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前那場造就了如今大陸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貝勒西卡王國的戰爭之中。
遠在東方的神聖帕洛西亞帝國居民們曾無數次看見頭生雙角的半魔人於自己屋頂跑過。
原本只存在一些書籍——直到幾年前卡羅拉大峽谷的那場災難之後才為奧托洛子民所知曉的那些隱秘故事,在今天卻為首都布羅法林的居民們有幸再次親眼見到。
「轟——嗤」自口中噴吐而出的鮮血在空中划過一道軌跡,薩妮婭的身體仿佛壞掉的布娃娃一般劃著拋物線砸穿了一座民房。
「咕…..」雙手強撐著支起身子,原本插在左肩上的長劍此刻已經不再,暗紅色的鮮血大面積地湧出,但失去了阻塞總算使得左手也勉強能動,雖然只要稍微動彈就會帶來鑽心的疼痛。
她咬著牙,嘴角還殘留著鮮血。
「放棄吧」而在她的對面,薩羅德劍聖凌空而立,手中拿著那柄長劍面色陰鬱。
他的模樣已經不如之前那樣翩然,亂糟糟的頭髮和沾上不少灰的衣服都顯示出這名聖階在薩妮婭面前吃了不小的虧,但也僅僅到此為止了,聖階的強大出乎了薩妮婭的所想,即便丟失長劍,但那已經脫離了凡塵的力量仍舊可以壓制住經驗豐富並且力量和以往相當的薩妮婭。
她計算了許多的事情,但未曾達到過的階級其強悍的程度終究出乎了薩妮婭的預料,直至此刻她才明白,那幾名聖階不出手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什麼約束和紐帶。
還是因為。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打得了的啊,那種東西」
舊時戰友幾近崩潰的聲音在她耳畔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對面立著的不是精靈帝國的機動火炮陣列,而是一名和她有著近似外表的普通人類。
「怪不得說」腹部滿是酸痛的感覺,胸腔隨著她的一呼一吸都帶來極大的刺痛,恐怕內臟已經受了不小的損傷。
「怪不得說,聖階開始,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呢」大量血液的流失開始讓薩妮婭開始有些恍惚,她的臉色變得比之前更加蒼白,連帶撐著身體的雙手也變得無力,勉強直立起來的上半身搖搖欲墜。
「……」半空中的劍聖默然,臉色陰鬱地將長劍指向薩妮婭。
「呼……」就好像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識一般,薩妮婭抬頭仰望著被自己撞破的民房屋頂,澄澈的天空,雲朵在陽光下散發著透亮的光。
火炮的發展取代了這些寶貴的聖階在戰場上的作用,加上大部分身居高位或者乾脆就避世不出,無法接觸到這種力量的薩妮婭自然不免對於人類肉體所能達到的強悍有些嗤之以鼻。
這也是大部分士兵的通病,在他們看來,一個弱小的人類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與龐大的機器所比擬。
而今天,曾經身為精銳部隊一員的薩妮婭終於明白了。
為什麼這些傢伙會統治戰場長達十數個世紀的緣故。
「但是呢……」虛弱感和刺痛交織著傳達到薩妮婭的大腦之中,不過比那更強烈的是少女的願望。
「不想輸啊……」
「不想輸給,這樣的傢伙啊」她咬著牙,看見那名劍聖抬手預備,正在蓄力。
自己已經重新來過,獲得了以往夢寐以求的生活。
「求你了……」
「就算要我就這樣子死掉也行……」
「我已經不想再一次看到」
那是。
「不想再一次看到親近的人死掉了」
名為薩妮婭的少女,這一輩子中第一次向著他人訴說的願望。
「求你了,女神大人」她咬著牙,淚水自眼角流下。
一直以來都是用自己的力量去處理事情,不論多麼痛苦多麼艱難都不會放棄,信奉一切只要努力都可以成功的她,僅僅一次向著自己所知曉的神明祈禱了。
那聲音軟弱無力。
「把力量,借給我吧」
但其中蘊含的意志,和太陽一般耀眼。
「嗤——」劍氣直直朝著薩妮婭劈下,貴為聖階的劍聖顯然不會在意這片區域內是否還有平民存在,畢竟這些普通人在他看來和螻蟻無異。
「嗤——」聲勢浩蕩的金色劍氣宛如戰場上巨大火炮的轟鳴一般帶著強悍的力量砸了下去,但就在它碰到薩妮婭的一瞬間——時間,停下了。
「重新,拾起那份心情了嗎?」
