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墜 第一章 逝愛

    我出生在一個小山村，那裡看不見高樓大廈，也看不見世間繁華，同時更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在我剛滿一歲時，父母便離開了我，去城裡打工，於是把我託付給爺爺奶奶，但我和爺爺奶奶從未收到過他們寄來的生活費，一家人都靠爺爺耕地的微薄收入活命，儘管日子過得很拮据，我還是能感覺到家的溫暖，我有爺爺奶奶，還有我唯一的朋友泥蛋蛋就夠了。泥蛋蛋是一隻瘸腿狗，我是在一個雨夜發現它的，那時它渾身是泥，我就給他起了這個名字，別看泥蛋蛋腿瘸，它的捕獵技能卻十分高超，因此家裡每一次吃到的肉都是泥蛋蛋捕回來的。可以說，我的口福都來自於它的功勞。本以為生活就會這麼平平淡淡的過下去，直到那一天我失去了我最愛的爺爺，記得有人告訴我們爺爺因為砍柴，不幸從山崖墜落身亡時，我和奶奶正在洗菜，等爺爺砍柴回來，燒火做飯。當我聽到爺爺死亡的消息時，大腦一片空白，洗菜盆也從指間滑落。奶奶被嚇暈過去，我安頓好奶奶，絲毫不敢怠慢，向爺爺墜亡地急奔，當我到那，只見爺爺身下一片緋紅，手裡還緊握著砍柴刀，鮮血染紅了他的臉頰，他雙眼怒睜，似乎在世間還有諸多放不下，不忍就這麼離去。我神情恍惚，慢慢走上前去，用手撫摸著爺爺的眼瞼強使他閉眼，看著爺爺的面容，我終於失聲痛哭，只是幾個小時的分離便成了永遠的分離，我們就變成了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以前的嬉笑怒罵也隨著人的逝去落為塵埃。由於沒錢，我和奶奶只好賣了耕地來湊錢安葬爺爺，自爺爺死後，奶奶終日流眼淚，最終奶奶的眼睛哭瞎了，家裡的重擔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那時我才剛滿十歲，生活再苦再累我也毫無怨言，因為我還有唯一的精神支柱，那就是奶奶，我發誓要照顧好奶奶，不讓她再受傷害，除了眼睛失明，奶奶的身體也每況愈下，每天神情呆滯，常常跑丟，我有一次問她為什麼亂跑，她說她聽到爺爺在叫她，她只是去找爺爺叫他回家，我的眼睛漸漸濕潤，世界在我眼前變得那麼模糊，兩年後，奶奶也離開了我，我只有賣了房子來埋葬奶奶，我從此居無定所，唯一的陪伴也只剩下泥蛋蛋，身體和精神上的折磨讓我小小年紀就變得比同齡孩子成熟，我唯一的家也散了，感覺自己跟個孤魂野鬼一樣，沒了房子，我和泥蛋蛋只能住到山洞裡，日復一日，自己都不清楚為何活在世上。

    泥蛋蛋慢慢從以前的小狗變為了一隻老狗，它的捕獵能力也慢慢退化了，以前捕到的獵物足夠我們一家人吃一頓，而現在它連它自己都很難養活了。我意識到這樣下去，我和泥蛋蛋遲早會被餓死，我決定去向一些老獵人學習打獵，可談何容易，有些老獵人不願再重出江湖，還有一些則嫌棄我無法交學費。漸漸的我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有人建議我去城裡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於是我拿著自己僅有的20塊錢還有討來的干饅頭和奶奶親手為我做的一些衣服上路了，我的旅程伴侶也只有泥蛋蛋，那年我14歲。因為錢不夠，我無法搭任何交通工具去城裡，我只好徒步走，山路蜿蜒難行　，除了野獸的威脅，我還要時刻擔心著獵人的陷阱，我們這裡的陷阱一般都是將獵物直接殺死，不會再讓獵物苟延殘喘一段時間的，如果人落入陷阱也是必死無疑。有一晚，山里下起了大雨，沒辦法生火，我便和泥蛋蛋四處找山洞避雨，突然四周出現了綠光，開始只有一兩盞，隨後越來越多，至少有二十盞那麼多，我原以為是螢火蟲，並沒有在意，泥蛋蛋卻顯得格外緊張，不僅擺起了進攻的架勢，還發出低吼的聲音，那時我才意識到我們被狼群包圍了。

    從小我是在爺爺奶奶的保護下成長，因此並沒有進到過森林深處，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雨點拍打在臉上，我已分不清那是雨還是自己的冷汗，領頭的狼突然一聲嚎叫，我就看見所有的綠點都朝我們撲過來，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態下，不是大喊大叫，而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四肢移動，連話更是說不出來。此時我的情況便是如此。就當我覺得此生就要這麼結束時，突然腿部一陣劇痛，泥蛋蛋咬了我一口，我發現自己可以活動了，便立馬爬到身後的樹上，我不知道自己爬了多高，只覺得爬得越高越安全，耳邊泥蛋蛋與狼的撕斗聲刺激著我的神經，等到我爬的精疲力竭停下來時，四周已杳無聲息，俯身向下望，一片漆黑，由於勞累過度，我便趴在樹上慢慢睡著了，在夢裡我又回到了以前爺爺奶奶還在世的日子，睡夢中我眼角的淚水慢慢滑過臉頰，滴落在地。

    雨後的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我臉上，由於趴在樹上的動作維持太久，四肢都已麻木，導致我沒抓住樹幹從樹上跌落下來，身體在接觸地面那一瞬，我嗓子眼裡一股腥甜，感覺身體好多部位都沒了知覺，只剩下了痛。我慢慢從地面上爬起來，眼前混混沌沌，什麼也看不清，等慢慢能看清四周時，我才感覺到昨晚的廝殺是多麼慘烈，到處都是鮮血，狼毛，還有一具屍體，那背影我是多麼熟悉，我只見泥蛋蛋安靜的躺在地上，靜的仿佛一根針掉落都會引得百鳥齊飛。我從未想到泥蛋蛋還會有安靜的一面，以前的它總是鬧鬧騰騰，似乎從來不知道靜是什麼東西，我也總希望它能安靜一會兒，誰知道它的安靜便是永遠的靜下去，它的皮毛被野狼撕咬的像一塊塊撕爛的布條，唯一的一條前肢也被咬斷。鮮血把它黃色的皮毛染成了褐紅色，它就像一個標本一樣靜靜躺在我懷裡，此時只有我的啜泣聲在林間迴蕩，至此，我唯一的朋友也被死神從我的身邊奪去。

    「什麼都沒有了，老天爺你為什麼對我如此無情啊。「我歇斯底里地在林間哭喊，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喊了多久，眼睛哭腫，嗓子喊啞，都無法阻擋我對命運的抱怨，漸漸眼前變得模糊，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我跪著暈倒在地上。這次沒有夢見任何事物，而是一望無際的漆黑，自己也被黑暗吞噬，但我極力反抗。只覺得睡夢中的自己好累好累，只想永遠沉睡下去。我所能擁有的那一點點愛也從世間逝去，世界上再也沒有能給我真正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