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急眼了。
這個叫做麻姑的女人要是留下來的話,她要做的事情,絕對不是照顧這幫缺胳膊缺腿的孩子,而是趕緊去跟那個所謂的半面鼠劉達,通風報信。
這樣一來,兜兜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
所以我才大喊「不行」。
然而那個臉上長著青春痘的協警就有點兒惱了,揚起警棍,衝著我喊道:「嚷嚷什麼?有你說話的份兒麼?」
他說這話兒的時候,我的餘光處,瞧見那個叫做麻姑的女人低下了頭去。
她在笑,嘴角處浮現出的一抹微笑,格外得意。
很顯然,她覺得自己瞞天過海了。
如果是以前,面對著身穿制服的公權人員,我估計會直接認慫,不敢跟人家對著幹。
但是變成了夜行者之後,我的心態跟以前那種膽小怕事、沒有擔當的小人物性格,截然不同了。
我毫不猶豫地面對著那個沖我咋咋呼呼的協警,平靜地看著他。
我緩緩說道:「希望我再說一遍,你能夠聽懂我的話——這幫人,除了乞丐的身份之外,還是拐賣兒童的人販子,屋子裡面的那幾個小孩,你認為是他們自己生養的麼?錯,那是他們去拐賣別人的小孩,打斷腿、打斷手,專門用來乞討的。我現在的確可以跟你走,但留下這個女人通風報信,那麼我的外甥,他才六七歲,他也有可能被打斷手腳,給扔在街上,逼著乞討……」
說到這裡,我冷冷地看著那人,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是你的兒子,你會這麼做嗎?」
那人原本還有些羞惱,然而聽完我說了這一通話,張了張嘴,沒有再說半句。
我不知道他是被我的道理打動,還是被我的氣勢震懾。
事實上,聽完了我的這一番話,整個院子裡都陷入了一片的平靜,而外面探頭探腦過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瞧見這些人,我才意識到,警察並不是三叔招來的。
而是這些鄰居。
短暫的沉默之後,那麻姑大聲反駁道:「他說謊,這些可都是我的孩子啊,我可憐的孩子……」
她當真是演技派,幾乎都不用情緒渲染,眼淚鼻涕就一下子禿嚕出來了。
然而那個老警察卻沒有了之前的寬容,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喊道:「鬧什麼鬧?當我死了麼?」
麻姑給他一喝罵,頓時就蔫了,說啊?
老警察走上前來,指著那在屋子裡哭哭啼啼的幾個殘疾孩子,說這都是你的兒女?
麻姑愣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啊?對、對呀……」
老警察板著臉,說是,還是不是?
麻姑臉一下子就僵了起來,不過她是常年跑江湖的人物,也有急智,趕忙解釋道:「有一個是我的兒,另外幾個,是他們幾個的……」
他這般說,老警察卻沒有理會,而是走到了那個叫「麻姑媽媽」的小男孩面前來。
他心平氣和地說道:「小朋友,你叫啥名字,告訴警察叔叔?」
那小男孩瞧見這大蓋帽,有點兒緊張,低著頭不說話。
老警察回過頭去,正好撞上了麻姑瞧那孩子嚴厲的眼神,不由得怒了,說你在這兒擠眉弄眼乾嘛?
麻姑趕忙說道:「這孩子打小就怕生……」
老警察劈頭蓋臉地罵道:「還狡辯!有誰叫自己媽,還加一個名字的?真當我是傻子?小林,小東,把人都給我拷了,連同孩子,一起都給帶走……」
到底是老資歷,這老警察並沒有被糊弄。
幾個被點到名字的人趕緊過來銬人,青春痘走到了我的跟前,問道:「隊長,這個要銬麼?」
老警察瞪了他一眼,說你腦子進水了麼?人家是見義勇為的好市民,而且還是失蹤兒童的家人,你拷什麼啊?
他這麼一定性,幾個盯著我的人都走開了,我走過去,扶住了三叔,說怎麼樣,剛才沒事吧?
三叔的腿肚子都還在顫抖,說大漠啊。
我說哎,您說。
三叔指著這七七八八被銬起來、繩子捆起來的乞丐,說剛才就你一個人,把這幫拐孩子的叫花子都給打倒了?
