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就像是始終蒙在天空的烏雲驟散。
一泓光明傾瀉而落。
林玄的眼神只是微略一怔,但迅速的抓住了這乍現的可能性,思緒在他的腦海中快速的衍繹。
他先前並非沒有推測過這個可能性。
『契靈』召喚最基礎的原點,便是該名英魂身前的事跡。
就像是一本書的書名。
無論是武裝亦或是權柄,皆是以該人物過往的經歷譜寫,以奇蹟般的形式重現。
那麼,假如說,僅僅只是假如......
他的穿越,真的是以『契靈』的形式,被何種力量給召喚來這世界。
並由那棟廢墟,那名白髮少女深陷絕境前最後的希冀。
由她親手啟動的按鈕作為契機。
讓他得以在這遍布瘡痍,距離戰火搖搖欲墜的時代降臨的話。
——那麼,他所代表的,會是哪一種來歷的契靈呢?
這其實不算是個疑問。
因為,當提出這個假想的同時,答案就已然在反面呼之欲出。
『人類最初的契靈使』,『戰役時代所孤懸的燈塔』,『驅逐破碎時空之人』,『背負長夜的漆暗之羽』.......
以及,『希望』。
林玄知曉,那只是手遊,只是劇情。
哪怕那是他親自去部署戰略,一夜夜費勁千辛萬苦才打通的遊戲。
但終究是隔著一層手機屏幕與文字。
他會對星見鏡璃的倖存而高興,是因為他真正的把少女視作同伴。
是在經歷那一條條對方為了保護他,犧牲自己戰死的路線之後,對於更改這份命運的期盼。
但是。
他自己呢?
從一名現代社會在普通市民,頂多只是稱霸諸多排行榜的戰略玩家,在小眾的群體裡被敬仰的遊戲主播。
抵達了一個真正破碎的世界,將遊戲裡那曾經走過的足跡繼承。
他是林玄。
哪怕對於某隻狐狸來說理所當然。
但是唯有他自己無比清楚,他還尚未能將自己徹底代入,徹底認可是那個經歷了接近半個世紀的指揮者。
也許正因為這份下意識的隔閡,才讓向來思維敏銳的他忽漏了這份可能。
直到此刻。
直到那不值一提的【叮】聲響起,直到他再一次復刻了在《契靈詩篇》中的經歷,再一次親自去指揮了一場戰役。
再一次作為指揮者,準備將侵占了人類文明的【破碎時空】驅逐出去。
這一瞬間。
林玄才清晰的意識到了,奠定了自己成為『契靈』的那份歷史,來源於何處。
無論他的主觀是否承認......
但對於這個世界,這片殘敗的土地,足以銘刻歷史的召喚機制而言。
他,林玄,就是那名最初的契靈使。
他過往的功績無人可以撼動。
「怎麼了麼?」
輕靈的少女聲線在一旁響起,巫女的百褶短裙搖曳著走近,葇夷般的手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指尖輕觸著少年的臂彎。
溫度柔軟。
就仿佛是一名巫女,在替她迷茫的香客答疑解惑,拂去那些思惘的塵埃。
對於星見鏡璃而言,這種程度的接觸並不符合她的性格,更何況她剛剛還不怎麼高興。
但黑髮少年短暫的怔然。
那一瞬的俊朗側顏,從他流露剎那的神情,星見鏡璃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些變化。
她說不上那是什麼樣的變化。
有些陌生......畢竟百年前她從未在這名契靈使臉上看到過猶豫。
哪怕面對數百場繁重的戰役,哪怕面對那些無論怎麼想都難以抵抗的實體浪潮,必須堅守一座被切斷所有補給的駐地。
當初的那名契靈使,都可以如同應對遊戲般的遊刃有餘。
隨口就說出些不著邊際的玩笑。
可是,那一瞬的眼神......卻又讓星見鏡璃感到有些熟悉。
像是一本書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書名,又像是一個迷惘的人找到了自己的意義。
倘若。
讓某個人知曉了狐耳少女此刻的想法。
他一定會笑著,補充一個比喻。
『就像是一名遊戲玩家,終於過了稍顯漫長的開場動畫,拿到了該發的裝備,跳出了系統的提示。』
『所以總算是找到了屬於這場遊戲的主線任務。』
「嗯,我沒事。」
林玄淡笑著側首,他將槍械收好,重新收歸了攜帶的槍套。
然後轉過了視線看向夏詩彌。
而這時。
接到了來自沐雨晴通訊的女孩,她因為第一次與這個級別——三星契靈使,哪怕放在學院裡也是專業導師——的指揮者通訊。
所以不免有些拘謹。
然而,在報告周圍的位置,報告在【侵蝕崩陷】降臨以後,核心地區處一路走來發現的變化。
客觀的報告那些出現的實體種類,並且主觀的提供自己的視角見解。
這白髮女孩卻陳述的井井有條。
完美的依遵著專業,簡潔,有力且有效率的報告術語。
哪怕這些經驗遠超了一名學院肄業生,一名零星的契靈使的專業範疇。
「詩彌。」林玄輕笑著走來,他的雙眸卻蘊含著沉穩。
他說,「如果方便的話,讓我來與那位指揮官對話一會吧?」
與先前只想著帶著最『頂尖的戰力(星見鏡璃)』突圍中心,實施斬首戰術來解決破碎時空。
暫且以保守的姿態,不去接觸聯盟,想要一步步去探索這個世界的心態不同.....
