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二十節：附子草與狼腳印
在進入褐石城以後，一併前行的旅行商人們均與克拉克道別，然後各自朝著目的地前進。
帕洛西亞的青年團長嘆了口氣，結伴而行的旅行商人一共十六輛馬車，包括他們的旅伴——這通常是他們的家人——一起超過30個人，而這其中只有四人接受了年輕人給予他們的金錢。
拒絕的大部分都是有親人在之前的搶劫中死去的，而餘下的也大多以『不是你的責任』為由拒絕了他的賠償。
天災人禍，或許大部分的旅行商人都不是財囊飽滿的，但他們能夠迅速接受事實並且繼續前進這一點是絕大多數從事定居工作的人所缺少的。
帶著些許的敬意和歉意，年輕人以帕洛西亞的禮節抬起左手壓了壓兜帽的帽檐——因為他並沒有帶著鷹之國典型的高筒帽——向遠去的友人致以祝福。
……
午餐在褐石城內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餐館裡解決，千重領地區因為多山地而少平原因此肉類大部分都是羊肉或者打獵得來的鹿肉兔肉，偶爾還能夠見到從千湖那邊運過來的大型水產乃至於鱷魚肉，不過那些東西的價錢顯然不是尋常百姓吃得起的。
畢竟繁複的地形使得這邊的陸運交通困難至極，直至現在魔導列車都未能夠在此通車。
而唯一有能夠容納貨運飛艇停放的大型空港的，就只有千重領的首府，斯特洛安德里克這座巨大的山城了。
「……」手抓的羊肉被撕碎放在一個巨大的木盤之中，香味噴鼻的干調料均勻灑在上面，隨著端著它的身穿黑白相間正裝的服務生的走動將這味道灑滿了大廳的每個角落，讓人不由得食指大開。
討伐隊的眾人分成了三張大桌子，此刻正等待著享受久違的美食。
但在那之前，克拉克決定給眾人講解一下接下去的目的地——
「所以說，我們接下去的地方就是這裡」克拉克將一張領省地圖鋪在桌子上，對薩妮婭等人開口說道。「距離褐石城60公里遠的一個小村莊」年輕人的手指指在這張新買的地圖上寫著荒地的地方，表情有些無奈。
「地圖上找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嘆了口氣然後看向薩妮婭，南方人出身的我們的主人翁雖然不是千重本地人，但千湖領和千重領從名字就可以看出來關係十分緊密，因此克拉克選擇與薩妮婭合作的一個重要原因也由此得來——
方言。
南方土地廣闊無比，各領之間的方言別說是大陸通用語了，就算是奧托洛通用語都無法在歷史悠久上與其相比。
因此可以想像年輕人在遇上這個算得上知根知底的南方女孩的時候是有多驚喜。
畢竟他們要去的地方人煙極為稀少，與其把希望寄托在有一兩個能夠聽懂帝國又或者大陸通用語的當地人，還不如找一位聽得懂——或者說本身就是說這種方言的人來幫忙。
而在交流會期間與克拉克算得上針鋒相對的薩妮婭，年輕人出於各種（男孩子的）原因當然也是對她做了一番細緻的調查，綜合起來簡直是不二人選……咳咳。
不過薩妮婭本人對此倒是稍有疑惑，因為據克拉克所言他的消息來源準確無誤，因此應當給予他消息的人也是位於這邊的當地居民，在薩妮婭看來他和那人匯流就行了根本毋須再與自己合作。
但想法歸想法，在了解了現在的危機以後她可不會冒然開口使得這個臨時同盟崩裂。
少女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這段時間時常有人在悄悄關注他們，甚至於後來走上帝國官路的時候，一些偶爾遇上的旅行商人們也十分可疑。
畢竟雖然說哪條路用的人確實不少，但一天之內遇見同一批人好幾次也絕對是有什麼蹊蹺了。
而對方沒有選擇動手的原因很簡單，湛藍之劍的戰鬥力名揚天下，有這麼一個靠山罩著他們不敢出手是很正常的——至於不確定奧蘭多是不是在這裡頭？這倒是小事，如果沒有湛藍傭兵團的人在的話，那些人大可以殺了他們然後逃跑。
寧殺錯不放過，薩妮婭很清楚像現如今當權的千重領大公那樣的高位者是何等的蛇蠍心腸。
……
這桌的菜品終於被端了上來，帕洛西亞的分團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明顯在思考的我們的主人翁，然後收起了地圖，一行人開始安靜地就餐起來。
……
酒足飯飽之後薩妮婭與克拉克以及其他的幾名夥伴一起上了集市。
對付狼人需要的例如銀制的箭頭或者其他銀制武器在大部分的魔法商店都可以買得到，因為數量比較大因此派給了傭兵團的普通成員們處理。而另一些需要到草藥店購買的東西則由分團長帶著薩妮婭他們這些總是在一起的人前去購買。不過在那之前，他們這一行人還要去一個地方才行。
