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五十四節：阿迪－薩謬的末日

    奧托洛帝國南方，千重領。

    「啊——嗚」穿著全身鮮亮板甲的正規軍士兵本·迪克有著一個十分西方化的名字——而這也確實是他的來由，有著一頭金髮和藍眼珠的本·迪克出生在靠近王都的赤岩領地區，不過從軍以後他被分配到了遠離家鄉的這個地方。

    「啊嗚——哈」年輕的士兵拿著長矛，大大地又打了個哈欠。

    他昨天晚上在阿迪－薩謬城貧民窟的窯子裡可是花了不少的時間——這並不能怪他，正規軍士兵雖然級別上面屬於二級軍種，要比貴族私軍高上很多，但說到底他們也都是普通人。

    「嘩啦——」本·迪克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穿著全身型的板甲配合鎖甲或許防禦力十分不錯，但如果一天要穿著這東西超過十個小時的話你絕對對它提不起什麼好感來。

    重量什麼的倒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內置的連帽長擺全身型鎖甲的15公斤加上全身中型精鋼板甲的30公斤，均勻分布的重量對於達到了七階的正規軍士兵連稍稍減慢他們的速度都做不到。

    讓人煩躁的是透過武裝帶繫緊的各部位那種悶熱的感覺和一些細微動作的不便——例如如廁的時候要解開褲腰帶的話他必須先脫下鐵手套才行，不然堅硬的鐵板如果劃傷了某個部位的話可是疼痛異常的。

    所幸本·迪克已經服役了兩年以上，對於這些瑣碎的事情也是早已習以為常。

    「哈嗚——」戴著步兵用山形頭盔的年輕人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看見留著一臉大鬍子的士官從哨塔的第三層走了下來——他站崗的地方是第二層朝著外面打開的小木門旁邊，從這個位置對外面樹木被砍得光禿禿的荒野以及寬闊的帝國大道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本·迪克明白把那些樹木砍掉是為了防止敵人利用它們來製作攻城器械，並且還能提供廣闊的視野，讓像他這樣遍布城牆的兩百多名哨兵可以將一公里內任何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小子，昨天又去逛窯子了是嗎？」大鬍子士官顯然注意到了年輕人臉上的困意，他拍了一下本·迪克的肩膀，但年輕人卻沒有一般士兵被長官抓到開小差時的那種緊張，他嘿嘿地笑了兩聲，然後說道：「巴克老爹，中午又一起去紅森酒館喝兩杯啊？」他說著，中年士官是個平易近人的人，雖然留著一臉兇悍的大鬍子但對手下的士兵們都十分愛護，因此士兵們私底下都管他叫『巴克老爹』，這是奧托洛俚語裡頭『和善的人』的意思。

    「沒那個空！你沒聽說麼，最近那位奧佛龍家的小千金在雅戈－巴爾那邊鬧了好大的陣勢，接下來她肯定就會來我們這個地方了，也不知道城主大人打算站在哪一邊……唉」巴克老爹嘆了口氣，而本·迪克也稍稍有些沉默起來，因為交通不便的問題，消息的傳達在千重領地區一向都要慢上很多——至少對他們這些普通人而言是這樣的。

    「兩位公爵大人……也不知道到底哪個好一點」年輕人有些迷茫，他們這些正規軍普通士兵很少有自己選擇的機會，唯一能夠做的也就是祈禱獲得勝利的那位領主不會削減軍餉之類的，能夠讓他們安靜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了。

    ……但年輕士兵的美好願望顯然在這一刻要破滅了。

    「本！你看那是什麼！」巴克老爹在一旁忽然用嚴肅的聲音喊了起來，本·迪克轉過頭去，看見外面燦爛的陽光下有兩三個巨大的生物在朝著這邊前進著。

    「是蠻魔！」他呆住了，惡魔這種東西本·迪克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依稀記得按等階分的話蠻魔和他同樣是七階，但從軍種角度來看的話蠻魔卻是三級軍種——和獅鷲還有石像鬼是一個等級的，完全可以碾壓普通的正規軍士兵。

    「當——當——當——當——」年輕的士兵陷入了呆滯，但經驗更加豐富的巴克老爹可不會，供奉有先賢靈位的聖城受到惡魔或者死靈的窺視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拉響了警報，通知全城惡魔襲來——但比他更快的——

