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為人,雲鴻早就煉成了一雙慧眼,觀察力極為敏銳。
談及流波寨,莫金沖顯然有些不對勁。嘴角那一陣莫名的抽動,溫和儒雅的目光中,陡然射出的一絲細微波動,這些小動作,看似微不足道,但往往能反映一個人的內心。雖然他以一抹苦笑,很自然的掩蓋了這些異常的表情,卻不知對面,坐著一個心思同樣縝密的人。
莫金沖這個人,給雲鴻的第一印象,是親和、儒雅。
親和得太過自然,儒雅得沒有破綻,平行太過完美,讓人感覺不適應!
雲鴻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犢子,前世,他也和大幽的將軍統帥們打成一片,喝酒談天、切磋武藝,雖然他沒有親自領兵打過仗,卻知道身為一個將領,給人的感覺,應當是豪邁、高壯。而這個莫金沖,身為水師府領兵,統領兩萬人的水師精銳,武道實力少說也是武師,甚至是宗師。這樣的高手,身為一方霸主,更應該發出一種八風不動、捨我其誰的氣勢。
但莫金沖不是。跟他說話,給人的感覺是溫和親切,但這只是他千萬語調中的一種,他蔑視身份地位,即便是對於雲鴻,這種未有爵位的小輩,也是極其善待,卻又讓人感覺高高在上,他尊貴的威嚴,似乎不允許任何人冒犯,在矛盾中有著統一,讓人覺得捉摸不透。
這種感覺,極為奇妙,前世,雲鴻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到過相同的氣勢。
那就是,大幽王朝的真命天子,赤宣皇帝!
不知為什麼,雲鴻竟在莫金沖的身上,感受到這麼一絲帝皇的氣息。對於這個人,心底不知不覺產生了一絲懷疑,甚至一份不安。因為前世里,他不知道水師府的存在,更不知道莫金沖此人的存在。如此一來,也就說明,按照歷史的軌跡,五年內,他便會徹底的消失。
至少,在雲鴻前世上任國師前,他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正是因為不知道、不了解,才讓雲鴻有著未知的恐懼,心中自然而然防範起來。
這一切的疑惑,在雲鴻深沉而凝重的目光中,一閃而逝。帶著一絲絲的不安,雲鴻望向了莫金沖,將話題回歸到了正軌上,卻問道:「哦?不知水師府和流波寨有何過節。」
莫金沖搖著頭,迷離的目光,似乎將他拉回了舊時的漣漪中。
「那年,洪水泛濫,墨家因治水不力,被朝廷下令,滿門抄斬。慌亂中,卻被墨家的一代巨子墨千青,帶著他的妹妹墨雨希,逃離了相州。而那年,因為洪水洶湧,我水師府也幾乎被淹,本就手忙腳亂,卻又接到聖旨,讓我府派兵捉拿墨家兄妹。那個時候,水師府大部分精銳都被分散出去,救治各地災情,只有一支後勤部隊留守,因為人手不夠,便和駐守此地的六部借了些人馬,組成了一支百人大軍,沿著黃河水域,搜尋逃走的墨家兄妹。」
雲鴻一邊喝著茶,一邊聽著,應和道:「可是發生了什麼難以啟齒之事?」
「世子倒是猜對了,這件事,一直令我水師府難以啟齒。」
莫金沖搖了搖頭,竭力擺出一副惱怒的模樣:「事情是這樣的,當時,那支隊伍領兵的是兩個人,一是我水師府的白將軍,另一位是刑部的員外郎,姓石。當軍隊找到徘徊於洪水中的兩兄妹時,他們已是強弩之末,可那墨千青臨死反抗,右臂中了一刀,被我軍打落激流,其妹墨雨希則被活捉。激流中,亂石如刀,眾人推測,墨千青難以活命,便班師回朝了。」
「哎……」說到這裡,莫金沖陡然放下手中的茶杯。
「可誰知,在路上,那白將軍和石員外獸性大發,看中那墨雨希的美貌,竟然將這朝廷侵犯給……哎,這事實在難以啟齒,本將軍就不細說了。」莫金沖搖著頭,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悔恨、惱怒之中,即便是在雲鴻眼中,這事情似乎也很合理。畢竟那支搜捕軍隊是水師後勤軍隊,隊伍中還有六部的官員,魚龍混雜,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這種事情不足為異。
「後來如何了?」雲鴻不對此事作出評價,他關心的只是事情的原委。
「那墨姑娘被**後,可能是想不開吧,當船行到太行山時,便捨身跳下了懸崖絕壁。因為這事有六部的人參與,後來經過輾轉,傳到皇帝的耳中,就變成了兩兄妹跳江而亡。當然,皇上根本不關心這些,他下令搜捕,也就是一時起興,這件事也就這麼趟過去了。」
「可惜啊,天無絕人之路,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牆。」