「換成瑟拉銀幣和龍頭金幣」高大的青年分團長站在鎏金的櫃檯面前，拿出幾個小袋子放了上去。
第一國家銀行。
這是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
這個最初由泛大陸騎士團之一的所羅門騎士團成立的機構，經過近千年的發展演變成了在大陸上幾乎所有國家的城級定居點都擁有分局的龐大銀行。
他們的財力是如此的雄厚，以至於一千多年以前曾經有一個王國的國王因為欠了騎士團太多錢而命軍隊以異端的名義將國內的所有騎士團成員抓起來燒死。
但苟延殘喘趁著向內陸開拓的熱潮逃跑的騎士團殘黨，藉由各大帝國發展的機遇遍地開花，最終反過來將這個在現代人看來不過彈丸之地的王國給吞併，並且作為了騎士團——現在叫做第一國家銀行的總部所在地。
回到當下，克拉克兌換成奧托洛帝國國內貨幣顯然是考慮到本地的風俗，千重地區地勢複雜交通不便，他們接下去要前進的地方又簡直是荒無人煙。因此作為大陸通用貨幣的托爾明顯是不能夠使用的，其實就算是奧托洛官方的金幣銀幣克拉克都有些擔心會用不了，畢竟窮酸的千重領人民大多數是用更加低值的貨幣又或者是原始的以物易物。
「好了，您兌換的貨幣，一共是300000托爾，按照您的要求折合成200枚金幣與400枚銀幣，扣除本次手續費30銀幣一共給您200金幣與370枚銀幣。」頭髮盤起來的女性業務員將袋子與寫著花體字通用文的收條放在桌子上，然後手掌交叉按在她黑色正裝小馬甲的腹部，朝著克拉克鞠了一躬。
「是，已確認」年輕人拿起裝滿錢幣沉甸甸的袋子說道，而女性業務員則露出職業化的微笑：「第一國家銀行感謝您的光臨，祝您與您的同伴度過美好的一天。」
……
「接下來去哪裡？」縮在一群人中央戴著兜帽的奧蘭多略帶好奇地問道，作為已故公爵大小姐的她直到前一段時間都是宅在某個無人知曉的地方過著隱居的生活，說實話這種一群人一起冒險的經歷對少女來說十分地新鮮和喜悅。
「去市場，首先我們需要買一條巴威克獵犬……」薩妮婭偏頭看著她，因為身高的緣故少女從這個角度清楚地看見對方尖細的下巴，這讓她皺起了眉。
「是不是把下巴也變裝一下好呢，增加鬍鬚的話這個年紀……」她小聲地呢喃道，這讓奧蘭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化裝成紅髮少女的小蘿莉忍著冷汗裝作沒聽到，然後急急忙忙地繼續提問以打斷薩妮婭的思考。
「巴威克獵犬是什麼呢，吶吶薩妮婭」嬌小的蘿莉擺著手吸引黑髮少女的注意，她實在是不想讓自己變得更難看了，即便知道這是為了安全。
「啊……那個啊」腳步一直未停，在聲音被擁擠的人群淹沒之前，薩妮婭開口解釋道：「它的別名是獵狼犬，這麼解釋的話你應該就明白了吧……」
……
「嗯……」半個小時後，嘈雜的市場內，某個獸類味道濃郁的地方，奧蘭多用十分無語的表情看著面前的大狗。
「薩妮婭，餵」她躲在黑髮少女的身後，伸出手去拉了拉對方的衣角。
「嗯？」薩妮婭疑惑地歪頭看向奧蘭多，小蘿莉示意她彎下身子然後將嘴湊在她耳朵上：「我覺得這個老闆要騙我們，你看那條狗，毛髮那麼亂，看起來好髒的樣子，肯定是從哪裡揀來的野狗啦」
她輕聲細語，但說完薩妮婭忍不住噗哧一笑。
「人家那是天然卷」黑髮少女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說道，不過話雖如此，他們也不可能看一眼就決定，畢竟他們來是買工作犬的，又不是養寵物。
這位老闆顯然是南方本地人，從他那口音濃重得克拉克僅僅幾句話就宣布投降的通用語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大概也是這家店為什麼會沒什麼人氣的緣故。
但無奈即便作為交通要道上的城市之一，褐石城還是因為本地貧瘠的物產而不被商人所器重，因此能夠買得到巴威克獵犬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一家店了。
「我想看看它跑起來的樣子，老闆，有地方嗎？」在分團長棄權以後，我們的主人翁自然而然地頂上了這個位置。她用流利的南部語言對那位27、8歲上下的店長說道，對方一見換了個算作老鄉的妹子和自己說話，立即形喜於色地露出了不算好看的笑容。
「有的有的，跟我來後院，我們有一個賽狗場」笑起來十分像沒有女朋友的人的店老闆點頭哈腰地說道，我們的黑髮少女默然，但心中不由得吐槽著這個看臉的世界。
