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小路漸現兩道人影,跨過堅實的木橋後兩人終是回到了村中的小廣場。
與以往不同,眼前的村中如幽鬼般寂靜,廖廖風聲宛若鬼神喘息,熾熱的正午時分,微風輕浮,並不見暖,一股股寒意從心而生。
他很能理解這種寧靜,就如同曾經的自己,暗沉無望,墮入天淵。
路上行人廖廖,大多垂頭喪氣,但還是有人注意到從山那邊緩步而來的兩人,不禁抬首張望起來,神情愈加激動。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異樣,兩人衣著破爛,但面色生疏,又好似有些眼熟,可自己好像並不認識這兩個人,這讓他一時間有些摸不到頭腦。
「怪了,怎麼會有乞丐在那邊過來?」中年大叔喃喃自語。
揣著懷疑,他還是快速向前去,直至他們相距越來越近,大叔瞳孔收縮,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儘管為首那人披頭散髮,衣著破爛不整,但神情氣質以及醒目的面容讓他記憶猶新,這不是那個心懷濟世,毅然無償幫助了他們的玄者大人嗎?
但見他一身傷痕累累,男人暗感不妙,想要上前詢問,又覺不太妥當,匆忙朝著村長家裡趕去。
「是國生啊,幹嘛這麼急急燥燥的。」老人輕嘆一聲,有氣無力道。
村中出現劇變,上面無人上心,這使得他們孤立無援,陷入困境。這讓老人暗暗感傷,深知此事過後村子日漸衰微,恐怕要斷送在他這一代,為此心力憔悴。
「村長,玄者大人們又回來了,馬上就要到了。」
聞言老人雙眼白眉挑起,心底生出一縷疑惑,出門朝著村南望去,並未見人。
「不是那邊,他們是從墨山那邊來的。」跟上老者,國生解釋道。
「墨山?」老者越加疑惑,他們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會在那邊出來。
「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他們衣衫破碎不堪,好像是遭遇了什麼險情。」
「」老者睜大眼睛,一股不安湧上心頭,這要是有什麼意外,恐怕村子要直接斷送在這了。
瞬間老人沉重無力的身子飛快朝著村北走去,果真在半路就遙望到兩人。
他們還在村北靠河的廣場上,懷陽神態自若,見來者越來越近,臉上瞬間浮現出落寞猶豫之態。
「玄…玄者大人…」村長氣喘吁吁的來到兩人跟前,看見他們的模樣讓他更是一驚。
見到懷陽後,他沒有留意後面的秦風,看見青年陰沉的表情後心中大驚失色,只得急忙開口,以免怠慢了他們。
「不知玄者大人何故往返?若有所求,在下也願為大人解決。」他沒有再敢問其他,只怕觸及逆鱗。
「確有大事告知,還望村長將所有人召集至此。」懷陽淡然開口,話語如雪,蒼白無力。
「是。」老者恭敬答應道,隨即吩咐後面的中年男子開始鳴鼓。沉悶的鼓聲陣陣,傳徹方圓數里。
不時,人們聽聞鼓聲出門查看,紛紛朝著那一波三折的廣場而去。
鼓聲傳來,將母女二人的思緒自迷惘中拉回現實,不由一驚,帶著疑惑和些許期待也朝著村北趕去。
「玄者大人?他們昨天不是已經走了嗎?」
「這誰又知道,不過他們可是從墨山那邊出來的,身上還破破爛爛的,就像是剛逃過一劫似的。」
「還有這種事?」......