薩妮婭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那份即便自己墮入地獄也要拯救他人的決意」
「那份最初感動了我的決意」
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溫柔,不知為何,祈禱生效了的同時薩妮婭感覺自己心中一直強撐著的什麼東西也崩潰了。
就好像獨自在黑暗之中前進的人忽然找到了依靠一般,而身畔此刻存在的那個人也確切是可以為自己所倚靠的人,因而連同上一世算起來總共超過30年未曾真正向人撒過嬌的薩妮婭,軟弱地哭了起來,就像個孩子一樣。
「嗯……」黑髮的女孩帶著哭音說道:「女神大人,幫幫我……」
「我……我」她伸手抹著眼淚,倘若這一幕為身遭的人所看見,必當大驚失色,因為薩妮婭在他們的印象之中一直都是冷靜自若的,就連她即將面臨死刑的時候也從未露出這幅軟弱的模樣。
但當面對的力量超越了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她崩潰了。
「嗯,這個沒有問題,但是在那之前,你能夠回答我,你為什麼在哭泣麼?」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劍氣就在差不多要接觸到她的地方停下,那股熱量和危險的感覺近若咫尺,被劍氣推開的塵埃和遠處劍聖臉上陰鬱略帶一絲扭曲的喜悅的表情都歷歷在目。但是薩妮婭卻因為女神大人的這句話,而陷入了沉思。
「是因為自己要死了麼?恐怕不是吧。」女神大人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吞,讓人感覺她本人應當是一個相當溫柔的人——而事實也是如此。
「悔恨和不甘,對吧?」她輕輕地說著。
「自己不夠強大,不能拯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對此感到不甘心——這正是他們作為你重要的人的證據,不是麼」女神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的笑意。
「上一次你死掉的時候,滿腦子只有復仇這個思想,而這一次,你的情感要豐富了許多」
「感受到了麼?」溫柔的觸感由薩妮婭的脖子後面傳來,身上的傷口也因此快速地回復,但薩妮婭並未注意那些,她能感覺到一雙看不清楚的、但十分溫暖的手環在自己的胸口。
「……」薩妮婭靜默不語,這片刻的溫暖令她感到疑惑又留念。
「這是你的力量,騎士先生……嗯,現在是騎士小姐了呢」女神用溫吞的聲音輕輕地笑了起來。
「意欲守護他人的,溫柔的力量」
「有這樣的意志的你,還需要向我求助麼?」女神大人最後輕吻了一下薩妮婭的耳後,然後在薩妮婭感覺到她就要離去的時候,她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意志,會化不可能為可能」
「只要你不放棄,你就不會被放棄」
時間動彈了,龐大的純金色劍氣將整整一條街道都犁得粉碎,但薩羅德劍聖卻皺起了眉,因為他清楚地看到薩妮婭在被擊中之前就朝著一旁飛撲了出去。
薩羅德劍聖下意識地就要追出,但是由他自己的攻擊所帶來的巨大煙塵鋪天蓋地,遮擋住了一切。
「嘖!蟑螂一樣的傢伙」顯然,對於這個難以被幹掉的女孩子,薩羅德劍聖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他回過頭,之前一齊前來的幾名聖階已經四散離開,雖然接到通報時他們是來得十分快,但是在現在發現這會演變成一場不怎麼美妙的追逐戰之後,嫌麻煩的幾人就有了退意。
衝動的薩羅德劍聖在之後要為帝國的財政部好好交上一筆破壞街道和殺死平民的罰金,並且名聲還會受損,狡猾的其他幾名聖階自然不會想被扯入其中。
「切、沒種的傢伙」中年劍聖臉色陰鬱,作為聖階的他無論是在成長道路上還是在成聖以後都是一帆風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因而對上這麼一個『不合作』,不乖乖停下來給自己虐殺的傢伙,『理所當然』的一肚子氣。