青年老闆撓了撓他亂糟糟甚至粘著不少獸毛的頭髮，然後朝著那條灰白雜亂毛髮的巴威克獵犬吹了一下口哨，對方靈敏地一躍而起跳出了籠子。
「啊——」這自然是嚇了我們的奧蘭多小蘿莉一跳，她捂著嘴再一次躲到了薩妮婭的身後，瑟瑟發抖。
「別但心別但心，不藥人不藥人！」顯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青年老闆有些慌張地用口音濃重的通用語解釋道，同時蹲下身子不住地撓著巴威克獵犬的脖子，「噓——噓」地叫著讓它不要看向奧蘭多的方向。
「走吧」老闆走到一旁打開了一扇矮小的木門，然後當先走了進去，而薩妮婭和米拉也隨之一一走入，最後輪到巴利亞的時候，青年護衛長仔細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景象，接著才彎下腰走進去，關上了木門。
「哇噢」小小的讚嘆聲自薩妮婭他們口中傳出，後面這個賽狗場面積不算小，但真正令少女驚嘆的是周遭的坐檯。
「這些是？」她指了一下那一階階被歲月留下深刻痕跡的坐檯，身高與她差不多的青年老闆撓了撓頭髮，開口說道：「那是以前的老東西了，我們家以前是開賽狗場的，每到聖假日住民們都會跑過來觀看」
「不過這些年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嘿嘿笑著。
「到我爺爺的那一輩的時候，我們家就變成普通的獸類販賣點兼獸醫店了」他神色之間變得有點落寞，但很快甩了甩頭，說道：「不是想看它能夠跑多快嗎，布魯斯奧卡！」
「汪！」雜毛大狗朝著青年叫了一聲，而後他手指朝著一個方向指過去。
「跑！」
「汪！」
身形纖長的巴威克獵犬邁著步子狂奔起來，一身雜毛在風中肆意飛舞，顯得十分神駿。
「跳！」年輕的老闆喊道，風一樣跑起來的大狗靈敏地越過了場地內的障礙物，一個又一個，仿佛它們完全不能阻礙它的行動一般。
「停——」近兩百米的橢圓形賽道在短短十幾秒內被跑完，這還是算上了跨越障礙物的時間，店長顯得有些得意，他摸了摸大狗的頭然後朝著薩妮婭他們叉著腰，笑意滿滿。
「就要它了」薩妮婭看向克拉克，帕洛西亞的分團長點了點頭，然後她回過頭對著這位青年店長說道。
「合作愉快」
在店長些微的臉紅之中，兩人握了握手。
……
「嗯，接下來要去買烏頭草……」薩妮婭左右瞧了瞧，克拉克在她身後牽著那隻灰白雜毛的巴威克獵犬，一點都不像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分團長，反倒像個跟班，但他並沒有在意這些。這個碎頭髮的年輕人皺著他的眉頭，碰了碰前面的薩妮婭。
「嗯？」少女略顯不悅地回過了頭。
「它的名字是什麼？」年輕人開口問道，接下去要這條狗來幫忙尋找狼人蹤跡的話，不跟它搞好關係可不行。
「布魯斯奧卡」薩妮婭隨口答道，然後繼續找著草藥店。
「什麼意思？」克拉克追問。
「狼腳印」薩妮婭答。
……
大概十五分鐘後，一行人抱著一大袋研磨成分的烏頭草干走在回去的路上。
「真沒想到買這種東西還要記錄傭兵徽章」一旁跟著出來的約翰嘆了一口氣，在筆記本上記了又記。
「很普通的。」薩妮婭回過頭朝他解釋道：「烏頭草——或者用你的話叫附子草」她斜眼鄙視了一下克拉克，年輕人偏過頭去裝沒看見——剛剛進入草藥店內的時候克拉克跟店員嚷嚷了半天附子草對方都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東西，直到分團長急了在對方恐懼的眼神中伸出手要去碰的時候人家才明白。
只能說你行走江湖還是儘量說人話吧克拉克同學。
——鏡頭回到當下，薩妮婭接著向約翰解釋道。
「這種草用作**的話十分強大，製作成藥粉的成品只要占到皮膚就會融到血液之中，然後中毒者很快就會死亡」她說著，約翰則在筆記本上記個不停。
「小量購買的話沒有問題，因為它有一定的藥用性，但像我們買的這麼多……」薩妮婭瞄向克拉克與巴利亞兩人手中抱著的那一大包。
「這麼多的量如果在高出擴散開來的話，可以殺死近千人了」黑髮少女說道。
「因此他們需要相關的信用度證明以及書面的用途保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嗯嗯」金髮的年輕人刷刷寫道，而一旁的克拉克則撞了撞他的肩頭：「幫忙拿點啊老兄，我又要拉狗又要提東西」
「啊……啊是的！」年輕人慌慌張張地收起筆記本，一旁的希亞忍不住扶著額頭，長嘆一聲。
「這傢伙，路還長著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