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一百三十一節：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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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並沒有按照薩妮婭所想像的那樣走下去。

    列陣在第二城牆門口的西森克中央方面軍並未向前靠近——預備好傾倒熱油和其他近距離城防——實際上一百多米的距離讓任何落下的東西都能夠成為——武器的奧佛龍士兵們愣住了。

    西森克家族派遣過來的那一支他們原本以為是要來和談的騎兵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把科林家的信使砍倒然後遺留在了泥地上，緊接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調轉戰馬朝著本陣趕了回去。

    ——安達在上，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意思？

    城牆上方消息傳開奧佛龍家的士兵們面面相窺不知如何是好，而換上了一身鮮亮的軍官板甲的薩妮婭將武裝帶拉緊然後掛上了皓月，緊接著將紅色指揮官披風的兩個搭扣扣在了腋甲上面的卡槽之中。

    英氣逼人的女孩紮起單馬尾搭配全身閃亮護甲的模樣讓麾下的士兵們是士氣大振，她的左側站著一排聖殿騎士而右側是奧佛龍家的正規軍軍官們，身後則是形影不離的幾位友人——

    這套護甲是之前就委託工業區內的盔甲製造商打造的——連帶著披風也是。

    千重別的不提，地形的混亂加上各種各樣的勢力分割，戰爭相關的產業還是十分發達的。

    事實上，南方有許多領省之中士兵的護甲和各類武器都產自千重——山地礦物豐富取材方便的優勢讓斯特洛安德里克那占地面積十分龐大的工業區吸引了大批的金屬商人，只要有需要，他們可以以極快的速度生產出許多的裝備。這也是之前西森克家族即便將軍隊撤到外區圍城依舊會占據這個地方的緣故，而經過一系列的戰鬥薩妮婭她們設法奪下了它——但這並不代表那些擁有這個地方的商人們就會配合了。

    實際上，即便是我們的黑髮少女身上穿著的這套並不算頂級的鮮亮板甲，也僅僅是極為少數願意合作的小型金屬作坊提供的罷了。

    奧佛龍公爵家要錢沒錢要實力沒實力——因此即便自開戰伊始奧蘭多就一直跟她的幕僚一同忙碌著爭取這些商人的支持，但直到現如今為止也僅僅取得了十分少數的成就。

    就連同屬內城區的居民也幾乎沒有人願意真正出力，雖然絕大多數的他們是願意承認奧佛龍公爵家的正統性，但同時也並不否認在更加強而有力的西森克家族的治理下這幾年斯特堡居民們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

    民眾們總是十分實際的，任何的熱情和口號倘若沒有貨真價實的物質回報的話都會逐漸地冷卻下來——因此他們選擇了觀望，等待著貴族老爺們分出個雌雄勝負。

    這在知識水平普遍提高了的現代算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相比起古代那些「日復一日辛勤地勞動以讓他們的領主可以做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例如祈禱和決鬥」的普通百姓，現如今的人民更多的地學會了觀望、等待——以及利用群眾的力量反對他們覺得並不合適的領主。

    奧蘭多是否是千重人民眼中合格的領主薩妮婭並不知道，這件事必須交給時間——而這也正是他們眼下所沒有的。

    無法獲得民眾的支持，孤苦伶仃的奧佛龍家系的支持者們也僅僅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和西森克家族的人戰鬥。

    但即便是這些支持奧蘭多的正規軍士兵們也並絕對算不上多，為了勉強達到能和西森克家族抗衡的程度之前薩妮婭她們不得不努力奪下了強大的城防火炮——但僅僅如此都還不夠，奧蘭多動用了領主的特權令存在於內城區的傭兵們在有償的前提下加入壯大了自己的力量。

    一系列的行動讓奧佛龍旗下的兵力總算足以在不死磕的前提下和西森克家族打一場大規模的戰役——但這個形勢並不穩定，在接連的失敗和巨大的人員傷亡以後繼之前的洛安人，傭兵之中也逐漸地出現了一些負面傾向的言論。

    不能排除是否有親西森克派的人仍舊在軍種散發謠傳的可能——說實話薩妮婭是覺得有些累了，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的精力耗費得十分之多，不論是制訂作戰計劃還是其他的東西都必須盡心盡力——因為她知曉自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僥倖心理，想要獲勝就必須時刻全力以赴。