林玄先前只是遲疑。
但他現在已經作下了決定。
他擁有的夥伴們,是這個世界最為鋒利的匕刃們不假,只要將她們逐一找回,林玄有自信能踏足這個世界的任何一處。
——哪怕是早已淪陷,徹底化為了異域他國的侵蝕地帶。
可是。
林玄現在意識到,那樣還不夠。
他可以一直打贏某個區域的戰爭,也可以短時間打贏所有的戰爭,但不能永久的替所有人打贏所有的戰爭。
靠著愛與正義無法勝利。
能論述這一點的,正是在遊戲裡頭最後的那場戰役。
他帶著所有的契靈,已經斬殺到了世界盡頭的最後一幕,無論是裝備還是權能都是最巔峰的狀態,但最後卻迎接悽慘的落敗。
再削鐵如泥的刀光都無法放干巨人的血。
可是,成百上千,數以萬計,孱弱卻又源源不絕的螞蟻。
卻可以緩慢的鯨吞蠶食,如滴水穿石般的噬咬掉巨人的每一寸肉。
林玄承認,遊戲裡的自己最後失敗了。
只靠他自己一個人也許不行。
但是。
——倘若再加上這個經歷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戰爭的文明呢?
這個孱弱的文明,節節敗退的文明,在他死後卻依然憑藉著毅力,靠著整整一個世紀去發展與疊代技術。
甚至將過去僅有一名的契靈使,給開滿了全戰區的培育學院,創造數十門專業學科,穩定且源源不絕的新血渠道。
他們設立駐守基地,他們在全世界劃分戰區,他們在拋棄掉一個個城邦後,卻又孜孜不倦的新建出了一座座新家。
要知道。
哪怕【破碎時空】們停止了推進,但要是無法像是現在e-026地區一樣。
每次發生入侵事件,都能夠派出足額的契靈使來應對,清掃。
一個弱小文明就連存在都是有罪。
能夠在擺爛絕望的情況下,依然保持了足足四十餘年的歌舞昇平......那這個文明就一定沒有它看上去的那般弱小。
也許這個曾經驍勇善戰,死戰不退的文明暫時迷失了方向。
但是。
就像是曾經那漫長的戰火里,人類終於出現了第一名的契靈使。
以名為『契靈』的奇蹟去向【破碎時空】開響了沉重且不容忽視的一道槍鳴,宛若於無聲處起驚雷,響聲迴蕩了天地。
現在,此時此刻。
林玄回到了這片土地上,【最初的契靈使】以【契靈】的身份回應了召喚。
也許他沒法力挽狂瀾,事實上他懶得,也沒資格去替一個文明一個時代承受重量。
不過......
只是去稍稍指明方向,作為一名硬核戰略玩家提供自己的見解。
對於契靈使『漆暗之羽』而言。
僅僅舉手之勞。
「你好。」
在通訊器中,少年清朗而沉穩的聲線,接替了充滿了實體嘶吼的戰場。
像是劃破了漫無邊際的永夜,連接了遍布一個地區的聯盟部隊。
「我是林玄,對於我先前提出的戰略,我現在想要稍作修改。」
通訊器的那頭短暫安靜。
也許是在質疑,只要鏡心靈狐願意出手幫助的話,這場戰役的勝利不是毋庸置疑麼?
但是少年卻以從容不迫的語氣,將對方的心思給講述道出。
「確實,正如沐小姐你所想的一樣,想要獲得這場戰鬥的勝利輕而易舉。」
「我同樣以指揮者的身份保證,這場『侵蝕崩陷』的範圍不會再多踏出這片戰區一步,它將於此,於今日消散。」
「但是,對沐小姐而言,你認為只是將其驅逐出去就可以了麼?」
停頓。
少年溫和的聲音,卻忽地染上了火的熱度。
像是一名魔鬼在蠱惑財寶,像是一名商人向著復仇者遞出了匕首,像是對整片戰場擁有絕對宰制權的君王。
他將誘人的邀請緩緩道來:「所有的【破碎時空】,都是來自其他異世界的侵略者。但它們帶來的不僅是實體,不可理喻的污染與疲憊的戰鬥。」
「它們同樣帶來了異世界的資源,技術,以及可以召喚契靈必須的材料,以及許多能強化該時空契靈的武裝。」
「它們是災禍,也是財富與機緣。」
「而如果只是保證了安全,在無法獲得任何資源的外圍閒逛一圈,最後淺嘗則止的空手而歸。」
「是否會顯得略微可惜?」
少年的話語漫不經心,但他的從容卻是來自於先前的觀察,以及無時無刻不在運轉著的思考。
他笑著,平淡的接續道。
「明明作為一座城邦的分部,但卻只帶著一群最稚嫩的新人踏上戰場,他們其中甚至連與契靈合作都稍顯困難。」
「恕我直言,這份權利與沐小姐你先前提出戰略的優秀程度並不匹配。」
「恐怕......是有人不願意看到您,獲得足夠的收穫吧?」
「我平等的尊敬任何戰場上的人才,而我認為您後方之人這樣的決策,是對沐小姐最為惡劣的不敬。」
林玄笑了笑。
像是伸出邀請的手,又或者是將這場單方面提出,卻不容拒絕的合作,給蓋下了最後『執行通過』的判印。
黑髮少年在對方漫長的沉默中,理解了對方的遲疑,以及最後的接受。
這也得益於他是一名契靈的身份。
哪怕是再籍籍無名的契靈,說出的話總是天然的具備信服力,這是由漫長時間賜予的重量。
「所以。」
林玄重新恢復了親切平和的語調。
像是鄰家的少年。
平穩而有力的,將友好的話音落下:「為了感謝諸位趕來支援的速度,以及將這場戰略的決定權交託於我的信賴......「
「現在,我根據戰場變化的局勢,想要將先前的方略稍作更改,以表示我些許微不足道的謝禮。「
「那就麻煩你們了,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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