    「打開城門！」一位穿著白金色全身甲騎著巨大雪白戰馬的騎士在兩人右邊的大門下方喊著，還有些沒緩過神來的本·迪克轉過臉去，他認出那是城裡頭的聖庭分殿聖殿騎士分團首席騎士長——九階的首席騎士阿瓦德利·斯卡萊德。

    「吱呀——」大門緩緩打開，而騎著洛安巨馬的聖殿騎士接過旁邊侍從遞上的騎槍，蓋上面甲一拉韁繩就沖了出去。

    「安達在上！！賜予我擊退邪惡的力量！！」他大聲喊著，而城牆上的士兵們都探出腦袋去觀看。

    「吡——滋嗚——」白金色的神聖能量凝聚在他身上有如實質，三頭緩慢前行著的蠻魔似乎是嗅到了這股氣息，它們停在原地，然後朝著化作一團白金色閃電的首席騎士咆哮著。

    「轟——嗤——」數百米的距離很快被狂奔的巨馬跑完，在僅僅只有十來米距離時，阿瓦德利丟出了手中白金色閃電四溢的長槍。

    「咻——轟——！」熾烈的能量直接將三頭體積龐大的蠻魔摧毀燃燒起來，城牆上的士兵們都歡呼著，通過大開的城門看見這一切的民眾們也高聲大喊著阿瓦德利的名字，而全副武裝的首席騎士駕著巨馬靠近過去，然後一把從燒焦腐壞的蠻魔屍體上拔出了長槍。

    「惡魔根本不足為懼！！安達的護佑與我們同行！」他高舉長槍大聲喊道，被神聖能量從頭到腳燒了一遍的三頭惡魔開始化作飛灰，人們高聲歡呼著。而哨塔內的本·迪克卻不無嫉妒地嗤之以鼻。

    「哼，這個蠢蛋」他說道，阿迪－薩謬城聖庭分殿的聖殿騎士們和他們這些士兵之間關係並不融洽——事實上在奧托洛帝國境內這個跡象普遍存在，士兵們大多是現實主義者，而聖殿騎士則自認高貴，雙方都看不起彼此——

    「蠢是蠢，但是戰鬥力無可非議。」巴克老爹顯然也對那些整天把聖神掛在嘴邊的傢伙沒有什麼好感，但他看著那名耀武揚威的首席騎士，忽然發現他的身後有什麼東西。

    「安達！！」阿瓦德利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高舉著長槍享受著城市裡頭人們的歡呼聲，面甲下方的臉龐上滿是得意——「噗哧——吱呀——」

    「呃——咕——什、什麼」首席騎士的動作僵硬了，他感覺到自己脖子的部位傳來了一陣刺痛的感覺——歡呼聲停下了，人們呆呆地看著全副武裝的騎士摔倒在自己的戰馬上，鮮血從他脖頸處的護甲噴涌而出，染紅了半匹馬的身軀。

    「這……這是——」本·迪克和巴克老爹一起在哨塔里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大鬍子士官反應了過來：「大惡魔！！！」他高聲大喊著，然後瘋狂地拉響著警報。

    「吱呀——」厚重的大門緩緩地關上，而造成了這一切的有著白色頭髮和一對彎角的男人彎下腰，緩緩地從已經死去的阿瓦德利騎士長後頸處抽出了短短的匕首。

    「人類這種東西，真是吵鬧啊」他伸出舌頭去舔了一下聖殿騎士的血液，神聖能量濃厚的鮮血稍稍灼傷了他的舌尖，他微微一笑，然後丟掉了手中匕首。

    「把裡邊的人都給我殺了……有價值的就交給羅芬那個女人做成傀儡，嗯……好戲要上演了」他看著緩緩關閉的阿迪－薩謬城城門和迅速被台出的大炮，露出了十分邪魅的笑容——然後張開了雙翼。

    「咚——咚——咚——」龐大又混亂的惡魔大軍他的身後如潮水般湧現，城牆上的士兵們緊張地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城垛上炮閘被拉下，一門門火炮的防塵罩被扯了下來，工兵們一箱箱地抬著炮彈小跑著來到了凸出的炮座上，炮手們迅速調節著角度，而負責距離檢測的隨軍法師學徒們也迅速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弓箭手！！」城牆上的各階段指揮官們迅速地按照訓練分配著行動，為數不多的弓手們長滿了弓——「放箭！」——「咻——咻——」幾枚箭矢落在惡魔大軍的前方，負責記述的後勤兵立刻在寬闊城牆走道後方的木板上記下了數據，而一旁的床弩和弩炮，以及大炮手們也根據這個數據開始迅速調整角度。