    但在她做好準備以她最擅長的小規模部隊暗殺的形式對西森克的領軍人物們發起或許無法成功的突襲之前——任何人——包括在炎炎烈日之下困在泥地之中的西森克中央方面軍和東城牆方面軍都沒有一人預料到的變故，發生了。

    「薩、薩妮婭總長……」語調帶著些許顫抖，瞪大了雙眼的傭兵從碩大的，金屬外殼布滿了許多劃痕和焦黑的望遠鏡上面轉過了臉，看向身後正帶著數十人朝著特攻隊集結的方向走去的薩妮婭。

    「嗯？」女孩站定了腳步，鮮亮的盔甲隨著她的轉身反射著太陽耀眼的光芒，這讓身後紅色的指揮官披風顯得愈發地顯眼。

    「那些……」傭兵的年紀大概在20歲上下，帶著一頂羅曼式的圓頂帶護鼻的頭盔，高高的鼻樑兩側有些許曬傷的痕跡，而大大的淺藍色瞳孔之中滿滿的都是難以置信。

    他努力地組織著語言，但仍舊只能結結巴巴地說出超乎了他理解能力以外事物的冰山一角——

    所幸這是十分關鍵的一角。

    「那些死屍……動了」

    僅僅隻言片語，我們的薩妮婭黑色的眸子就緩慢地瞪大了，她迅速地回過頭，和身後的友人及部下們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眸之中看到了相同的情感緊接著不論聖殿騎士還是正規軍軍官還是依琳、米拉、向日葵、北、東、西還是薩妮婭所有人都一瞬間散開撲向了擁有尚且健在的望遠鏡的地方。

    「安達在上……這些褻瀆死者的傢伙」

    迅速地調整了倍率的望遠鏡準確地捕捉到了發生的情景——

    屍體在抽搐著。

    血液早已流乾的它們被某種奇妙的能量催動著。

    漆黑粘稠帶著微弱電流的液體在空無一物的血管之中肆意橫行——那些帶著泥土灰跡血污的殘白色的眼皮顫抖著，顫抖著不住地顫抖著——緊接著猛地睜開。

    重新張開的嘴巴把臨死之前吸入的最後一口空氣擠了出來透過尚且健在的聲帶發出了無意義的嚎叫——而當這個聲音乘以數千乘以數萬的時候——

    半徑數公里範圍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本應安靜下來的戰場的殘垣斷壁。

    慘白色的手臂。

    耷拉的肩膀。

    被劈開的鎖甲像是破布一樣掛在主人的身上，而還沾著累累血跡，扭曲變形的板甲則隨著行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手掌顫抖著，就好像得了癲癇的人發病時一樣瘋狂地抽搐著——所有『人』都如此，那慘白色的軀體抽搐著任何可以抽搐的骨節同時發出毫無意義的如同野獸一樣的聲響緊接著——

    一切戛然而止。

    由冥界歸來的有著慘白皮膚的『人們』低下頭就好像是剛剛睡醒的普通人一樣以讓人毛骨悚然的動作左右看了一眼周遭的環境，然後矮下身子，從那一堆沾滿了血污和髒水的武器之中撿起了斷劍，長槍，斧頭和戰錘。

    數以萬計重新從屍體堆上站了起來的『人』在後方貧民窟之中因為聲響而看向這個方向的可憐的被夾在這場戰爭雙方之間的貧民們驚恐的眼神以及它們前進方向那些西森克士兵驚愕而又凝重的神色之中——單手握緊了武器，然後伏下了身體。

    「長官——這見鬼的到底是？」

    站在中央方面軍作為指揮中心的那台拉『的巨盾之中透過觀察窗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切的西森克軍副官轉過頭朝著那位中將指揮官詢問道——而他話音剛落。

    「砰轟！！」

    無數的死屍就好像是雨天遷徙的青蛙一樣一躍而起——它們以人類職業者們即便做得到也絕對不會做的形式跳到了極高的半空之中，緊接著又好像是雨點一樣噼里啪啦地落回到了泥土地面之上。

    許多的個體直接就把自己給摔骨折了，又或者是手中的武器倒插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然而它們並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迅速地站起了身，重新做好準備的動作。

