雲鴻騰躍上天,衣裳鼓舞,在狂風之中,渾身正氣發散,令人逼視。
仁虛子畢竟住在雲鴻體內,可以說與雲鴻合二為一。他是個極要臉面的人,雲鴻的面子便是他的面子。嘴上雖說著不幫忙,但暗地裡,又如何能袖手旁觀?他雖元神受損,不宜出面相助,但云鴻身懷三仙器,若是借用三件仙器的靈能,下一場雨,這也並非什麼難事。
此時,正氣爐、墨魂硯高懸頭頂,雲鴻的身體穩穩盤坐半空,十指在面前的大聖遺音上飛速流動。伴著陣陣若有若無的琴音,那漫天雨水時急時緩,仿佛暗暗符合琴曲的節奏。
葉楓縱然成仙,但畢竟活在人界,百年來,也難見如此靈氣逼人的寶物。
揮掃拂塵,連退三步,在風雨之中穩住身形。
他的雙目開始收縮,眼眶凹陷,瞳孔深處,似乎還能見到一絲元神的悸動。然而,悸動的本源並不是因為三仙器靈力極強,對其自身產生威脅。反而是一種渴望。如同世俗之人見到金銀財寶,荒淫之人見到絕世佳麗,那是一種修道之人不該具有的貪婪與妄念。
「仙器,果然在你身上。」
葉楓嘴角抽搐,一向道貌岸然的臉上,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猙獰。
然而,一瞬間面容的變化,卻被其身後的幽若看在眼中。
隨著雲鴻彈奏的曲調進入高/潮,方才連綿的細雨突然加大,頭頂的雲層積聚成墨,帶著鋪天蓋地之勢,從皇宮上方覆壓而下。整個天地黯然失色,日月無光,仿佛山巒崩塌一般。
皇帝早被這氣勢嚇倒,不顧雨水淋濕衣服,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失了魂。
就連葉楓隨身帶來的那個童子,都不自覺俯下身子,默默運起玄門心法,抵禦雨水。
然而,就在這濤濤風雨之中,只有葉楓與幽若,兩人相視而立,仿佛萬年不動的山石。縱然外界狂風暴雨,有如末世。但無論風雨如何,但凡滴落在他二人的身上,一沾即逝。那華貴的道服與紫色的薄沙,仍舊乾爽如初,只在天地間獵獵鼓卷,仿佛一切都與二人無關。
幽若面如冷霜,低聲說道:「葉掌教,本宮勸你,修道之人還是妄動貪念的好。」
葉楓面無表情,答道:「紫蝶使,貧道也勸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聽到「紫蝶使」三字,幽若嬌軀一震,似乎是心神受到某種激盪,一身飄蕩的紫裙霎時被雨水侵染,粘附在身,將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凸現出來。她猶豫了片刻,冷道:「本宮不勞葉掌教費心,教主交給我的事情,我自會做好,只是此人,你不可傷他,否則……」
「否則如何?」葉楓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幽若目光陡冷:「否則,本宮就算傾覆了這千年修為,也要與你同歸於盡!」
「呵。」葉楓冷笑一聲,隨意說道:「汝這小妖,不過是跳梁之輩,也敢宣稱與貧道同歸於盡,是否有些不自量力了?汝受情之所困,直到今日,尚未放下,貧道真不明白,當初教主為何要助你化形。也罷,貧道不想與你作對,吾只取吾之所需,希望你不要插手此事。」
待他說罷,高天之外陡然揚起一道清風,將漫天冷雨一卷而盡。
雲鴻彈完最後一個音符,只覺渾身氣血逆行,低頭便要栽倒。
降雨之術雖是仙家常用的手段,但云鴻還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借用仙器,越級施法,造成巨大的靈力缺失。就連正氣爐中囊括的天地浩然正氣,也幾乎被抽取一空。重要的是,他昨夜剛受一百零八根搜魂釘穿體,縱然吃了黑白無常的靈丹妙藥,但也不是一天可以恢復的。
為了降這場雨,他算是拼了性命。
而他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滿足皇帝小小的好奇心,他只是想通過一些事,逐漸取得皇帝的信任。只有成為皇帝信任之人,才有可能勸諫皇帝改邪歸正,為天下的黎民蒼生造福。
他不想再看到世人痛苦,戰爭不斷,皇朝腐敗……
他不想再讓這個天地,陷入永無止境的惡性循環。他知道,憑他的一己之力,想要改變如今的現狀,的確有點不切實際,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還沒有嘗試,又如何斷定不能?
想到遠大的志向,雲鴻淡然一笑,一頭倒在了泥濘的雨水中。
彼時,風消雨停,雲開霧散。天地之間,至此清明無比。極遠處,一叢青翠的嫩芽從宮牆之外冒出,帶著三月初開的桃花香味,給這潔淨而亮麗的天地,增添了一抹蓬勃的生機。
「阿嚏!」
皇帝逐漸回神,想起天地間方才那般景象,心中仍有後怕。
幽若見雲鴻暈倒了,心中無比忐忑,飛身疾沖而至,急忙查探他的傷勢。葉楓找到了答案,心中已有了下一步行動的方案。掐指一算,似乎得知什麼線索,臉上神色略有變動。
拂塵輕掃,香風拂動,將皇帝從迷失中喚醒。
「國……國師!快!護駕!」
皇帝極其怕死,剛有些清新,便大呼小叫起來。
「陛下且安心,這天地間的寒氣與污穢之物,已盡被春雨洗滌,清除一空。」說著,望向遠處,笑說道:「有雲將軍在,陛下自可高枕無憂。貧道教務繁忙,便不再叨擾了。」
不等皇帝說話,便捲起身邊道童,兀自騰雲而去。
幽若懷抱雲鴻,望著他俊俏而清秀的面容,似乎是激起了某些深埋心底的回憶,目光中帶有種種難以言說的情愫。這些情愫深長而冗雜,似乎是一種迷戀,又似乎是一種痴情,興許還帶著些埋怨。不過,無論是怎樣複雜的情緒,都無法掩蓋此刻,幽若臉上的那份幸福。
千年輪迴,百年情纏,十世追隨……
你,可還記得我?
