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傑府前勒馬,呆呆盯著門楣匾額,不禁回想起三年前離家的場景,瘋傻的母親賈氏死死拽住他的衣袖不讓他走,哭得撕心裂肺,而他卻極力掙開她,跑出門的那一刻也未回頭看她一眼。筆神閣 bishenge.com那時的他一心想逃離這個令他恐懼的陰暗的地方,卻從未考慮過自己當初是有多麼的狠心自私與絕情。
鄭世傑脫口喊了一聲娘,紅著眼奪門而入,徑直衝後院跑去。後院有間破損的屋子,自打賈氏瘋傻以後,那些心狠手辣的小妾便將他們母子二人關在這間陰暗的破屋中。
屋子光線很暗,除了一張床榻,幾個快要散架的桌凳椅子,幾乎別無他物。屋裡春夏燥熱,秋冬濕寒,尤其是寒冬臘月時節,屋裡寒氣逼人,冷徹骨髓,母子二人蜷縮在床頭瑟瑟發抖,賈氏便將破爛的被子裹在他的身上,再將他緊緊摟在懷裡,還傻傻地哄他入睡。
賈氏生下了兒子,鄭荀後來娶的那些傍妻(妾)因此忌恨她,一腔子的怨氣全撒在娘倆身上。起初礙著鄭荀的面子,幾個傍妻並不敢肆意妄為,漸漸地鄭荀似乎也不願再管這些爛攤子事,這幾個狠毒的婦人便更加地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將可憐的母子鎖在房內,每日粗茶淡飯,還時不時地拿他們撒氣泄憤,說盡了侮辱之言,做盡了豬狗之事。
鄭世傑被鄭荀送到東陽學宮後,三載春秋恍如白駒過隙,而對於賈氏來說,這三年簡直像三十年那般艱辛難熬。鄭世傑不在的這三年,鄭荀對賈氏的死活更加不管不問,幾個傍妻更是喪盡天良,喪心病狂,瘋傻的賈氏每時每刻都在念叨鄭世傑的名字,或許這就是她能活到現在的原因,或許這就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深沉的愛。
小屋的門開著,從門外就能感覺到沉沉的死氣,屋內陰暗得似地獄一般。鄭世傑心頭一怔,隨即奪門而入,卻見母親冰冷地躺在床榻上,身上蓋著他曾經裹過的破被子。
「娘!!」鄭世傑雙膝一沉跪到床頭,賈氏蓬頭垢面,瘦骨嶙峋,臉皮癟似皺紙,五指干如竹節,手臂上還有橫七豎八的傷痕。
鄭世傑頓時雙眼血紅,聲淚俱下,顫著雙手握住母親的手,不住地喊娘。過了一會,賈氏微微睜開眼睛,側過頭一眼認出三載未歸的兒子,瞬間淚目縱橫,想喊一聲兒子卻沒有氣力,只聽得模模糊糊的吱唔聲,但她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握緊鄭世傑的手。
鄭世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三年來他第一次哭得如此歇斯底里,悲痛欲絕。
.......
鄭世傑匆忙喚來子相,子相隨即找來醫家為賈氏診病,醫家言賈氏患了重病,並且是個啞巴。原來,自從向林離府求學,賈氏因思兒心切,每到夜裡便大喊大叫,擾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都認為她被惡鬼附了身。
鄭荀的第二任小妾姬氏,雖然生得貌美如花,肚裡卻裝著蛇蠍心腸,四個傍妻中唯獨她最心狠手辣,對賈氏最是恨之入骨,單單因為鄭荀在她面前說過她的容貌比不上年輕時候的賈氏。
姬氏欲藉此機會狠狠地懲治賈氏,便將一種稀奇古怪的水摻到水壺中,誘其喝下,賈氏次日便覺喉嚨發燙干癢,晚上的時候便已變成了啞巴,從那之後再也說不出話來。
「去!把那個賤人帶過來,今日我非剮了她不可!」鄭世傑恨得咬牙切齒,颯的一聲拔出子相腰間的利劍,子相詢問過下人後才知是姬氏下的毒手。
姬氏不在房中,子相尋到正堂,卻見姬氏正偎在鄭荀懷裡,把著酒盞調情耍樂,見到子相嚇得酒盞摔落,緊緊摟住鄭荀的脖子,她似乎早已料到鄭世傑回府後會找她報仇,連日來整日黏著鄭荀,如膠似漆,鄭荀自然也是知道她做下的惡毒之事。