    「這些東西……」

    「好像是朝著我們來的？」

    站在隊列末端兩名西森克士兵如是喃喃念叨道——而遠在西森克家族的本陣——褪下了頭盔的斯特·尤法吉爾難以置信地瞪大了帶著又長又卷的睫毛的雙眸，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們不怕遭到天譴嗎——」他——或者說她如是地，甩著自己一頭柔順的灰發死死地瞪著那兩名依舊淡定不已的最高掌權者。

    「戰場是死靈法師最好的發揮場所——為什麼我們要避免去利用這支王牌呢」菲利普皇子晃動著手中幾乎見底的紅酒，輕聲開口說道。

    「帝國皇室可不會允許這樣的行為存在，我的家族也不會允許——」斯特·尤法吉爾咬緊了牙關同時將手按在了自己的劍柄上頭，而菲利普稍稍睜開了那帶著懾人光輝的雙眸——那之中蘊含的寒意甚至就連這位本身高達八階的鬼才指揮官也不敢與之對視。

    「注意你的話語，尤法吉爾家的小丫頭，別以為繼承了軍神斯特的名號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在你面前的我就是帝國皇室代表」菲利普語氣略帶森冷地說道。

    「而我同意了死靈法師的投入。」

    「並且——」他接著說道。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這一切呢」皇子嘴角帶著些微的笑容，而斯特·尤法吉爾愣了一愣——她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對方話語之中蘊含的深意。

    「你想要殺光他們？！」她的語氣十分之急促：「包括貧民窟的那數百萬的人民？！」

    年輕的女指揮官顯然無法接受這種赤裸裸的屠殺行為——她腦海之中殘存著一絲僥倖期待著這位皇子能夠否定她的質問——即便對方之前的所作所為已經顯示出他的『人性』並不比其他選擇繼承權柄的奧托洛皇族多上多少——

    但菲利普並沒有如她所願，他輕輕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然後聳了聳肩，神態輕鬆而自然。

    「我能說什麼呢——」

    「意外總會發生」他這麼說著——而在數十公里之外——

    「嗯……我就知道」

    薩妮婭冷著臉看著半空之中閃爍不定的超空間開口。

    「那些該死的死靈混蛋總和惡魔狼狽為奸」

    密密麻麻的空間裂縫在一瞬間打開但在所有人再一次反應過來之前——

    兩件事發生了。

    第一件事是衝刺到半路的三萬多死靈在一瞬間四散開來以肉體結成了一個極為奇異的陣型——而第二件事則發生在西森克的本陣之中——斯特·尤法吉爾瞪大了她的眸子，這一次眼中的難以置信甚至比之前更加地劇烈。

    「咕呃——咕——咕呃——」

    高腳玻璃杯砸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溫熱的鮮血從菲利普皇子的脖頸噴涌而出，他無力地伸出手掌試圖捂住傷口，然而溫熱的血液卻不住地從指縫流出。

    ——下手的是西森克家族的族長。

    這個一直沒有過多表情安靜地書寫著某種東西的男人在一瞬間雙目之中好像閃過了些什麼以後，做出了極其突然的舉動。

    「這是……」

    「以人類的名義」

    斯特·尤法吉爾聽見了對方用弱不可聞的聲音如是說道——這聲音微弱得就像是咬緊了牙關勉強從牙齒的縫隙擠出來的一般——而在下一秒鐘，帶著對方鮮血的拆信刀以詭異的角度迴轉，他狠狠地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吱呀——」

    「咚——」

    兩人同時不支倒地，而因為聲響迅速推開了臨時營地會議室那輕質木門的衛兵們入眼所見就是這般的場景——

    全副武裝的最高指揮官一臉呆滯地站在原地，而皇子與一族之長則倒在血泊之中。

    「這他媽到底——」

    「是逆魔法陣！」薩妮婭如是開口說道——她起初並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直到那些死屍組成的徽章形成了如同折斷的十字長劍一般的奇特符號。

    「死靈法師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一旁同樣判斷出了這一個事實的依琳用極其不可思議的語調朝著薩妮婭開口說道——因為驚奇她甚至把死靈法師這個詞彙用卡密西亞人的方言給喊了出來——

    而在這錯綜複雜令無數人錯愕的光景之中。

    站在某個陰暗角落之中，某位下巴有著大面積傷痕戴著兜帽的人物雙手合十。

    「砰——轟——」

    沖天而起的元素反射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直直朝著剛剛張開的聯通地獄和人間的大門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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