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一起進京趕考的小夥伴,只剩下王淵和金罍二人。
思南府的田秋更慘,他鄉試結束回到貴州,在貴陽便與王淵分別。剛回家就大病一場,病癒已是元宵節,哪還有時間進京赴考?乾脆跑去南京國子監讀書。
貴州應考舉人,只剩王淵一根獨苗。
雲南稍微好些,除了金罍之外,還有一個叫何邦憲的舉人中試。
何邦憲跟金罍屬於大理同鄉,但自幼家貧,跟隨經商的叔叔附籍讀書。他叔叔也只是個小商人,因此何邦憲在鄉試時,並未租住在青雲街,也跟王淵他們沒啥交流。
不過此時此刻,卻混成了熟人,誰讓雲貴地區就剩他們三個。
三更不到,三百五十名士子,便從承天門進入皇城,雲集在午門之外。同時在這裡等候的,還有朝廷文武百官,不少人都在偷偷打哈欠。
午門一共有五個門洞,正門三個,側門兩個。
鼓敲三通,文武百官分別由兩道側門進入。而三百五十名士子,按照會試名次,單數走左側門,雙數走右側門。
至於那三道正門,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走。
當然,今科狀元、榜眼和探花,下次進宮也能走一次正門。
百官、士子進午門之後,全都滯留在金水橋,各自按品級、名次排好隊伍。
錦衣衛鳴鞭,眾人過金水橋,來到奉天殿前的廣場。
內閣成員和六部、六科等大佬,繼續前行至丹陛之內,即奉天殿與殿前台階的中間位置。普通官員,只能與士子們一起,排列於台階或廣場。
大約黎明時分,正德皇帝升殿了,文武百官磕頭行禮,三百五十名士子依舊站立。
禮畢,文武百官進入奉天殿。
禮部官員則引著中式舉人,來到之前大佬們站立的地方,按會試名次排列于丹陛之內的左右兩側。
鴻臚寺序班官員,捧著早已密封好的試卷,由左階降至中道贊禮,王淵等中試舉人這才跟著五拜三叩。
文武百官退朝,從士子們中間走過,分列左右下了丹陛。
「江西福安縣中式舉人,鄒守益!」
鄒守益立即離開隊列,進門時領到卷子,昂首闊步走進奉天殿。
「四川新都縣中式舉人,楊慎!」
楊慎朝左右士子抱拳,在領卷之後,微笑著走進奉天殿。
「貴州宣慰司中式舉人,王淵!」
王淵也對旁邊士子抱拳,走到門口去領卷。此處有全身著甲的「大漢將軍」,前兩位走過都目不斜視,唯獨王淵走來,「大漢將軍」們不由看了他幾眼。
顯然,白衣飛將王二郎的名頭,連值守皇宮的「大漢將軍」都有所耳聞。
王淵走進奉天殿好奇觀望,一眼便看到坐在金台的朱厚照。
明朝的奉天殿,嘉靖重修之後叫皇極殿,也即清朝的太和殿。
但是,奉天殿的面積,遠遠大於皇極殿和太和殿,這是因為雷劈失火重修後面積減小了。
從殿門口到皇帝寶座,距離超過四十米,再加上此時天光微亮,王淵根本看不清朱厚照長啥樣子。
考桌是由光祿寺安排的,桌上貼有考生名簽,王淵很快找到自己的桌子。
王淵特別倒霉。
因為考桌是隨機分配的,而王淵被安排在角落裡。殿宇森嚴,角落裡光線不好,此刻完全看不清字,估計天亮之後能稍微好些。
試卷用白宣紙裱了四層,為十五開,前六開用來寫考生信息,交卷之後要全部彌封,後九開才用來寫策試正文。
王淵雖然看不清朱厚照,朱厚照卻在王淵進殿的瞬間,便一直臉上帶笑死盯著他。
眼見王淵被安置在角落裡,其他士子都開始寫姓名籍貫了,而王淵卻因光線太弱只能慢慢研墨,朱厚照幸災樂禍笑得更開心。
天色愈發光明,王淵提筆寫自家信息:應殿試舉人臣王淵,年十六歲,系貴州宣慰司貴竹長官司人,由貴州宣慰司學生應正德五年庚午科雲貴鄉試中試,由舉人應正德六年辛未科會試中試。今應殿試,謹將三代腳色開列於後,曾祖諱忠(未仕),祖父諱恩(未仕),父諱全(未仕),世代皆務農。」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終於公布策試內容。
題目內容有五百多字,大致意思為:
「創業以武,守成以文。但兵農一致,文武同方,文武的作用究竟有什麼區別?縱觀先秦與漢唐宋,英主都是文武兼備。天下雖安,忘戰必危險,治兵與治民之道有何差異?」
「我朝太祖皇帝非常牛逼,啥都制定得非常好,於是有了一百五十年的安定繁榮。但現在士子失業、百姓餓肚子、流民化為盜賊;如今賦稅不足、民力枯竭、軍餉不夠、兵力欠缺、反賊未除,是文武百官哪裡做錯了嗎?」
「如何才能避免文恬武嬉,如何才能讓天下安定,如何保我大明長治久安,請士子們來說說。」
士子們拿到題目之後,都感到有些驚訝,今天的殿試內容太實在了,以前都什麼王道啊、禮教啊這些虛言,哪裡會問如何治兵與治民?
但仔細想想,早在半個月前,反賊就打到京南一百里,如今還在河南、山東流竄,這道策問題目明顯是切中時弊的!
三百多個中式舉人,此時此刻,集體抓瞎。
王淵也在撓頭,這道題出得太大了,根本不是一天時間能寫好的。
好在王淵穿越之後,也非只看四書五經。《千字文》和《小四書》就有各種歷史故事,而在龍崗山,王淵也向王陽明請教過時事弊病,同時還看了幾本亂七八糟的史學雜書。
《禮記》的許多內容也能引用,反正論及歷代兵農事,再結合穿越前的中學歷史書來答便可。
確定好自己的答題內容,搜腸刮肚瞎寫一陣,時間已經快到中午。
皇帝派人賞賜宮餅一包,就著茶水便是午飯。
殿外丹陛內有茶水,士子隨時可以去喝,也隨時可以去上廁所。只要別看其他人的卷子,別大聲喧譁吵鬧,是沒人來管你在幹啥的,擱廁所里睡一覺都可以。
朱厚照賴著性子,一直在奉天殿坐到中午,便打著哈欠溜去豹房玩耍。
王淵上個廁所回來,發現金台上的皇帝不見了。他閉眼在考桌上趴了一陣,再次整理思路,然後坐直身體繼續瞎寫一通。
傍晚,夜色降下。
殿試不給蠟燭的,你若生有神眼,那也可以摸黑繼續。但咱這不是仙俠文,黑燈瞎火的,考生們陸陸續續交卷,然後哀鴻一片結伴出宮。
金罍哭喪著臉,對王淵說:「策試題太難了,怕是只能排進三榜。」
「我也瞎寫的。」王淵笑道。
廢話,苦讀四書五經的士子,遇到這種策題誰不瞎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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