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三十七節：前路（一）

    在經過了一天風平浪靜的行進以後，薩妮婭一行來到了在千重領地區絕對算不上少見的一種地形——峽谷。

    位於兩座山之間，下方深不可見的峽谷地形一直都是眾多探險小說裡頭必定要描寫的場景。但真正到了這種地方，你才會明白那些小說主人翁抓著繩索盪過去的情節是有多愚蠢。

    一陣山風就足以讓他遠離預定的落腳點，峽谷間時常有的強烈氣流還會使得你無法睜開雙眼，即便是在場最強大的三名九階劍聖，在碰見這種地形的時候也會小心謹慎起來。

    任你身輕如燕，掉到萬丈懸崖也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那位宮廷法師是無需擔心這個問題的，法師能夠碾壓成聖之前同階其他職業的一大特點就是他們可以飛~~但除非那位法師大人打算獨自完成這趟旅途，否則他也只能待在這個地方等待克拉克他們完成吊橋的維修工作——是的，維修工作——

    奧蘭多的就任之旅在經過薩妮婭、米拉、科林伯爵和克拉克幾人的協同討論下，指定了一條人煙相對稀少的道路。

    畢竟帝國繼承法規定蘿莉大公只要到達幾大重鎮並且參拜過千重領歷代的英雄人物即可，並沒有要求她必須是走正道。

    因此克拉克在那兩車輜重上是備了不少的鋼索和魔法材料，現在正由隊伍里褪下了板甲的斥候來進行加固。

    這段峽谷的吊橋年久失修，腐朽的木板和很多地方都有磨損的粗麻繩若是一兩個人還沒有什麼問題，但連馬帶車無比沉重的奧蘭多座駕是絕對無法通過的。

    解決危機的方法十分簡單，斥候們背上小指粗細的鋼索，首先是跑到了吊橋的另一側，固定好之後將鋼索來回纏在原本的麻繩上，勒緊，然後又固定在出發點。

    重複三次之後他們身上繫著安全繩下降到了吊橋的下方，又依次用鋼索對承重的麻繩進行加固。

    而與此同時隊伍裡頭的其他人則在砍伐樹木——就像前面說的，千重領地區從來不缺少木料。

    一顆顆的大樹被砍倒，加工成尚且算作平整的統一規格木板——誰都不想在過吊橋時馬匹因為蹄子被木刺刺到而受到驚嚇將自己甩下去不是麼。

    木板製作完成以後，則由隊伍里的四位魔法師為其刻畫然後融入一定量的魔法材料。這些材料能夠減輕重量並且加強整體的強度，雖然沒有刻畫法陣那麼強悍持久但也達到了他們所需的效果。

    這一切完成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5點多，吃過早餐之後長長的隊伍分批次渡過了這座吊橋。

    被強化過的老舊吊橋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一行人平安無事地路過這裡之後，薩妮婭和克拉克兩人分別在道路兩旁的灌木叢中放下了一些昆蟲外形的木製魔術傀儡。

    即便走的是生僻道路，他們仍舊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身後跟了什么小尾巴。

    這種類型魔術傀儡十分脆弱，並且只能傳遞簡單的訊息，但也因此直到很遠的地方都能夠跟主人聯繫。

    薩妮婭的有效距離大約在三公里左右，而克拉克要更遠一些。

    這段距離在平地上或許只要幾十分鐘就走完，但在山地上，會花掉他們差不多半天的時間。

    時間緩緩流逝，直到兩人都走出了魔術傀儡的感應範圍時，仍舊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情況——薩妮婭和克拉克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但他們也知道那些人找上自己只是時間的問題。

    再怎麼說西森克家族也是現如今千重領當權的人物，權勢滔天的他們麾下必定會有熟悉山里道路的人。之所以明白這一點依然選擇了走困難且耗時的山路原因有兩：一是這能為他們爭取時間和距離上的優勢，在被找到之前儘可能地靠近首府——而二，則是因為山地地形不適合大規模部隊的布置。

    薩妮婭他們的隊伍是少而精的重騎兵，全員擁有平均六階的實際戰鬥力，並且絕大部分身經百戰。

    但再怎麼強他們也只有40來人，若走正道碰見動輒上萬的正規軍也只能嗝屁。而在山地上，即便打不過他們也可以藉助地形迅速逃離。

    安靜的日子持續的時間出乎意料地長，到第三天的時候，一行人來到了樹木相對稀疏的一片土地——遠遠地，他們可以看得見下面的茅草屋和裊裊炊煙，但就在薩妮婭他們遲疑要不要前往這個村莊的時候，一個衣著邋遢的農民跑到了他們的面前——準確來說，是連滾帶爬地趴到了他們的面前。