莫金沖長嘆一聲,看了一眼雲鴻,正皺眉思索著什麼:「後來的事情,世子也該知道了,墨千青大難不死,組織流波寨,又得知妹妹慘死的真相,所以三番五次的侵擾我水師府。」
「莫將軍,水師府沒有派人解釋過嗎?」雲鴻忽然發問。
「哼!」莫金沖陡然冷哼一聲,一向親和平易的目光中,陡然爆射出來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讓雲鴻感到不適:「朝廷欽犯,水賊強盜,跟這些人,有什麼道理可以講的?」
「這……」雲鴻欲言又止。
正當這時,門外走進來了一個身著官府的中年男子,衣領上刻著木枷花飾,和木子涵衣服上的一模一樣。雲鴻知道此人就是刑部尚書,由莫金沖帶領,迎了上去,先是互相問好行禮,隨之莫金沖便朝對方介紹道:「顧大人,這位是雲侯府的世子,雲封的兒子。」
雲鴻微微一笑,上前拱手禮拜:「顧大人。」
六部,在大幽王朝有著絕高的地位,隸屬大幽府,而大幽府,則是直接聽命於皇帝,乃是大幽王朝最高執法機關,地位非凡。這個顧大人,官位為刑部尚書,從三品,算的上是一位大員。他一出現,便給人一種濃重的官氣,不像莫金沖那般親和,反而帶有些犀利。
「嗯……」那顧大人打量了雲鴻一番:「不愧是雲封的兒子,氣質非凡。」
「顧大人謬讚。」雲鴻客套的還了一禮。
「令尊如何,聽說他久不上朝,可是患了什麼病?」那顧大人關切問道。
雲鴻恭恭敬敬的應道:「家父身體尚好,只是年紀大了,無心朝政,曾也想過出兵戍邊,保衛疆土,卻又力不從心,如此,只能過著山水田園的生活,在家修身養性,陶冶情操。」
顧大人冷冷一笑,諷刺道:「雲府先祖雲中子者,開國功臣也,雲府亦為武勛世家,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武道世家整日幹些文官的勾當,久久不活動筋骨,怕是會生鏽啊。」
這顧大人雖然現在是刑部尚書,風光一時,但其出生乃是平民,因此見不得那些侯爵貴族。朝廷中的權貴之斗,便在這顧大人的言語中,展現的淋漓盡致。不過雲鴻此刻無心反駁,他現在只是雲州侯的繼承人,還不是雲州侯,跟從三品的大員理論權貴之斗,他現在還不夠資格,這便笑道:「有勞大人費心,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家父雖然年邁,但子孫後輩,人才眾多,弟弟雲寒,尚未成年,便已是通體境界的武士,將來前途無量。」
莫金沖見氣氛不對,剛忙調解道:「顧大人,世子此次前來,是為了河神幫一事。」
「河神幫?」顧大人用極其尖銳的聲音,念叨著這三個字。
「大人,是這樣的,我雲府常在黃河水域做些生意,可北門河出了河神幫,常劫持官府貴族的商船,損失慘重,數日前,小生奉家父之令,前來調查此事。又在潭村,巧遇潛藏在河神幫的刑部司門供奉,木子涵,於是我們配合調查,摸清了河神幫的底細,這次前來水師府,便是懇請莫將軍出兵,一舉剿滅河神幫。」說著,雲鴻遞給顧大人一道青銅令牌。
「這是木供奉的令箭,他尚有要事,脫不開身,讓我轉交給大人。」
顧大人接過令箭,打量一番後,又看了看莫金沖,便說道:「此事重大,本官需要和六部駐守的諸位大人商議一番,世子可以在水師府先休息一日,明日再給你答覆,如何?」
雲鴻略一稽首,說道:「張大人,四日後,河神幫將於潭村舉行河神祭,河神幫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此次公開祭祀,乃是出兵的絕佳機會,時間緊迫,望大人速速決議。」
張大人「嗯」了一聲,不再議論此事,轉身拂袖而去。
莫金沖跟雲鴻打了個招呼,也不再說什麼,卻是跟在張大人身後,緩緩走出了偌大的會議廳,臨走前卻是吩咐道:「你們幾個,給侯府世子安排好住宿飯食,一切不可怠慢。」
「是,將軍。」一旁的幾個丫鬟應道。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雲鴻陷入了沉思之中。
求助水師府,這到底是明智之舉,還是羊入虎口?為何感覺,水師府,好似狼穴?
「雲公子,雲公子?」身後丫鬟的呼喚聲,打破了雲鴻的思維。
「好,有勞幾位姑娘。」
在丫鬟的帶領下,雲鴻來到了他的房間,但目光卻透過窗戶,直射南面的高閣議事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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