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陣陣,悄然爬上地面,單調灰暗的世界又漸漸被塗上色彩。
秦風剛洗過臉出門,似乎並沒有什麼朝氣。
僅僅只過了三天,好像已隔三秋,原本的昂揚鬥志早已煙消雲散,只剩麻木。
不過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路過鐵匠鋪駐留一會。
他不在鋪子幫忙的幾日,鐵匠也是依舊早早開門打鐵,周圍迸發出陣陣金屬碰撞的聲音。
秦風倚靠在門前,對著正在揮錘的鐵義便開始吐露苦水,滔滔不絕。
「明明就是他教的太快了,學起來費盡不說,學不會還要用柳條抽我的屁股......」
這是第三天了,鐵義轉眼看著滿目愁容的少年,一向憨厚沉穩的鐵匠嘴角也是微微揚起,能讓這小子犯愁的事他可沒見過,看來枯爺是對這小子做了什麼非人的教育。
「連鐵叔你也這樣,哎,您忙吧。」秦風看著發笑的鐵匠,不再說話,只能默默嘆息朝著村口走去。
見少年離開,這才又繼續揮動手裡的錘子。
天還很早,路上並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少覺的老人早早前往自己家的苗地。
說來倒也奇怪,家家戶戶之間並不擁擠,但也從沒有人在房屋旁空隙的的地方種些什麼,而是在貼近村子的釐毫之地緊緊分了地方,各司其職的播種,無一例外。
「厲爺爺和奎爺爺還是這麼勤快。」見兩個扛著鋤頭的老人過去,秦風有些感慨道。
忽然那股奇怪的錯愕之感再度湧上心頭,總讓他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卻又是察覺不出來。
秦風安慰自己:「不行不行,怎麼最近總感覺哪裡怪怪的,看來是我餓昏了頭吧。」
想到這裡,腳步也快了起來,縱使萬般無奈,他為了這麼多年的恩情也得硬著頭皮學下去,當然主要是為了吃飯。
他這幾年在鐵匠鋪里也從沒吃過早飯,因此以往上午他總是顯得有氣無力,第一日早上見如此,枯爺爺便叫他早些到家裡來吃早飯,而他也終於體會了一日三餐的快感。
不過似乎鐵叔並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每天早早的就被我叫起來,也從來沒有吃過早飯,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早起就開始掄起錘子敲打鐵器,鏗鏘有力。
不時,琉光渲染了整片天地,少年也走到了村口。他依舊是先觀望一眼妖艷鮮紅的桃林,再轉身扣門而入。
老夫婦早已等候多時,老婦一如既往笑眯眯的看著他,老人則不然,他對於秦風的記憶水平實在是太糟心了。
三人吃過早飯,老婦人便去打理菜園了,那是離家不遠的地方,在屋子後面就能輕易看見。
老人依舊拿著木條在門口給他比劃著,很快兩個字就被勾勒而出。
「看你記性這麼差,今天就先教你記憶二字吧。」老人對秦風嘆息道。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頭,讓老人更加無奈。
「記憶呢,是伴隨著人一生的。簡單來說呢,短至之前幾天你與我認字學習,長到你生下來以後所經歷的一切,都可稱之為記憶的一部分。」
「記憶。」秦風小聲呢喃,開始回想這幾天的所有經歷。
霎時間無數的記憶碎片翻湧在他的腦海,每一個細節更是如同珠線般串連浮現在眼前。
見他有些愣神,老人有些氣憤,用小木條蹭了蹭他的手,不悅道:「又走神,哎呀,不教了。」
說罷就真的往屋子裡走,秦風回過神來,看老人真的生氣了,知道現在就算是說好話也沒了作用,只好兩步並一步上前輕輕拽住老人的衣袖,在老人不悅的目光中奪過小木條。
老人轉身看著少年:「你想幹什麼?不想學就不學,你還要幹嘛。」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學著老人的樣子用木條在地上畫了起來,盡顯從容。
從一二三四到風華正茂,少年將老人這幾天教給他所有的字,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錯誤的寫了出來。
老人看著正在輕描淡寫揮筆的少年,錯愕的呆愣在了原地,表情極其複雜凌亂,他想不到,也敢不相信,這還是那個什麼都記不住的問題少年嗎。
「天才。」老人片刻間才緩緩吐出兩個字,看著他也沒了剛才的不悅,而是轉換為了一種暗藏的喜色欣慰。
「爺爺你說什麼?」秦風笑盈盈的看著有些發愣的老人。
老人強裝鎮定,正了正神色,笑到說道:「咳咳,我是說你還算是對得起我,知道回家暗自努力用工。」
少年看著倒也不拆穿他,他知道剛才枯爺爺說的天才是他,心裡卻已是樂開了花。
「爺爺,您年輕的時候學這些東西困難嗎?」
枯爺爺臉色一變,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又很快被壓了下去,得意道:「肯定是不難的,對我來說那是輕而易舉,不過你也別灰心了,你比我年輕的時候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爺爺你可是真的厲害,我怕是比不上爺爺了。」見老人心情好轉,少年趁熱打鐵。
老人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臉上的神異可是遮蓋不住:「好了,有這功夫還不如多認兩個字。」
「好好好,都聽您的。」少年賠笑道。
......
