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袋米看著不多,區分時才知道,數量是有多麼驚人。因為黑米發霉,還有一陣陣糜爛的臭味飄在空中,熏得人頭暈目眩。本以為一個時辰就能分完,但實際卻用了三個時辰。
此時月懸中天,彩雲東來,山野間蟲鳴四合,一片美好之景。
然而屋中,雲鴻、幽若卻累得滿頭大汗。尤其是幽若,柔美的頭髮粘在脖頸處,臉蛋通紅,被屋內微弱的燭火一照,更顯火辣。以前,她聽說黑米養氣補血,常命廚子烹飪黑米粥,但此刻,對於黑米,她已經到了「極其厭惡」的程度,相信三年之內,她都不會再吃了。
將最後一粒白米取出,雲鴻臉上露出一絲喜悅。
「終於分好了。」
幽若深吸一口氣,感嘆道:「這是這輩子做過最累的事。」
雲鴻呵呵一笑,起身喘了幾口氣,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又找來一個布袋,將分出來的黑米裝好。轉頭望向床上的老仙長,仍在酣睡,呼聲連天,一直不減。上前輕拍其後背,恭敬說道:「老仙長,米已經分好了,您起來看看吧。如果可以,小生現在就去生火煮粥了。」
老道翻了個身,睜開朦朧的睡眼,迷糊道:「完了?怎麼這麼快?」
雲鴻笑道:「恩,分完了,您看看。」
幽若「哼」了一聲,說道:「米也分完了,現在可以把仙丹給我們了吧!」
老道「哈哈」一笑,對幽若所言不以為然。睜眼看了看,見兩種米果然已經分開,還裝到了兩個袋子中,朝雲鴻招了招手,說道:「來,拿過來給貧道看看,有沒有分乾淨。」
雲鴻將兩袋米遞過去,本以為事情就此完了,下面該拿仙丹了。誰知,就在米袋接手之時,那老道大嘴一張,猛地打了個噴嚏!仙人打噴嚏,可不像凡人,這一個噴嚏下來,直接將兩袋米噴飛出去。霎時只見黑白分灑,有如亂雨,等雲鴻回過神時,米已經撒了一地!
一瞬間,雲鴻、幽若,包括老道士,全部張嘴震驚了!
雲鴻望著撒了一地的米,登時無言以對。幽若眼睛瞪得老大,目光中不僅有震驚,更多的則是怒火。唯有那老道,雖然也有些尷尬,但嘴角浮現的,卻是一份帶有戲謔的笑容。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遇到這種事情,再大的火氣也只能哭笑不得,幽若道:「你這臭道士,怎麼可以這樣,有沒有點公德心?我們好不容易把黑米白米分開,幾個時辰的勞動成果,全被你毀了!」
說到最後,怒火攻心,更不得將這老道碎屍萬段。
老道白眼道:「那你也不能怪我啊,打噴嚏又忍不住,你說是不是?」
「忍不住?」幽若攥緊拳頭,喝道:「那現在怎麼辦?」
老道笑了笑,若無其事道:「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說什麼也沒有用,現在兩種米又混在一起了,還是不能煮,就麻煩小兄弟再把它們分開。」嘿嘿一笑:「下次我一定注意。」
雲鴻搖了搖頭,默默撿起地上的米袋。他發現每個袋子中還有大半袋米,灑落的只是一小部分,並非不可挽回的餘地。只是這地面不似城裡,都用石磚鋪成,還是原始的泥地,現在黑米白米和泥土混在一起,還有不少沙子、石子,要將這些東西分開,難度也是不小。
幽若被他氣得直跺腳:「你說什麼?重新再分?這都是你造成的,你沒有責任嗎?」
雲鴻一言不發,已將灑落的米捧起,盤膝而坐,準備重分。
老道「嘿嘿」笑道:「小姑娘,莫要執拗,你哥哥已經在分了,你有跟貧道鬥嘴耍橫的功夫,不如幫他分米,貧道看這數量也不算多,估摸著兩三個時辰就完了,快去,快去。」
說著,打了個哈欠,便又躺下身子。
聽他這麼說,幽若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不算多?
還兩、三個時辰就完了!