    「諸、諸位可是騎士……」臉上和身上滿是泥土的中年農民臉色緊張害怕但又急迫渴求地下跪在地，顫抖不已地朝著全員戴著頭盔看不清楚面容的一行人說道。

    「……」薩妮婭和克拉克對視了一眼，青年團長示意黑髮少女上前說話——在這種時候女性的聲音總是能夠安撫人心，薩妮婭隔著面甲白了對方一眼，然後伸手摘下了頭盔，夾在腋下。

    「是，我們是大公的騎士衛隊，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她坐在馬上俯視著那名戰戰兢兢的農民，高聲問道。

    「啊！啊！大公！敢問，可是西森克家的公爵大人！！」農民臉上帶著仿佛見到救世主一般的神色，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就準備朝後面的馬車衝去——但一柄銀亮的騎槍橫在他的面前——

    「停在這裡，平民，你所見到的是奧托洛帝國千重領正統領主，奧蘭多·v·v·奧佛龍大公的護衛隊，不要再靠近一步了」——說話的並不是薩妮婭，而是米拉，白髮的王女殿下似乎很樂於扮演這樣子的角色。她隔著面罩，聲音冷冽之中透著一股英氣。

    「啊……啊……」這位農民似乎呆滯了一會兒，然後他低下頭，又抬起頭，左右打量著這支氣度非凡的隊伍，最後——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各位騎士老爺，求求你們，救救、救救我們的村莊……」中年的農民大聲哭泣著，而薩妮婭這時候轉過頭看向克拉克——青年在談話期間對面前的農民使用了探查類的法術——克拉克點了點頭，確認他確實只是一介農民。

    「咔——」薩妮婭翻身下馬，整支隊伍停下來這麼長時間，想必奧蘭多那邊也想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她朝著米拉點頭示意，白髮的王女殿下同樣下了馬，然後走向了後方。

    「請起來吧」薩妮婭把頭盔放在馬鞍上，然後走向了那位農民。

    少女並沒有在意對方身上的泥漿和髒污，她伸出手去扶著他的肩讓他坐了起來，這一點讓中年農民有些受寵若驚—一一位騎士老爺主動幫助弱小？安達在上，這是哪個年代的騎士小說？

    但驚詫歸驚詫，他還是很快地平靜了下來開始跟薩妮婭解釋來由。

    故事並沒有太過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農民所屬的那個村莊原本是一位男爵的領地，在老男爵的治理下人民自給自足，生活雖然貧困但也充實安寧。

    但這一切都在附近的一座城堡內的一位子爵宣布這片領土屬於他之後改變了。

    一方是年老並且生性平和不喜戰爭的老男爵，一方是野心勃勃身強力壯，並且在與鄰近領主的戰鬥中養精蓄銳的年輕子爵，戰爭打響之後的結局不言而喻。

    老男爵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讓年輕的子爵發誓不要傷害他的家人或者是村民，但在他死後殘忍嗜殺的子爵立刻將他的誓言拋到九霄雲外。在**了男爵的兩位女兒之後，他又將目光瞄向了他的孫女——那是男爵戰死的兒子——這座村莊的英雄的女兒，因此村民們冒死救出了她，輪流藏在各自家裡。

    這種行徑自然是激怒了子爵，他命人將男爵一家斬首並且脫去衣物之後綁在馬鞍上遊街示眾，並且逮捕和處決任何因此流淚或者唾罵的人。

    但村民們下定了決心要保護好他們老主人最後的血脈，因此遲遲未將男爵的孫女交出去——直到今天為止。

    那位子爵下了最後通牒，若不交出男爵的孫女就要將整個村莊付之一炬，因此村民們派出了腳程最快的這名農民，想要到臨近的領地去尋求幫助，但沒有料到半路上就遇上了薩妮婭他們一行。

    「騎士大人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中年農民老淚縱橫，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眼中滿是希冀但同時卻還有著絕望——薩妮婭明白這是因為他覺得她們根本不會出手——可他又只有這樣一個選擇。

    離這裡最近的領地正是薩妮婭他們的出發點洛非鎮，即便騎著頂級山地戰馬的他們依舊走了四五天的時間。若是以人的腳力只會更長，再算上求救和出兵、軍隊行進的時間，怎麼算都絕對是趕不及的。