日月輪轉,夜色悄然降臨,為本就單調的穹頂籠上一層薄薄的紗。
少年走在回家的路上,與村中的不少人擦肩。
原本是留他過夜的,但屋子擁擠,他怕礙了老人家休息,謝絕了這個好意。
秦風洗過臉,盤膝而坐。他回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每個細節依舊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既然這樣,那我是不是也能想起來以前發生過的事了?」
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村中孩童們的嬉鬧打鬥、婦女們的侃侃而談、老人們的淳樸善良。
而五天前他在爺爺家迷離的場面也呼之欲出:怪聲響起,剎那之間一道不可名狀的銳鳴自他耳邊盪起,朦朧詭異的灰影透過雙眼,倒映在腦海,將他的神志侵占。
隨著聲音落下,他發現自己木訥的朝著桃林前進,過了半分鐘左右才被枯爺爺拉住,接下來就是他所熟知的畫面了。
至此,盤坐著的少年冷汗直流,雙眼充斥著恐懼,那輕聲的低語令他毛骨悚然,只能大口喘著粗氣來緩解內心的恐慌:「那到底是什麼?那我父母他們該不會也......」
他只得在原地暗自悲傷,久久才緩過神來,夜色又浸染了他的眼眸。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秦風狐疑直接,無意間瞥見自己的左腿。
對啊,那天之後他的左腿莫名其妙般就完好如初,而且自己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好。
不時,又一個細節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今天回來的時候村里人並沒有刻意的去躲著他,而是很稀鬆平常的從他身邊經過,並沒有因為看見他而退避。
「這誰又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呢。」少年高興之餘沒有多想什麼,只是慵懶的躺下,困意湧上雙眼,將他拽入夢鄉。
......
夢裡,無數碎裂的天穹疊加在一塊,層層分明,猶如將碎的瓷盤。碎裂天穹下,他安穩的站在一條長河上,沒有下沉,水面下分布著密密麻麻的黑色斑點。周圍數不清的人影在錯雜交替,從他身邊走過,視他若無物。
不可名狀的聲響自碎裂的天際滑落,迴響在少年耳畔,急劇尖銳的鳴音刺的秦風捂住腦袋。
片刻,鳴音散去,秦風急忙抬眼轉向無盡黑暗包裹的天空,與其說是天空,倒不如說是一片沉重壓抑的深淵,剎那間身旁的行人如煙飄散,腳下無數的黑點脹破水面,化作無盡的桃樹將他包圍起來,每顆上面都開滿了血一般殷紅妖艷的深色桃花,讓這方寸之地充滿詭異——這是那片詭異的桃林。
漫天妖艷的桃花從枯樹上脫落,飄蕩在他周身,將他團團圍住,恐懼瞬間將他填滿。
他努力掙開花瓣,沿著長河漫無目的拼命地逃竄著。
「無需恐懼,如今你已經『完整』,我要沉睡了。」聲響化作實質,迴蕩在秦風的腦海。
「什麼完整?你究竟是誰?」秦風眼中驚疑,痴痴問道。
「無需畏懼,你自會知道。」
我知道?秦風心中暗驚,我怎麼可能知道你是誰。
無需畏懼?秦風斗膽朝著黑暗大喊:「你是誰?我的父母又在哪?」
許久,空蕩蕩的世界不在有所回應,只留黑暗與他相伴。秦風凝望著遠處的天淵,漫天的黑暗突然像是有了生命,如稠墨般朝他襲來,將他完全包裹其中,意識深處那抹灰暗微微顫動,將他拖入沉眠,意識消散的前一刻,他似乎聽見了——聖山。
清晨,一縷微光映射在少年的臉上,輕撫他的臉頰。
少年朦朧睜眼,用手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看著周圍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且陌生,他還在家裡。
又是那奇怪的夢嗎?既然是夢的話為什麼又顯得那麼真實。
秦風顧不得洗臉,連忙穿上鞋子就朝著枯爺爺家裡飛奔,路過鐵匠鋪時也沒有稍作停留,鐵義看著急切的少年飛馳而過,眼中浮現一絲疑惑,不是說好的被枯爺教的快不行了嗎?
村口,秦風急忙打開門,老夫婦二人依舊在桌前等著他的到來。
「起得晚也不用這麼著急吧。」老人道。
老嫗卻是不管這些,只是連忙招呼秦風坐下。
少年並沒有著急吃飯,正色問道:「爺爺,我父母真的進了桃林了嗎?」
老夫婦二人有些詫異,枯爺爺回答道:「對啊,怎麼了嗎?」
秦風繼續追問道:「您或者村里人親眼見到他們進去了嗎?」
這次老夫婦二人愣一下神,老人隨即開口道:「這倒沒有,只是這麼長時間,除了去桃林以外都應該回來了。」
「怎麼了嗎,小風?」枯老爺子開口問道。
「哦,沒什麼爺爺,快吃飯吧。」秦風沒有在表現出什麼奇怪之舉,此刻他已確信引他入聖山的,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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