轉過身,怒道:「雲鴻,你還幫他分?你沒看出來他是故意的嗎?」
雲鴻搖了搖頭,說道:「故意也罷,無意也罷,我覺得仙長所做必有道理,反正時間已經浪費了一天,就算現在離開也不可能到達太白峰,還不如好人做到底,把那許三救活。」
頓了頓,又道:「你累了,先歇會吧,我來分就行了。」
「雲鴻……」
看著他滿頭大汗,為了分米,眼睛都腫了。現在又到了晚上,光線沒有下午好,分米的難度大大增加。不覺之中,幽若覺得心疼。她輕輕坐在雲鴻身旁:「沒事的,我幫你吧。」
雲鴻笑了笑,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縱然香汗淋漓,卻不掩那份細膩與光華。幽若沒有反抗,起初只是靜享這份安然,但當他的指尖划過自己溫熱的唇,卻陡然渾身一顫,急忙轉過頭去,輕聲道:「你幹嘛呢?」
雲鴻傻傻一笑,只覺臉上火辣,急忙縮回了手。
「沒幹嘛,就是看你臉上有汗,幫你擦擦。」說這話時,耳根燒燙,卻不知自己的手心因為分米,早已被汗水浸濕,幽若的臉相對反是乾爽的,這一摸,卻不知是誰為誰擦汗。
見他找藉口的水準這般差,幽若吐了吐香舌,道:「那下次我還是自己擦吧。」
「好吧……」
雲鴻朝她眨了眨眼,接下來,專心投入到分米當中。
不覺間,屋中的燭火已融去大半截。門外,月已偏西,不知何時,天邊映出一抹亮色。星辰在湛藍的天際里逐漸消退,幾聲清脆的鳥鳴打破夜的寂靜,美好的一天即將開始。
然而,對於此刻還在分米的二人來說,昨日尚未結束。
雲鴻閉了閉眼,起初,黑米白米數量雖多,但無雜質,黑白之色也相對分明,分起來倒不是太難。如今,米的數量雖然少了,但成千上萬的細沙、碎泥摻雜其中,只能一粒一粒將米從中取出,放入米袋。一/夜過去,整整三個時辰,看上去分量極少的米卻還沒有分完。
「幽若,累了嗎,累了就睡會,我替你分。」
話說出口,卻無回應。
抬頭一看,見她斜倚牆壁,低首垂眉,早已睡著了。手下的一半米分得差不多了,只剩跟前的一小撮沒有分。雲鴻仔細瞧了瞧她,雙眉緊蹙,睫毛有些粘附,顯然極困。烏黑的髮絲繞過脖子,拂過臉龐,在跳躍的火光中,那美麗的臉蛋如此清純,再也沒有一絲冷漠。
凝神看了許久,心中怦然,漸漸泛起溫柔之意。
初春的黎明還是比較冷的,這裡沒有床榻,也沒有被褥,這般睡覺,一定很容易著涼。隨著門外一陣冷風湧入,雲鴻急忙移動身子,儘量幫她擋去寒風。幽若正覺得冷,昏昏沉沉中,忽然感受到一個溫暖的身體,下意識貼了上去,卷身低頭,軟綿綿靠在他的肩膀上。
鼻中湧入沁人的體香,雲鴻身體一震,登時血脈噴張,面紅耳赤。
忍不住瞥了一眼,卻見她的領口上繡著戲水鴛鴦圖,那紫色的抹胸上,則繡著一對蹁躚起舞的蝴蝶,隨著胸口起伏,透過抹胸,似乎可見一絲春/光。雲鴻精神一凜,急忙閉眼。
「雲鴻!你在做什麼!你怎麼可以起非分之心!」
心中責問幾句,漸漸寧下心神,繼續分米。
終於,在卯時三刻,第一抹陽光穿透山谷時,他分完了最後一粒米!
剎那之間,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然而,分米不是看書,不是修行,更不是談情說愛,六個時辰,連夜奮戰,已讓他疲憊不堪。還沒來得及起身,意識已被瞌睡蟲纏上。只覺眼前一黑,斜倚著幽若,昏睡過去。
就這般,不知睡了多久,沒人叫醒他,也沒人打擾他。
夢中,他夢見自己成功考入終南山,並使用飛仙台,成功前往元之界域,救回了靜萱。兩世以來的摯愛,終於與自己幸福的在一起。他緊緊抱著靜萱,湊近紅唇,深深一吻。
「雲鴻,你幹什麼!」
迷糊中,耳邊傳來一聲大喝,只覺胸口被打了一拳,疼痛難忍。
迷迷糊糊睜開眼,但見幽若一臉憤怒,雙手握拳,一雙大眼睛如同萬年的寒冰,死死的盯著自己。然而,他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問道:「幽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幽若氣極,當即甩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聲,雲鴻只覺臉龐燥熱,幽若怒道:「你、你還說!」
雲鴻皺眉道:「我說什麼?」
「你這個大色鬼!我真想不到,你、你竟然!!」
幽若欲言又止,滿臉紅暈。
雲鴻只覺的莫名其妙,細細一看,才發現她香軟的唇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紅印,似是與情郎深吻後,因吮吸而留下的吻痕。雲鴻大驚,心念一轉,想到自己剛才做的那個夢,難不成,自己把夢中的靜萱當成……念及此處,摸了摸火熱的臉,覺得這一巴掌沒有被冤。
他不敢再想下去,低下道:「幽若,對不起,我……」
