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楓葉悲,揮淚傾訴別離恨;
湘江碧水怒,興浪作歌送伊歸。」
夜晚的麓山,本來幽遠寧靜,而此際山風蕭瑟,漫山的楓葉隨風沙沙作響;夜晚的湘江,一向波平如鏡,而此際水波蕩漾,雪白的浪花此起彼伏。
措嘉孑然站立在麓山山頂,夜晚的山風掀起他的長髮,月光灑落在他明淨而俊朗的臉龐,他若有所思,神態戚然。欣亦的音容笑貌仍在他眼前浮現,曾經多少次有意或無意的相視此際仍令他心動如初,然而她已經走了,她是和他的好友旻燁一起走的,在他修煉柳葉幻劍的最後關頭,他跟旻燁一起走了。面對欣亦的離開,他無可奈何,下惠氏賦予他的使命使他別無選擇,然而,他的心卻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痛楚。
他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劍,迎風起舞,利劍所指,攜帶著一股凌厲的劍風,倏然一陣,樹葉紛紛落下,幾個回合下來,他的周圍竟布上了一層厚厚的樹葉。他知道自己的劍術已趨純熟,功力也增加了許多,相對於在麓湘修煉的同門師兄弟,他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誠如同門師兄弟臨別時所言:
「若論數人誰最優,
何人敢與嘉煮酒?」
他們的讚美之詞似乎又在措嘉耳邊迴響,這不正是六年以來,自己苦苦追求的結果嗎?也正是下惠國人所期待的結果,他們希望他們的未來之王是最優秀的,然而此際,他苦笑幾聲,收起長劍,回顧四周,似乎與誰說道:
「即便功力最高,然而欣亦已經離去,又有何用?」
然而,山風依然蕭瑟,楓葉沙沙作響,湘水依然攜著翻滾的浪花,滔滔北上,周圍一切都不能回答他的問題。措嘉不由頹喪地坐在地上,一聲長嘆,驀地從腰間取下長蕭,橫在嘴邊吹了起來。悠揚的蕭聲抑揚鈍挫,仿如從遙遠的空谷隱隱傳來,夾雜著摹挲的風聲,如泣如訴。
胤月出現了,他輕輕走到措嘉的身邊,默默無言。
蕭聲嘎然而止。
「你來幹什麼?」措嘉面無表情地問道。
胤月嘆了口氣,沒有直接回答措嘉,只是輕聲說道:「主人,你是我們下惠國未來之王,你肩負著下惠國未來興衰榮辱的重任,你還有許多事要做的,你不能就因為一個女子,把自己弄成這樣,況且......」
「你不要說了,這些話我已經聽得煩了,你還是離開這裡罷,我不想現在有人打擾我。」措嘉打斷了胤月的話。
「主人......」
「胤月,你走......」措嘉真地生氣了,但他並不想大聲沖胤月說話。
在楓葉的沙沙聲中,胤月還是清楚地聽見了措嘉沉重的呼吸聲,他知道此刻他心情很激動,自己說什麼話他都不會聽的。他於是便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站在原處,卻沒有離開。
夜已經很深了,遠遠近近的樹葉、花草沾染著一顆顆明亮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顯得熠熠生輝。深山的露水本來格外凝重,聚集在措嘉頭髮上的露水,不時簌簌滴下,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印痕,然而,他宛如雕塑,對此渾然不知了。
「主人,我們還是回去罷,你看,夜已經很深了。」胤月終於說話了,他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措嘉,小心翼翼地說道。
措嘉沒有答理他,只是喃喃自語道:「我本不想當下惠國未來之王的,我渴望自由,渴望與平常人一樣的生活,渴望平常人有的愛與被愛,渴望他們所擁有的一切,你們為什麼就不能理解,總是逼迫我做我自己不想做的的事,總是這樣無情地折磨我,這是為什麼?」他語氣很平淡,然而胤月卻聽出了他心中的不憤與無奈。
胤月沒有說話。
「為什麼?給我自由!」措嘉突然衝著胤月大聲說道。
胤月素知措嘉的性格,在許多情形下他總是顯得那麼沉穩,那麼理智,在下惠氏家族裡,他的智慧、風度、氣質都堪稱大家的楷模,人們對他們的這位未來之王總是充滿著讚嘆、尊敬和期待。而此時,措嘉衝著他大聲說出他認為是有失理智的話,胤月竟有點不知所措了。
「主人,有許多事情你現在也許還無法明白,但是為了我們下惠國,你不能不放棄許多,你是我們的未來之王......」
「但是我需要自由!」措嘉真的失去理智了,他突然衝到胤月的面前,以他以前從沒有過的失態,對著胤月大聲喊道:「你知道嗎?我渴望自由!我渴望自由!」
「我渴望自由!我渴望自由......」空谷的回音驚起了深山中休憩的小鳥,它們撲楞著翅膀,似乎再也無從找到自己的歸宿。
面對措嘉的失智,胤月不知如何是好,自己身為下惠國的護法法師,保護主人的身心是他不可推卸的責任,此時他只有先讓他安靜,其餘的事待日後再去詳細解釋了。於是他低首對措嘉說道:「主人,你現在需要安靜,請恕我的無理了。」他曲起手指輕輕念起咒語,措嘉便身不由己倒在了胤月的懷裡,胤月背起他,快速地向山下走去。
「我渴望自由!我渴望自由......」空谷的回音還在胤月的耳邊迴響,山風依然蕭瑟,肆虐且無情地旋起地上的落葉,任由它們漫無目的地在空中飛舞。胤月突然感覺得這種聲音很刺耳,令他心裡很難受,他跑得更快了。
措嘉終於完成了在麓湘六年的修煉,回到了自己久別的故鄉下惠國。