人們竊竊私語,不斷猜忌著其中緣由所在。
前面的他們自然認識,雖然衣著破碎不堪,但那張臉他們卻是可以銘記一輩子,這是他們遇難時唯一給予他們幫助的恩人。
張靜軒越過人群遠遠望去,果然看見了那個昨日令她心生崇意嚮往的青年,如今則是臉色暗沉,眼神低迷的嚇人。
待她眸光偏移,瞳孔猛然收縮,腦海瞬間凝結成冰,下意識抓緊芸嬸的衣袖。
小秦怎麼會在那裡?她又使勁揉搓了搓眼睛,眼中畫面沒有改變,卻與她記憶中的那有些柔弱的個病秧子有截然不同,稚嫩秀色的面龐多了幾分神毅,身子也是硬朗了不少。
他還是穿著爹爹那件為他改好的衣服,上面布滿了泥澤污漬。
一時間讓她看的有些愣神,眼中浮現出林叔的身影,仿佛他還在自己身邊。
「娘…」她扯了扯母親的袖子,並未得到回應,顯然芸嬸也是滿眼震驚。
看著台下蕭然肅靜的人們,秦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並不擅長應付這種局面,但想到埋骨深山中的無辜村民,又不覺將一切拋之腦後。
秦風眼神逐漸堅毅,跨過青年朗聲道:「經我所知,這山中的劇變並不是所謂的天災,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而那個人便是…」
秦風話被突然打斷,一道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那個人便是你。」
「沒錯,那個人就是…???」少年話語戛然而止,滿眼疑惑驚厥的看向身後。
那張沉重躊躇的面孔一改常態,眼中充滿了堅毅決絕,緊緊盯著身前的少年。
懷陽再度率先開口:「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年!」
「你!」
「你什麼你,你只不過是一個惡事做盡的邪魔罷了,有這種實力又何妨偽裝成如此柔弱之態掩人耳目。」
「」少年語塞,一時無言。
台下更是驚起軒然大波,原本寂靜的空間裡議論四起,人們眼中也多了一份不可置信,這么小的孩子確實很難讓人相信。
「我知道你們可能不相信,但這就是明晃晃的事實。」懷陽迅速朝著一邊躍去,和秦風拉開距離。
待他平穩落地,手死死指著秦風說道:「就是他在礦洞中安置了炸藥才導致了這場駭人的事故,早在前日我與師弟探索之時就察覺到異樣,故而昨日佯裝離開。」
「而遣返回來後,果然在空曠的山洞中發現了這個心機深重的魔鬼。他先是與我二人拉進關係,隨後偷襲了我,師弟為了保護受傷的我被他永久埋葬在了深山之中。」懷陽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少年居然會如此喪盡天良!」
「就是,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村中純良簡樸,你怎麼忍心下得去手啊。」
台下哀怨不斷,一股股怒意凝結成冰,深深刺痛著台上不知所措的少年。
「不…不是這樣的…這一切分明是他所為…」
「到了現在你還在污衊大人!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兇手。」所有人都在出聲呵斥,潮海波濤洶湧,淹沒少年蒼白無力的低語。
「而我最終也是因傷不敵這個魔頭,想要以死明智之時,心中徒然生出退意,竟然向他委曲求全,現在想起來也深覺無顏示人。」
「而他眼看事情敗露,恰巧又有我做替罪羊,便脅迫我來承擔一切罪責,讓他擔起懲惡揚善之名來洗脫罪惡。」
「別這麼說,玄者大人,在生死關頭誰都會這般的,您不要再自責了。說到底這一切都是這個魔頭的算計罷了!」
「對,我們是不會冤枉一個對我們有恩的大恩人的!」
激昂的聲音蓋過一切,對於這個陌生少年的恨意瞬間達到了極點。
「現在想起妥協的瞬間,我愧對宗門的教誨栽培,更愧對於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如今幡然醒悟,所以今天就算是身隕於此,我也要揭露他這個道貌然的惡人面孔!」
張靜軒母子聽著這堅毅的話語,宛若深沉汪洋苦海,在無法呼吸分毫。
少女低聲呢喃,眼中充滿不可置信:「不…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
她們四目相對,窒息感將她們灌滿,讓她們短暫的喪失了思考能力。如果他所言非虛,那就是她們救下了這麼一個喪心病狂之徒,而這一切災厄的源頭竟然直指自己。