「等我抓到你,你不會死得那麼容易的」他咬著牙,對方女性的身份讓劍聖心中已經有了一些不太純潔的盤算,然後仿佛感受到這一份寒意似的,趁著那一擊飛起的煙塵迅速七彎八扭奪進繁複的小巷之中的薩妮婭,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不過照她判斷,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因為現在身上空無一物。
那件不知為何出現的長裙就跟它出現時一樣,毫無徵兆地消失了,加上之前莫名變化時燃起的火焰將衣物燒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因為劍聖大人那一擊使得本地居民都四散逃逸,恐怕我們的主人翁就要被別人看光光了。
「呼……」小心地注意著周圍,薩妮婭用單手捂著胸口快速跑到一座受損的民房附近,扯下幾件衣物穿上之後判斷了一下方向。
她身上的傷已經由女神大人治好了,雖然她現在還是對女神大人所說的那番話感到十分迷茫,但薩妮婭的意志比之前更加堅決——絕對要解決掉那個人。她咬了咬牙,身後現在追著的那名聖階顯然不殺死自己是不會罷休的,但只要能夠解決那個最有可能下令對自己家人朋友造成傷害的人,就算被殺死她也無所謂了。
至於這名聖階對自己的家人進行報復,在她看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實際上如果能夠再一次選擇的話,薩妮婭絕對不會選擇以那種不知名的力量令這名劍聖跪倒在地顏面大失,在她看來這應當就是自己會被追殺的原因了——但話又說回來了,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好像那件衣服一樣,那種看不清楚的好像精神力一樣的東西來去無蹤,至少現在薩妮婭就恢復到了和以前一樣的形態——想到這裡,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啊……」原本不知為何,自那地下石室戰鬥之後就無法解除的非人的模樣,此刻已然消失。
她恢復到了原本那和常人無異,只是略顯稀少的外表。
「這個身體,全都是迷啊……」黑髮的女孩喃喃自語,然後貼著牆,繼續跑動。
「希望他們還留在原地」
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並且被一名聖階追殺令薩妮婭失去了很多時間,她非常清楚那個大人物絕對不是什麼傻子,一旦他意識到有危險立馬會逃得無影無蹤,托得曾經身為其中一員的福,薩妮婭非常清楚那個人在布羅法林的話應該會在的地方,因而她堅決地向前,即便知道自己會就此身死,也沒有哪怕一絲回頭的意思。
「好像甩掉了」薩羅德劍聖時不時掃下的精神力已經不再為薩妮婭所感受到,脫離了本體形態的她在精神力形成的視野和氣機感應之中已經完全不同。所以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掃在自己身上的精神力,而那名劍聖卻渾然不知,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平民。
將頭巾左右纏了幾圈遮住臉部,薩妮婭快速又靈敏地接近了自己的目的地——一座平凡無奇的大型宅邸。
虧得被追殺時在房頂上不斷奔跑以及最後擊飛她的那一擊,在那道劍氣擊下時薩妮婭離目的地已經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距離了,因而她壓低著身子藉助陰影幾個閃身,就來到了宅邸的大門前方。
「什麼人!」守門的士兵大聲喊著,而黑髮的少女已經以極高的速度撲進了他的懷中。
「咦?」就在那名士兵略微有些不合時宜的心猿意馬的時候,薩妮婭拔出了他腰間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劃開了士兵的脖子。
「嘶啦」她將士兵盔甲後方的斗篷拉起來遮擋住了脖子,以防止被劃開的動脈噴濺出來的鮮血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注意。「噠——」然後再把死去士兵的屍體倚靠在牆上以保持站立,接著伸手抓住柵欄,靈敏地一翻而過。
這種類型的宅邸內部一般都會種植著觀賞用的灌木,薩妮婭剛一下來就果斷地滾到了裡頭藏起身來,而事實證明她的判斷十分及時和準確,就在薩妮婭藏起來不過數秒後,一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兵就走了出來。