下惠國的人們載歌載舞地迎接了他們的未來之王,在他們眼裡,措嘉就是他們仰慕的偶像,不僅僅是因為他在麓山六年的修煉中,練成了八級法師才能修煉成功的柳葉幻劍,取得了顯著的功效,更重要的是他取得了去浮因山修煉的資格,這是下惠國人們歷代以來夢寐以求的地方,能得到浮因先生的青睞,除了功力深厚外,還要有極高的天賦和稟質,而現在,他們的未來之王終於實現了他們的夙願了,在他們的未來之王身上他們看到了他們族人的希望,他們似乎看到了他們美好的前景,全然忘卻了他們目前因為連年與流砂國的戰亂而衣不遮體、食不裹腹的處境,他們為他們的未來之王而歡呼。
王和王后特意為措嘉擺酒慶賀,在大家酒酣耳熱之際,王親自為措嘉端了一杯酒,王激動的說:「你是我們下惠國第一個取得了去浮因山修煉資格的人,你給我們下惠國帶來了希望,你是我們下惠國的驕傲!」
「下惠國的人們啊,你們只看到了我現在取得的成績,你們並不知道我失去了我真正要追求的,為了這個成績,你們其實是在逼迫我放棄我一生的最愛,你們知道麼?」措嘉真想向他們發泄自己內心的苦悶,然而他不能,他只能強作歡顏,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在下惠國的幾個月,胤月將下惠國的最高心法瑪彌心法傳給了他,但要達到更深的境界必須去浮因山修煉。
他只能又背起行囊,在胤月的陪同下,去了下惠國人們無比嚮往的浮因山,繼續他的修煉。
下惠國的人們總是虔誠地信奉著他們的瑪彌教,措嘉也不例外,即使在浮因山,他也堅持每天做禮拜的功課,與別人不同的是,他每次做完功課之後,總是喜歡找一處清淨的地方,在那裡靜靜地坐著,靜靜地思索,他習慣於思考,習慣於在思考中禪悟自己的人生。
浮因山的山谷中間有一個很大的湖,湖中種滿了蓮花,措嘉有空就去湖邊坐著,現在,他又在湖邊靜靜地坐著,看著湖中的朵朵蓮花,他的心總能感到莫名的寧靜,這時,胤月輕輕地出現在他身邊,但沒有打擾他。
「胤月,有事麼?」措嘉已覺察他的到來,輕輕問道。
「主人,剛才浮因先生說,你來浮因山已經一年多了,但你修煉的功效似乎並不明顯。浮因先生說你的心事重重,長此以往,修煉將會無所結果的。」
措嘉沒有說話,這段時間他總是在思索自己到浮因山來修煉究竟是為了什麼,在麓山修煉時,他取得了很好的修煉效果,但他不明白那有什麼意義,他只覺得自己的生活沒有自由,沒有快樂,他不明白自己要追求的到底是什麼,他也不明白自己苦苦修煉最終能給自己帶來什麼。
「主人,我知道你還在心裡念著欣亦,這樣對你沒有好處。主人......」胤月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其實欣亦並不是你此生的真愛。」
措嘉回過頭來,盯著胤月,說道:「你在說什麼?」
「我只是想告訴你,欣亦並不是你此生的真愛,本來我是不能告訴你的,然而看到你為她這麼難受,我不忍心不告訴你,但每次當我想告訴你時,你總是打斷了我的話。」
「不可能,沒有人能替代欣亦的。」措嘉覺得無需對他講太多的理由,也沒有什麼太多的理由可講,他只是想告訴他這個事實而已。
「你們前世沒有真愛的因,這世也不會結出真愛的果的,你和她的一段故事,也許只是你此生的一個插曲罷,終究不會有結果的,幾年之後你自會知曉。」
措嘉吃了一驚,繼而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胤月的法力,他說的也許不會錯的。但是即使如此,又能怎樣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措嘉沒好氣地說道。
「主人,你應該相信我的。」胤月似乎是在請求措嘉一般。
「那我此生的真愛是誰呢?」沉默良久,措嘉還是問道。
「是一朵美麗的蓮花。」
「蓮花?」措嘉不解地問道。
「是的,應該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她是一朵在你前世與你結下不解之緣的蓮花。她一直存在於你的心間,只是因為現在你心中只有欣亦的影子,所以你無法感覺到它的存在。」
「你能告訴我前世的這個故事麼?」
「主人,現在不能。我只是想對你說,你現在應該忘了欣亦,一心修煉你的功力,將來當你心中的蓮花燃情綻放之時,你就會找到你的真愛的。」
「我心中的蓮花?」措嘉覺得自己更加迷惑,茫然不知其解。
「是的,因為你現在的心裡只有欣亦,你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它確實存在於你心裡。」
措嘉只覺得胤月說的話玄而又玄,但說如果有誰能替代欣亦,他還是覺得那是不可思議的事,他覺得沒有必要和胤月再討論這個話題了。
措嘉不想再說話,「一株美麗的蓮花,那麼欣亦呢?」但他還是在心裡問自己。或許胤月搞錯了,或許是他有些未來之事暫時還看不清楚,欣亦才是自己真正的所愛,最後她也許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來的。他在心裡安慰自己。
「好的,你離開吧,我要練功了。」措嘉說道。
「你是我們的未來之王......」看到措嘉在不耐煩的擺手,胤月只好轉身離去。
「誰也不可能替代欣亦的......」胤月走去了很遠,但他還聽到措嘉在喃喃自語。
「唉,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以後你會明白的......」胤月念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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