    「安達保佑我們——」位於哨堡內的本·迪克稍稍顫抖著說道，然後從一旁的武器架上拿起一面盾牌，迅速地跑了出去——

    ……

    ……

    在最初看見那一名只剩下半個身子的正規軍士兵時，薩妮婭並沒有太過驚訝。

    空氣之中的硫磺味兒濃重到她們離這段路還很遠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但少女當時只想著是一小隊巡邏兵遇上了透過空間裂縫跑進來的惡魔，從而喪生。

    直到林間空地上的士兵屍體開始越來越多——她細長好看的黑色眉毛才愈皺愈緊。

    這一點在一行人踏出了森林走上大道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神靈在上」坐在寬闊馬車頂上的四名和族弓武士第一個發出了感嘆——秋季不算熱烈的陽光下，寬度超過20米的巨大道路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正規軍士兵的屍體，從她們的腳下蜿蜒而出，直到拐彎看不見的地方都布滿了死屍。

    「這到底是……」從窗戶探出腦袋來的米拉喃喃道，而薩妮婭皺著眉，示意薇福蘿停下馬車之後一把從車夫的位置翻了下來。

    她抓起一個死去士兵的身體把他給翻了過來——這些人顯然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但在寒冷的秋季腐爛的速度並沒有夏季那麼快，僵硬的屍體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屍臭，而薩妮婭皺著眉，蹲下來仔細檢查。

    『死因——心臟受損』她看著對方整個被打扁下去的鋼製胸甲，毫不費力地做出了這個判斷。

    「蠻魔」旁邊不知何時也下來了的薇福蘿用簡單的詞彙說道，薩妮婭點了點頭，胸甲上面清晰地留下了兇手的掌印——擁有這麼大手掌的生物大陸上並不少見，但聯繫到那股硫磺味兒幾乎不用猜都知道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支大軍」米拉推開了車門走了下來，稍稍看了一眼士兵屍體的數量她就做出了判斷——遍布屍體的道路馬車行走起來十分困難，加上發生了這種情況，她們即便不好奇出於安全考慮也必須了解情況。

    惡魔可不會管你是好人還是壞人，除了已經被附體的黑暗者以外，就算是貝勒西卡那邊的半魔人它們遇上了也是照殺無誤。

    「看來他們遇上了勢均力敵的對手啊……」依琳在一旁感嘆著，薩妮婭瞄了她一眼，卡密西亞少女聳了聳肩：「某種程度上」她說道，狂戰士血統的她顯然對於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

    「應該是埋伏我們的……」薩妮婭檢查了一下，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遇上了一支惡魔的大軍……」她思索著，然後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好！」黑髮少女站起了身子，把剛剛準備邁步走下馬車的奧蘭多給嚇了一跳。

    「快點回馬車去，薇福蘿，我們得繼續趕路！那些惡魔的目的地是阿迪－薩謬！」薩妮婭高聲大叫著，而幾人也迅速地鑽回了馬車，黑髮少女翻身坐上車夫的位置，面色凝重，而一旁的薇福蘿甩動了韁繩，驅使拉車的巨馬前進。

    『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她回想著，上輩子連遠在草原王朝當傭兵的自己都曾經聽說過的——奧托洛南方的惡魔大災害。

    那不就是發生在這一年嗎，她抓著把手沉思著，而薇福蘿操控著馬車碾在屍體上一起一伏地迅速前進著。

    『不妙啊……這下子』黑髮少女心中的不詳預感愈加劇烈——曾經的她因為遠離祖國而對這件事情的了解並不是很詳細，但在薩妮婭的記憶中惡魔的軍隊至少攻陷了三座城堡。

    之所以毫無紀律的惡魔大軍能如此勢如破竹的最主要原因是城內的聖庭分殿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而選擇撤退，對惡魔經驗最豐富也最為強大的聖殿騎士逃跑了，先不提戰力上的巨大損失，首先對於士氣就是很大的打擊——這一行為將奧托洛帝國皇室和聖庭之間的隔閡拉得更大，並直接導致了後來帝國內戰的爆發——

    「拜託了，千萬要趕得上啊」她輕聲說著——即便知道自己一行人趕過去可能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要幫上什麼忙——薩妮婭想著，而馬車顛簸不已，很快越過了數千名士兵的屍身，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