「不要說了!」幽若面頰滾燙,背過身去,卻不知為何,語氣忽然軟了下來:「算了,這幾天你累了,夢中之事也是不由自主,我不怪你。但是,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說起,如果你答應,我、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但你要是敢和別人提起,我必將你千刀萬剮!」
聽她這話,雲鴻啞聲道:「對不起,我發誓……」
「閉嘴!我不想聽你發誓!從現在開始,這件事,誰都不許再提!」說罷,猛地站起身,發現床上的老道士早就不見了,門外還是大白天,問道:「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雲鴻抬頭一看,怔道:「不好,已是申時,竟睡了這麼久!」
心中陡然想起什麼,低頭一看,幸虧兩袋分好的米還在手中,猛地鬆了口氣。
「老仙長呢?他竟然不叫我們!」
話音未落,門外飄來一陣香味,這次不是酒香,而是烤肉的香味!兩人分了一天的米,早就餓扁了,此刻聞到這烤肉的味道,不覺被引。走出去一看,見柵欄外,老道一個人架起了火堆,正在烤一隻野兔。很可惜,此刻兔肉已經吃完,木架上只剩一個孤零零的骨架。
老道見到二人,忙將手中最後一塊肉吞咽下肚,道:「你們醒了!真不好意思,貧道剛吃完這絕美的野生兔肉,沒給你們留,你們趕緊轉過去,待貧道收拾乾淨,免得看著眼饞。」
雲鴻苦笑一陣,雖然有些餓,不過吃不吃,倒也無所謂。
此刻,他只想趕緊拿到仙丹去救人,說道:「仙長,米我們分完了,請您過目。」
老道笑了一笑,道:「分完了?拿來我看看。」
這次,雲鴻特別小心謹慎,一直將米袋完全交到他手裡,才鬆開手。過程之中,並無意外發生。雲鴻鬆了口氣,問道:「仙長,我們已照您的吩咐,將黑米白米分開,您方才剛吃了野兔,想必也飽了,您看,您是不是想起了仙丹放在何處?小生還等著仙丹去救人。」
老道掂量著兩袋米,忽然「哈哈」一笑,接著,作出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舉動!
他敞開米袋,竟一咕嚕將黑米重新倒進稻米的袋子裡!
雲鴻當時就傻眼了,幽若更是震驚得張大嘴巴!
「仙長這是做什麼?」
老道搖搖頭,笑道:「哎呦,真是笑死我了!你們兩個小笨蛋,怎麼這麼傻?難道從頭到尾,都看不出我是在耍你們嗎?貧道在山中,一向靠野味而活,哪裡用得著吃米?這黑米白米,就是貧道故意買來捉弄人的。回想起來,之前也有幾個人被貧道捉弄過,但都是半途而廢,沒你們這麼傻,還真的把黑米白米分開了!」頓了頓,將米袋扔給雲鴻,又道:「看你們這麼辛苦,這米送給你們,別跟我客氣,我很大方的。好了,貧道玩夠了,你們走吧!」
聽了這番話,雲鴻也呆住了,被人如此捉弄,難免有些氣氛。
「仙長,你!」
幽若火冒三丈,在也不顧什麼,掄起袖子,將先前的怒火一併發了,喝道:「好啊臭道士,豈有此理,從頭到尾你都在耍我們!今日,不給你點顏色嘗嘗,你就不知天高地厚!」
見她握拳衝來,老道急忙道:「姑娘息怒!君子動口不動手!」
幽若正在氣頭上,哪裡顧得了這麼多。雙臂一揮,手心裡登時出現一朵幽蘭花。這朵幽蘭花一共有七片花瓣,不同於尋常的五瓣蘭花。在其真氣的催動下,七片花瓣陡然爆散,如同落雨,每一瓣都鋒利如劍,從「東南西北前後中」七個不同的方向,同時朝老道擊去。
雲鴻一驚,這分明就是幽蘭的法寶——幽山紫蘭!
此刻,他更加確定了:幽若,就是幽蘭!
只聞「嗖嗖」之音破空而去,七片花瓣還未落到老道身上,眼前,便有黃光一閃,只是眨眼,老道便消失不見了。花瓣落了空,在指決的控制下,又重新凝成花朵,回到她手中。
「可惡!人呢!怎麼不見了!」幽若怒道。
雲鴻一驚,說道:「幽若,你先別衝動。還記得一開始,老仙長奪我手中的酒壺嗎?這應該是『移形換影』的功夫,比起終南山的身法『縮地方寸』,又精妙高深了許多。據說練成此功,天上地下,無可不去,但需地仙以上的實力才能施展。這老道,一定是個仙人!」
說著,嘆了口氣:「可為什麼,我們做了這麼多,依然不能感動他!」
幽蘭冷哼一聲:「是你傻!你這麼做,值得嗎?」
雲鴻搖了搖頭:「只要能救人,沒有什麼值不值得。但是,這仙長……這仙長他沒有好生之德,他不願意幫我啊!哎……我已經盡力了,稍後,就算面對老伯,我也算是無愧於心了。」看了看天色,說道:「幽若,彆氣了,我們走吧,先去許老伯家,跟他說明情況。」
「走吧。」
幽若冷冷丟下一句,心中雖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一路出了紅楓林,有了這次經歷,即便此刻林中的景色再美,卻也沒了逗留之意。一路上,兩人也不曾說什麼話,幽若面色冰冷,嘴上雖說不怪他,但實際一直在生他的氣。雲鴻很無奈,見她不理睬自己,只能默默朝前行進。一刻鐘後,前方山坳上出現了一家農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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