然而,就當他逐漸沉溺於過往,不知為何,忽然想起葉楓方才所言,心中為之一振。那一絲因幸福而帶來的溫馨,再次被她的冰冷氣息所代替,眉目之中,透出一絲亘古的蒼涼。
起身回眸,朝雲鴻體內隨手打出一道靈流。
雲鴻的神思漸漸恢復,口中發出一聲嚶嚀。
於此同時,因忽然降世的狂風驟雨,皇宮中早已亂成一鍋粥。之前皇帝失蹤,駐守皇宮的禁軍都心存後怕。此刻,有數十騎黑馬馳騁而來,見到皇帝,急忙勒住馬鞍,下馬參見。
為首之人,乃是樞密使慕容千秋。
慕容千秋官至樞密使,主掌國家軍機大權。但在之前,因為秦王的干涉,一直有名而無實。這次秦王被殺,駐守幽京的禁軍無人統領。皇帝才決定,將禁軍的統領權交給南宮世家、沈侯府、慕容世家。三家共同承擔,相互制約。慕容世家這才分到了一萬禁軍的統領權。
今日早朝未完,不少大人見皇帝久不宣召,早已打道回府。只有慕容千秋一人,一直在殿外等候,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通報。這不,見皇宮生變,急忙就率禁軍趕了過來。
「陛下!您沒事吧!」
慕容千秋上前扶起皇帝,見皇帝有些萎靡不振,急忙道:「快!傳太醫!」
「慕容將軍,不必了。」
幽若緩步上前,示意眾人退下。她輕輕托起皇帝的頭,指尖捻動,驀然便生發出一股濃厚的蘭花香。皇帝聞後,目光一震,下一刻便已回過神來,侵入身體的那點寒氣全無大礙。
「啊嗚。」只是,或許還有些犯困。
他打了個哈欠,腦中除了狂風暴雨的景象,就只剩下葉楓臨走前說的兩句話。一時間覺得事情繁瑣,有些乏了,便要回宮休息。見慕容千秋忽然下跪,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皇帝不耐煩道:「慕容將軍,朕困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陛下,此事事關重大!」
皇帝見這老東西頑固不化,怒斥道:「你是不是聽不懂朕的話?」
「你有什麼要事,且說來聽聽。」
幽若撩動薄紗,語氣溫柔,倒不像赤煊皇帝這般蠻橫。
慕容千秋當即磕了個頭,說道:「啟稟陛下,公主,昨夜,大幽府天牢被一群賊人攻破,無數罪犯逃出生天,目前南宮世家、沈侯府正在全力搜捕,挽回損失。但是迄今為止,還有數百名囚犯未曾緝拿歸案。」頓了頓,又道:「除此之外,昨夜,司空府被人縱火燒殺,今日早晨,大火剛剛被滅,微臣帶領屬下進去搜索時,府內已經一片狼藉,而且無一活口。」
「你說司空府昨夜被人縱火燒殺!!」
語氣驚異,甚至帶有一些恐慌。
然而說話者並非皇帝,也不是幽若。
雲鴻從泥濘的地上爬起,雙目有些顫抖。他剛剛醒來,就聽到了這極為不好的消息。
那天在江南,司空浩然最後一抹靈智消散前曾說,司空府內有他多年調查,有關九件仙器的下落,事關重大,切不可被賊人取走。而虹顏仙長送自己回京,分別時也再三叮囑,仙器下落至關重要,回到京城,一定要先行取走,以免生亂。沒想到,這才區區一日,司空府就慘遭了敵人毒手!司空浩然一生清貧,家中無多積蓄,顯然,對方是沖仙器下落來的!
聽到這個消息,他心中極為震驚,似乎有種莫名的害怕。
昨日,自己被人刺殺,對方也逼自己交出三件仙器,很顯然,九件仙器倘若集齊,必有大用。只是自己現在尚不知道其用途。直覺告訴他,這背後,一定藏著一個驚天密謀!
而這個陰謀,不僅關乎區區一個人界,更關乎諸天萬界!
甚至,與自己的重生有關!
慕容千秋愣了一愣,自己能重掌兵權,大半是因為秦王府的覆滅,而秦王之死,和眼前這個雲將軍脫不了干係。對於雲鴻,他心中抱有好感,便答道:「是的,事情發生在寅時。」
雲鴻心中一震,寅時,正是昨夜,自己受刺之後!
他陡然想起,昨夜那名神秘莫測的刺客,實力超凡,在與黑白無常的對峙中,本能堅持更多的時間,甚至能以一敵二,將二鬼擊退。但是,他卻在一擊之後,毫無徵兆的收手,隨後不知去向。加上此人明擺著爭奪三件仙器,難道說……?縱火燒殺司空府,也是此人所為!
想到這裡,雲鴻心中突突大跳,仙器若落入魔教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他不顧身上傷勢,只道一句「微臣告辭」,便匆忙離開皇宮,朝遠方的司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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