以她的能力幹掉這些人也沒有問題,但勢必會發出不小聲響驚動了目標。
「簌簌……」身體與枝葉摩擦發出可控範圍內的細微聲響,借著灌木薩妮婭很快來到了房子的附近。
「咔——」她正要做準備由窗戶進入到房屋之中,身後的樹叢之中卻發出了什麼聲響,薩妮婭轉過頭,發現是一隻渾身雪白的貓咪——
「糟了!」她在心中這麼想著,這聲音顯然不止是自己聽見了。
「嗯!?」果不其然,另一面正在巡邏的一名士兵聞聲轉頭看見了蒙著臉的少女,不過他正欲拔出長劍薩妮婭就把手中的匕首丟了過來。「當——鏘」但士兵穿在身上的板甲輕而易舉地彈開了這把匕首,不過薩妮婭也並沒有把希望寄托在那一擊上,她小步奔跑著趁士兵因為那一擊還略微混亂的時候迅速接近了他,然後躍身向前一個前翻滾來到了士兵的腳下。
「喝——」薩妮婭發出輕聲的低呼,雙手撐地,白花花沒有任何遮擋的右腿橫著擺出將全副武裝的士兵絆倒在地,然後她伏身上前,一掌把士兵要拔出長劍的手拍了回去然後拔出他腰間的匕首,狠狠地自面甲觀察用的縫隙之中刺入。
「咕嗚——」士兵雙手還要舉起來抓她,但平常狀態下都已達五階的薩妮婭力量也不會弱上多少,她右手握緊而左手掌心頂著刀柄末端,整個上身抬起用力向下一壓——
「……」士兵的雙手垂了下去,然後薩妮婭則回身,從附近的地面上撿起那把被彈飛的匕首。緊接著三兩下就由二樓的窗戶爬了進去。
「……」她手腳靈敏,因而並未發出多麼大的聲響。
剛剛的動靜應該已經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覺,所以必須快一些了。她想著,卻發現自己進來的這個房間剛好就是那名大人物的所在。
『找到了』黑髮少女眼神冷冽,那名微胖的大人物顯然就是之前審判她的『法官』,此刻這人正背對著薩妮婭,她赤足輕踩在木板上,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並且為了防止反光被對方發現,薩妮婭還將匕首也藏在了身後。
少女宛如一隻悄無聲息的黑貓一樣接近了自己的目標,她肩部肌肉緊繃,手指握緊——
然後,一個十分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找到你了……」薩妮婭神色緊張地回過頭,看見她進來的窗戶旁邊,站著那位名叫薩羅德的劍聖。
「嘖嘖……」中年劍聖臉色陰鬱,嘴角掛起病態的笑容,而在薩妮婭面前的微胖的大人物也站了起來,回過身看著她。
「……真是可惜了這一張小臉蛋」留著兩撇小鬍子的大人物以身高優勢俯視著薩妮婭,然後轉頭看向一旁的劍聖。
「薩羅德先生,麻煩你了」
臉色陰鬱的劍聖點了點頭,而薩妮婭咬牙,正打算抬起匕首拼死幹掉這個對自己家人朋友威脅最大的人的時候,一道細微的劍氣把她手中的匕首給打飛了。
「奪——」精鋼的匕首釘在房樑上,反射著耀眼的光澤。
「抓起來」
茶金色頭髮的大人物擺了擺手,幾名隱藏氣息,薩妮婭完全沒有發覺的盜賊自暗處走出將她制服,然後那人邁步走出了房門,朝著一旁走去。
「吱——呀」他並沒有敲門,而是直接推開房門。
「解決了麼」坐在書桌的另一名發色和他相近的中年人開口說道。
「嗯,真是愚蠢,她鬧這麼一出,貝勒西卡間諜的名義不是更加坐實了麼。」微胖的中年人伸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兩撇小鬍子,微微一笑。
「能夠讓民眾想我們要他們想的事情就行」坐在書桌的中年人用平靜穩重的語調說道:「統武那邊呢?她不是和他們有所聯繫麼,聽說還和那頭狼王十分親近。」
「再怎麼說也不過是一個預備役的接班人而已」微胖的中年人聳了聳肩,然後接著說道:「至於她的朋友和親人,現在已經全部逮捕了起來。」
「還有那頭狼嘛,被隕鐵的降神鎖釘著,就算是傳奇也沒轍。在公開處決掉那個女孩之後再來處理,哼,什麼傳奇,狼的共主,在魔導科技的面前屁都不是。」
「現在已經有好幾個法師協會向我們申請要這頭狼的身體材料了」
「總之一切都不需要擔心。」微胖的中年人朝著書桌後面的人行了一禮,然後說道。
「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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