    農民不住地懇求著，但是薩妮婭卻給不出個答案，所幸這個答案也不需要她來給出——身後腳步聲響了起來，黑髮的女騎士回過頭，看著穿著銀色禮裙的女孩微微一笑。

    「這個問題……」她的聲音讓農民充滿希冀地抬起了頭——

    「就交給你們的大公來定奪吧」

    奧蘭多走上前來，靜靜地看著那位中年農民。

    「大、大人？」農民呆了，在他眼中奧蘭多顯然只是一個小孩子，比起她他更願意相信此刻走到一旁的薩妮婭。但不論他的目光多麼殷切，黑髮的女騎士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沒有出聲。

    「你怎麼想，我的指揮官」蘿莉大公用十分冷靜成熟的語氣朝著下了馬的克拉克問道，湛藍傭兵團身為國際傭兵充當她的護衛的話情況會十分微妙，因此他們一行都隱去了徽章，以奧蘭多的私人護衛騎士團的名義一起前行——此刻帕洛西亞的青年摘下了頭盔，然後輕輕甩了甩頭髮。

    「他們的兵力有多少？」青年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農民問道，中年人呆了呆，似乎是在疑惑這位指揮官的年輕，然後不敢怠慢，迅速回想了一下開口說道。

    「大約有二十位騎士，和三百名步兵，其中有一百人左右是弓箭手……」農民顯然也是計算過這類問題，畢竟他是被派去求援的人，兵力都說不清楚要人家怎麼布置——因此他開口就來，給出了一個大致的數字。

    「嗯……」分團長稍稍考慮了一下，然後轉臉看向奧蘭多。

    「我們的隊伍應當可以擊敗他們，但會有少許麻煩。」克拉克說道，而奧蘭多再一次開口詢問：「那麼你的建議呢，團長先生。」

    「我們應當繞過這裡」青年的回答讓農民稍稍熱起來的心立即像被澆了一盆冷水，但克拉克毫不介意地繼續說著：「您的敵人還在後面追擊，當即要事是到首府就任，在這種地方耗費時間實在不妥……」克拉克語調平靜而尊敬，正如任何其他一位向自己主公匯報的騎士一般。

    「噝——」聽罷克拉克的回答，奧蘭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地呼了出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周圍的騎士們——悉數穿著閃亮板甲的整支隊伍給人一種十分精銳的感覺，奧蘭多臉色平靜，挺直了自己細小的身板——

    「若身為大公，連自己的子民都無法保護，那麼我去就任又有什麼意義？」

    銀髮的小蘿莉開口——英氣逼人地擲地有聲，她傲然挺立，身形嬌小但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給人一種不可跨越的威嚴。

    「在自己的子民需要幫助的時候視而不見，那麼我就任以後，又是何德何能，來指望他們會支持我？」蘿莉大公說完轉過了身子，背對著依舊跪在地上的農民，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克拉克說道。

    「讓所有人都準備好，指揮官。」奧蘭多邁著步子遠去，在她身邊是形影不離的巴利亞。而身後的克拉克伸出手去輕撫左胸行了一個騎士禮，對著蘿莉大公的背影說道。

    「遵命，大公」

    「所有人，做好準備！」完美地扮演著騎士角色的克拉克大喊一聲，然後翻身上馬。接著對著地上的那名農民伸出了手。「請上來」騎士帶著手甲的手在秋日的陽光下泛著湖藍色的光芒，渾身髒兮兮的農民呆呆地望著他，然後終於站起了身，握住了那隻手。

    「謝謝、謝謝騎士老爺，謝謝，謝謝大公爵，謝謝，謝謝！」中年男人老淚縱橫，而一旁正準備戴上頭盔的薩妮婭又白了一眼克拉克——青年聳聳肩，表示無辜。

    「……做了一個好決斷呢，奧蘭多」米拉駕馬來到了薩妮婭的身旁，輕聲細語。「嗯」黑髮少女點了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又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友人。

    「嗯？」米拉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但薩妮婭只是笑了笑，然後戴上了頭盔，沒有說話。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你是這個國家的皇帝的話，會怎麼樣呢……』她在心中這麼想著，德斯克皇家有名無實盡人皆知，因此她也習慣了米拉作為米拉的身份，而不是王女的身份存在——

    但若是她的話——

    薩妮婭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