子相也是有些忌憚鄭荀,找了個藉口邀姬氏去見鄭世傑,姬氏萬般不肯,鄭荀隨即將子相喝退,明顯袒護她。
子相回稟鄭世傑,鄭世傑橫起的眉頭似尖刀一般,思忖片刻忽而冷冷大笑,透著濃濃的陰狠,勝過他對向林的恨意千倍萬倍,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懦弱無能的膽小鬼,此般害母之仇不共戴天。
鄭世傑日夜守候在母親身邊,然賈氏命數已盡,五日後便命歸西去,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床榻上,沉沉的懺悔中又夾雜著深深的仇恨。
......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當朝丞相范易傳詔各州刺史進都奏報治下民生等政事,鄭荀身為東揚州領兵刺史(另有單車刺史一職,無領兵職權,沒有都督軍事的權力)自是不敢怠慢,次日便趕往建康,哪裡還顧得上姬氏。
鄭荀一走,姬氏更加惶恐難安,足不出屋,夜不能寐,另外三個傍妻也不敢靠近她,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身。
一天夜裡,姬氏做了噩夢,夢見賈氏披頭散髮,掐住她的脖頸破口大罵,恨恨訴說生前一腔子恨意恩仇,姬氏驚醒後氣淤難喘,慌慌下床點燭,卻見壁上血色『殺』字,嚇得她一聲尖叫昏厥過去。
第二天夜裡,姬氏抱著帛枕縮在床頭,樣子像極了瘋傻的賈氏,愣愣盯著房門,生怕有什麼東西闖進來。『吱...』房門忽地悠緩而開,滋啦的磨聲讓她意亂神迷,隨後縷縷陰風竄入,燭光忽閃欲滅,一襲白衣唰地從門口一掠而過,隨即傳來陰陰低沉的笑聲,餘音繞樑不絕,姬氏嚇得一頭扎進被子,一個晚上都沒敢露出頭臉。
姬氏難以承受這種恐懼與折磨,命十來個侍衛把守屋子的前前後後,晝夜燈燭通亮,房門敞開,以便看清守門的侍衛,一旦發生什麼事立馬入門保護她。照此下去,不等鄭荀歸府,姬氏恐怕要先瘋了。
戌正(晚上八點)時分,子相出現在房門前,吩咐了寥寥幾句,本來保護姬氏的侍衛卻闖進屋將姬氏拖下床頭,押到了後院那間破亂的屋子。
屋子通亮,桌上端立賈氏的牌位,旁邊置一寶劍,喚作『青蛇劍』,青色劍柄,銀白雪亮的劍身宛如曲身的游蛇,鋒利無比。鄭世傑鐵青著臉背身站立,身後跪著父親的三位傍妻,全身發顫,冷汗直冒。侍衛將姬氏帶進屋內,一把推倒在地。
「誰先說...」鄭世傑冷冷說道,血紅的眼睛中透著沉沉殺氣。話音剛落,三位傍妻爭著搶著你言我語,互相推託埋怨,哀哭求饒,姬氏似乎已經失了心智,呆呆盯著賈氏的牌位。
「是她!都是她指使我們幹的!」三人亂糟糟地爭來爭去,最後將所有的罪責全怪在姬氏頭上,狗急討命的三人還欲上前踢打,被子相大聲喝住。
「桌上有一盅酒,一把劍,想怎麼死自己選吧!」鄭世傑轉過頭恨恨盯著姬氏,姬氏看見他的眼睛差點嚇死,驚慌之下一把將酒盅打翻在地。其實,酒盅內裝的並不是什麼毒酒,而是她殘害賈氏變成啞巴的藥水。
鄭世傑謹慎思慮過後,本想給她一次活命的機會,誰曾想姬氏連一句求饒的話也未說出口,又親手打翻酒盅,此舉讓鄭世傑一下子起了必殺之心。
鄭世傑冷笑幾聲,操起青蛇劍狠狠捅進了姬氏的心窩,姬氏還未感覺到劇痛,便僵僵地栽倒在地。其中一個小妾當場嚇得暈厥,另外兩個小妾見狀嚇得吱哇亂叫,拼了命地磕頭求饒。
然而殺紅了眼的鄭世傑無意放過她們,隨即給子相使了個眼色,侍衛將三人的手掌按在地上,子相拔出短刀,逐一砍掉她們的小指。
夜深人靜,刺史府後院的小屋內,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喊叫,那是惡鬼掙扎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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