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俘大禮,依照祖制,皇帝不能穿禮服,必須穿天子常服——就是明代皇帝畫像那種裝扮。
今天朱厚照又違制了,也可能是他此生最後一次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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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單(裡衣)有些類似儒衫,白色而黑邊。外衣是黑色的,繡日月、星辰、升龍等圖案。纁裳(裙擺)、蔽膝、鞋襪,皆為大紅色,另有玉佩、綬帶等裝飾物。
「陛下,請加冕。」隨侍太監捧著平天冠。
朱厚照平伸出雙手:「朕自己來。」
隨侍太監連忙彎腰呈上,朱厚照緩慢拿起天子冠冕,雙臂突然微微發抖,呼吸急促難以喘過氣來。
「陛下!」
皇貴妃、太子和公主,連忙左右攙扶,輕撫朱厚照後背幫他順氣。
隨侍太監想要拿回冠冕,趕快幫皇帝戴上,朱厚照卻死死抓著不放。終於,他一把將太監推開,虛弱而沉重的呵斥道:「給朕退下!」
眾人不敢再言語,只能看著朱厚照自己加冕。
好不容易把平天冠扣在頭上,似乎已經用盡朱厚照渾身力氣。
皇貴妃拿起玉簪,將平天冠簪上,又系好朱瓔和朱紘。左右端詳一陣,含淚擠出微笑:「皇帝哥哥今天真威武呢。」
朱厚照握住皇貴妃的手,臉上露出柔情,低聲說:「起駕吧。」
外邊早有天子儀仗等候,朱厚照推開太監,只讓皇貴妃攙扶,帶著太子和公主登上御輦,漸漸來到午門之內。
稍待片刻,吉時已到,禮樂大作。
「百官入侍!」
「百官入侍!」
「百官入侍!」
由近及遠,一聲高過一聲,文武百官依次入列,整齊站到午門城樓之前。
「藩使入侍!」
這次只有韃靼蒙古使團,禮部已經刻好金印,皇帝冊封韃靼為蒙古國,冊封蒙古大汗為恭順王。
「升樓!」
皇貴妃、太子和公主,攙扶朱厚照登臨午門城樓,這屬於嚴重違制的行為,便是監國太子都必須站在城樓之下。
走上城樓之後,朱厚照突然精神抖擻,輕輕推開妻子兒女。他昂首挺胸,吹著寒冷北風,獨自一人走向御座,端坐目視城樓下的文武百官。
天色昏黃,北風愈發凜冽。
朱厚照伸手探向空中,感覺到點點冰涼,幾片雪花融化在手心。他縮手端詳,臉上露出微笑:「下雪了。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有好收成,可惜蒼天不欲讓朕再看到。」
「大將朝拜!」
王淵獨自上前,越過百官和時節,向皇帝行四拜大禮。
這次立功的武將,都留在邊疆鎮守,還得防備蒙古偷襲,防備邊鎮官兵因改革而造反。
軍樂隊入場,司樂官跪拜高呼:「聖天子在上,請奏凱旋樂!」
朱厚照面帶微笑:「准。」
「准奏凱旋樂!」
「准奏凱旋樂!」
太監、侍衛次第大呼,將皇帝的旨意傳達到樓下。
軍樂響起,威武雄壯。
俄爾樂止,鴻臚寺卿留志淑上前大喊:「宣露布!」
承旨官從城樓跑下,將露布放在桌案上。
兵部尚書王憲上前等候,留志淑喊道:「跪搢笏!」
王憲將笏板插到腰間,跪在案前接受露布。隨即,他從文武百官中間,由北向南走到既定位置,與展露布官一起將露布打開。宣告天下:
「韃靼蒙古右翼諸部,屢次犯邊,侵我國土,掠我子民,戮我百姓……今禮部尚書王淵,代天子興師北伐……收復河套、集寧故地,生擒蒙古副汗,覆滅鄂爾多斯、土默特、永謝布右翼蒙古三萬戶。焚蒙古八白室,獲成吉思汗遺物……此功威震天下,懾服草原南北。蒙古大汗投降圖冊,拜大明天子為父,大明與蒙古國,永世結為父子之國……」
雪,越下越大。
王憲的聲音並不洪亮,卻仿佛傳遍每個角落,午門上空飄蕩著赫赫武功。
留志淑再喊:「獻俘!」
禮樂大作,騰驤四衛的將校,帶著俘虜入場就位。
刑部尚書顏頤壽出列,快步來到午門前,跪地奏報:「具兵部尚書王憲言:禮部尚書王淵……以右翼蒙古所獻俘虜,敵酋孛兒只斤·格根(俺答汗)等,請付有司!」
朱厚照說:「准。」
樂聲再起,包括俺答汗在內,十多個蒙古首領被拖下去砍頭。
留志淑喊道:「鞠躬!拜!」
文武百官,隨之四拜。
留志淑又喊:「平身,搢笏,舞蹈!」
文武百官將笏板插在腰間,伴隨音樂開始跳舞。便是楊廷和,都在毛紀、蔣冕的攙扶下,笑容滿面的伸著胳膊腿兒。
留志淑喊道:「跪!山呼萬歲!」
「萬歲!」
「再山呼!」
「萬歲!」
「山呼萬萬歲!」
「萬萬歲!」
朱厚照猛地從御座站起,北風吹得玉旒搖擺晃蕩,雪花不停落在冕服之上。他聽著山呼萬歲之聲,看著行四拜大禮的文武眾臣,臉上不禁浮現出洋洋自得的微笑。
太子朱載堻,此刻站在天子御座旁,被城樓下的恢宏氣勢所感染,這少年不禁渾身熱血上涌。
朱載堻下意識看向父親,本想說幾句讚美之言。卻見父親渾身微微發抖,臉頰浮出不正常的潮紅之色,喉嚨翻滾似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父皇!」朱載堻連忙攙扶。
皇貴妃和朱璇禎也立即上前,合力扶著朱厚照重新坐下。
良久,朱厚照一口氣喘過來,終於能說話了,猛然大呼:「好,眾卿平身!」
這喊聲非常響亮,城下百官都能聽見,齊刷刷抬頭看向皇帝。
朱厚照再次站起,趴在女牆之上,朝下面的王淵喊:「可願為朕舞刀乎?」
王淵呼喊回應:「請陛下稍待!」
俘虜就斬於午門之外不遠,王淵從劊子手那裡,要來一把帶血的大刀。
文武百官紛紛退於兩側,王淵持刀朝朱厚照抱拳拱手,一刀劈散身前風雪,快若電光的在那舞動起來。
朱厚照哈哈大笑:「取朕火銃來,朕要為二郎助興!」
侍衛捧來一把火銃,撕開紙殼彈藥,填裝完畢再躬身遞給皇帝。
朱厚照看著城下揮刀的王淵,又看看昏黃的風雪天,舉起火銃朝天扣動扳機。
「砰!」
群臣一驚,不再看王淵舞刀,而是抬頭望向皇帝。
「咳咳咳……哈哈哈哈……咳咳」
火藥激發出的煙霧,刺激得朱厚照一陣咳嗽。他邊咳邊笑,自己填裝彈藥,對著天空又是一槍,隨即大喊:「奏樂,奏樂!」
協律郎立即舉起麾節,指揮軍樂隊開始演奏。
「砰砰砰!」
「咳咳咳咳!」
「哈哈哈哈!」
朱厚照已經咳出鮮血,袞服胸襟撒著點點血跡。他如果不亂來,或許還能多活幾天,可他似乎就是想死在這午門城樓之上。
槍聲不停,王淵舞刀不止。
「噗!」
足足發射十二槍,朱厚照猛地一大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借著火槍後挫力,猛然朝著後方倒下。
「陛下!」
「父皇!」
午門城樓上下,頓時亂作一團,王淵依舊在舞動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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