滿天叫罵聲席捲少年全身,無力絕望涌如心扉,他無力亦是無法爭辯,幾乎只是短短不過半個時辰,他們之間的處境已然高下立判。
見秦風呆滯在原地,雙眼空洞無光,懷陽神情悄然改變,亦如優勝之人繼續追述道:「這個魔頭實力強橫,一身玄氣修為更不在我之下,如今他行事敗露,恐怕會做出什麼不顧一切的禍事,雖然不敵,但我還是會拼盡全力保護你們,與這個魔頭拼命到底!以證我宗傳承之道。」
「玄者大人這般捨生忘死,一次又一次為我村奉獻,我們豈能讓大人心寒,願與大人共存亡。」
「對,願與大人共存亡,就算他要殺盡這裡所有人又如何。」
接二連三的回應聲響起,他們並未露出恐懼之意,異常堅定不移的意志亦如同核爆般轟擊在他身上。
一切都已顛覆他的認知,眼神渙散難聚,他仿佛已經深陷極寒風雪,漫天越加激昂憤懣的言語化作鋒刃,道道划過他幼小脆弱的身軀。
這一刻,少年如履薄冰,他再難挪開釐毫,視線開始渾濁不堪,周身的一切也開始轉變為虛無的深淵,將其深陷其中。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一切歸於無,自己也將崩碎融入於漫無目的的虛妄。
懷陽見狀,心神暗喜,看來時機已經成熟了,他瞥向少年手上的玄戒,心中瞬間便有了定奪。
心神恍惚間,凝結濃郁玄芒的手掌頃刻朝他轟來,突如其來的全力一擊不會有絲毫偏差。
恐怖的力量徑直砸在秦風胸口,劇烈痛意將他拉回現實,還不等他多做反應,一隻手死死抵住他的脖子。
懷陽手中玄光再次匯聚,充滿殺意的凌厲轟擊接踵而至,瞬間讓少年渾身寒意戰慄。
一柄長劍憑空而現,秦風用劍奮力抵住胸口,拳與劍背接觸的瞬間發出刺耳的鳴聲,他卻還是倒飛了出去。
少年艱難起身,胸口的痛意讓他十分清醒,感受到懷陽身上濃郁的玄力,僅是一擊自己都難以招架,可見自己現在絕不是他的對手。
「玄者大人實力非凡,若不是偷襲他這個魔頭又豈會是您的對手。」
「他剛剛的劍是從哪來的?他居然憑空拿了一把劍出來!」
秦風轉頭微微望著身後的村民,他們還在驚嘆懷陽的強大和驚異自己憑空出劍的神情中。
心中不免暗自感傷,近在咫尺的真相被一個虛偽的真惡之人就地掩埋,說到底還是怪自己過於幼稚單純,也被其矇騙。
少年輕嘆一聲,強忍著傷痛,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片刻離神後緊握手中利刃,蓄勢待發。
對立的懷陽見狀,眼中浮現一抹驚異,他全力以赴竟沒能直接將他打死,居然還能站起來,早知如此就該直接拿回玄戒。
仔細觀察著秦風的一舉一動,現在他們都負了傷,從剛才剎那對碰中發現,這個少年似乎並沒有自己預料的可怕。但玄戒還在他手上,自己千萬不能大意,以免重蹈覆轍。
「束手就擒吧,你挑不掉的,別再苦苦支撐」
懷陽的話音未落,下一息少年抬劍躍起,懷陽急忙向後退去,下品玄器的鋒芒足以瞬間斬碎他的軀體。
就在他側身退去之時,秦風收劍入戒,腳尖微旋而止,還在眾人愣神之際猛然越過人群,朝著反方向遁去,速度奇快無比。
「???」
在眾人驚呼的目光中少年的身影越來越遠,他們原本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沒人料到會出現這戲劇的一幕。
「大人,他跑了。」
「閉嘴,我看到了。」懷陽意識到自己被耍之後,暴怒湧入全身,冷聲呵斥道。
寂然一片,聲音瞬息而止,人們一股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青年,魔頭沒有傷及他們的性命,反而被逼退不應該是轉危為安嗎?這古怪的反應讓他們一時不知所措。
「該死,他居然就這麼跑了!?」
懷陽怒火中燒,唾手可得的獵物就這麼跑了。他不敢追上去,現在自身玄力尚未恢復完全,也不能耗費太多玄氣。
經過此事後,就算是恢復完全,自己也沒有自信戰勝手持玄器的秦風,要是自己再落入那個少年手上絕對會毫不留情的被他抹殺。
但宗主的玄戒還在他手上,通天的機緣和玄戒一同被他弄丟,要是這麼回去自己定然再無出頭之日,而後肯定會比死了還要悽慘悲涼。
「呼...呼...呼」
失敗的決策和變故讓他無比懊悔,這一刻他的心神不在寧靜,混盪起千層滔天浪潮,手中緊握的指甲嵌入血肉,緊咬的牙關吐出最後的低語:「他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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