我不想太突出,笑著解釋道:「差不多吧,你別看他們個個凶神惡煞的,但一來是喝了酒,腳都站不穩,二來都是乞丐,營養不足,又欺善怕惡,所以只是表面上凶而已……」
我是這麼解釋的,但三叔剛才被人一下子拿住來要挾,多多少少也感覺到這幫人有點兒不對勁。
但至於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出。
這邊處理完了人,老警察過來跟我說:「你也跟我們去一趟派出所,做個筆錄吧。」
我說我們跟xx鄉那邊報了案,而且剛才我已經確定了這幫人就是拐走我外甥的罪魁禍首,他們的頭將我外甥弄到了湘潭去,一會兒您跟xx鄉派出所確定之後,能幫忙審一下他們,掏出具體的下落來麼?我怕時間晚了,我那侄兒說不定就殘疾了。
那人聽了,十分客氣,說好,先回所里去,我們慢慢聊。
一行人出了院子,老警察對圍觀熱鬧的人說道:「都圍著幹嘛?散了、散了,幾個人販子而已。」
他不說還好,一說出來,從旁邊衝出一個蓬頭垢面的婦女來,衝著那麻姑的臉就撓過去。
麻姑本來就給手銬鎖住,行動不便,給一下子撓了臉,滿臉都是血,頓時就哇哇大叫。
旁邊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那婦女拉扯開,沒想到她拼命掙扎,張牙舞爪的樣子,十分嚇人。
老警察惱了,喊道:「誰家的,管不管啊?不行我抓人了啊?」
旁邊幾個鄰居趕緊過來控制住那婦女,一個老太婆解釋道:「春香的女兒,才一歲多,兩年前的時候,一轉眼給人販子拐走了。為了找女兒,她跑了好多地方,後來還是沒有找到,人就瘋了,聽到『人販子』這三個字,就控制不住她自己,別怪她……」
幾個鄰居,有老有小,七嘴八舌地求著情。
那婦人狀若瘋狂,拼命揮著手,喉嚨裡面發出「吼吼」的聲音,我認真聽了一下,才聽出來,說的是:「人販子必須死,必須死,全部都死掉……」
眾人默然,也理解一個母親失去女兒的心情,本來幾個有些惱怒的警察也都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押著人,我們回到了派出所,一番審問之後,這幫貪生怕死、欺善怕惡的傢伙,總還是有人承受不住壓力,將底細透露了出來。
這幫人不但拐賣兒童,還專門對年輕女孩子下手,迷昏之後,拐到山上去,給人做老婆。
除此之外,他們老大還犯過一樁殺人案。
其實這夥人也有嘴硬的,那麻姑就是如此,幾個老傢伙也是,但有人嘴硬,也有人不經壓力。
畢竟是烏合之眾,又覺得跟自己沒有直接關係,所以就溜了嘴。
這是一起重大的拐賣案件,牽扯挺多,老警察趕忙往上面報案,紅光滿面,而我則問起了我外甥的下落來。
老警察告訴了我一個地址,就在鄰市的一個小地方。
我借了派出所的電話,給九龍灣那裡打了過去,把我們這邊得到的情況跟那邊作了匯報。
聊了沒兩句,電話就給搶了過去,隨後我聽到堂姐侯麗有些沙啞的聲音:「大漠,兜兜找到了?」
電話那頭的情緒有些不穩定,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麗姐,你放心,兇手我們抓到了,我現在馬上和三叔去接兜兜,你就放心吧,在家裡等著就好。」
侯麗有些激動,說真的?
我說麗姐,我跟你承諾,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把兜兜給找回來的,你放心。
掛了電話,我對旁邊的三叔說道:「三叔,麻煩你跑一趟。」
三叔沒有推辭,不過有些疑慮,說這個事情,不經過警察,我們直接去麼?
我想了一下,說對,兵貴神速,直接去。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找到那個姓楊的老警察幫忙開了一封介紹信,免得到時候再遇到這種情況,無法處理。
人家挺不錯的,聽到了我的要求,立刻就起草介紹信,然後還給蓋了公章。
拿著介紹信,我和三叔出發,半路的時候我很懂事地出錢加了油,三叔臉上的憂慮一掃而空,開始聊起了我剛才以一打九的情況來。
我並不接茬,眼看著快要出城,突然間我瞧見街角的胡同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搖搖晃晃的,旁邊還跟著幾個半大小子在晃悠。
我的心一動,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車子不停,飛快往前,我瞧見那幾個半大小子動手動腳的,終於忍不住了,對三叔喊道:「停車。」
三叔對我的話沒有打折扣,直接踩了剎車,而我從駕駛室下了來,朝著那邊箭步走去。
走到幾人跟前,我大聲喊道:「幹嘛呢?」
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瞧見我,揮拳過來,說少管他媽的閒事……
咚!
我一拳將他撂倒,隨後三拳兩腳,將這幫臭小子給攆走,然後俯身下去,將那個有些喝醉的女孩給扶起來,問道:「你沒事吧?」
那女孩喝得滿臉通紅,一身酒氣,瞧見我,卻笑了。
她說:「候漠,你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你大半天了,你真討厭——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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