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人離開了張富昌的別墅後,原本我以為是要回城裡的,沒想到老頭子居然去了老家的那個舊房子。
隨後他打開了紅酒,點了一支煙,邊喝邊抽起來,看著四周的樹林子,悠哉樂哉的,哼著小曲也不說話。
我有點納悶,就問德叔,老頭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這是想幹啥。
德叔面色變得凝重了,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說道:「老哥們,你這是真打算退休了?」
老頭子笑盈盈的,「對,今天要說的這個事,就是這樣的,以後我就住這裡了,過兩天,把家裡人都接過來,至於李家剩下的家業,就交給這個敗家子去,隨便怎麼折騰。」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老頭子這決定也太突然了吧。
「李兄,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那我支持你,辛苦了大半輩子,你也是該歇會兒了,這杯酒我敬你。」德叔舉起酒杯。
老頭子卻沒和德叔碰杯,而是在懷裡摸索了一下,拿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光彩奪目的,是一顆寶石。
「阿德,你跟了我大半輩子,也該享福了,這是我的棺材本錢,你拿著。」
德叔搖頭,「這個我不能要,我們是一家人,分什麼你我。」
「拿著,你個老小子,還沒媳婦呢,這個也能值點錢,去買個房子,找個女人,過幾年清閒日子,我們兄弟一場,我不能看著你到死了還打光棍。」老頭子把寶石遞過去。
德叔猶豫了一下,接過來了,卻說道:「李兄,我不甘心。」
「老小子,人一輩子不就那麼回事,我們曾經風光的日子又不是沒有,還在乎這些名利,反正我是夠了,這是李家的命數,好在我有個敗家子,還可以收拾爛攤子,我也可以落個逍遙自在。」老頭子說完看我一眼,就坐在一個破舊的躺椅上,眯縫著眼在樹蔭下納涼。
「哎,老爸,你這啥意思?」我問。
「去吧,做你該做的去,要是你哪天發達了,就說是我的兒子,但是現在出去混,別說是我兒子啊,那樣別人會罵我的。」老頭子說完扭過頭去,居然打起呼嚕了。
我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我看了看德叔,他也沒說什麼,默默的去屋子裡,炒了一碗飯,放在桌子上,然後對著打呼嚕的老頭子說道:「老哥,後會有期,保重。」
老頭子沒反應,只是呼嚕聲更重了。
德叔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只是看他一眼,就說走吧遠。
我噢了一聲,隨著德叔出去了,走了沒多遠,我發現口袋裡好像多了個東西,拿出來看了看,是一把鑰匙。
這鑰匙奇形怪狀的,肯定不是我的,德叔見我疑惑,就說這應該是你爸塞給你的。
我一愣,什麼時候給我的,我居然沒有發現。看來老頭子有兩下子啊。
「德叔,這鑰匙幹啥用的?」我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見過一次,不過以前聽你爸提起過,說有一天,把鑰匙給你的時候,他就退休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德叔很感慨。
「子承父業,很正常,德叔你也別想太多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問。
「不知道。」德叔一副茫然的樣子,隨後看著遠方,問道:「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繼承李家的產業,老頭子不是說了嗎。」我笑了笑。
德叔卻很無奈,說道:「繼承什麼啊,就那個破舊的小工廠?知道為什麼都賣掉還債,就那個小工廠沒賣掉嗎?」
「為什麼?」
「因為沒人要?」
「為毛沒人要?」
「機器破損嚴重,隔兩天就要大修一次,不賺錢還要破錢,加工廠的房子也快到期了,誰願意要,本來想抵債給別人的,但是就更燙手山芋似的,那些債主可都是生意人,精明著呢,自然不想要了。」
德叔解釋完,我心涼了半截。
「這麼說,徹底沒戲了?」
德叔面露難色,「也不是沒戲,還有兩個月時間才到期嗎,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做吧,裡面還有幾個老夥計,都說好了,會等到小工廠倒閉了,才離開。」
「我可不懂做生意。」
德叔苦笑,說道:「想當年,你老爸白手起家的時候,還沒有小工廠呢,就一個小作坊,我和他兩個人,後來一直發展壯大,直到前幾年,李家的產業,怎麼說在整個湖城排行前十了,要不是發生了你那件事,現在應該上市了吧。」
「德叔,是我連累你了啊。」我真是愧疚,德叔跟我老爸辛苦半輩子,現在啥也沒有。
德叔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好了,別自責,其實是值得的,雖然李家輝煌不在,什麼都沒有了,這不換回你一條命嗎,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不還有你這個親兒子嗎?」
「咦?德叔,你怎麼說的像是真的一樣,會不會我就是你兒子?我曾經腦補了一下,我爸媽不生育,而你那時候年輕氣盛,不知道和哪個漂亮姑娘生了個兒子,由於種種原因,姑娘沒有嫁給你,只留給你兒子,為了不招人閒話,這兒子由我爸媽領養了,就是我了……」
德叔一頭冷汗,白我一眼,「臭小子想像力挺豐富的,欠抽了是不,把屁股撅起來,看我不削你。」
「哎,德叔,你這麼生氣搞毛,不會被我說中了吧,或者說,當年,你和我老頭子都喜歡我媽,所以……」
「臭小子,你再胡說八道。」德叔黑著臉,很是著急,追著我打,像小時候一樣。
那天,我們爺倆喝了一個散夥酒,德叔滿臉通紅,分別時候,他叮囑我,有空看看老頭子去,要是有空,他也會回來的,等安頓好了,會跟我聯繫。
目送德叔坐車離開,我好一會兒都沒動,直到手機響了起來,我伸手在口袋裡一摸,就發現了那個寶石,很明顯,這是德叔悄悄塞給我的,我居然又沒發現。
果然是高手,我差點感動的哭了,還好沒哭,因為我被這寶石吸引了,這是李家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了。
手機還在響,我看了看,號碼很陌生,接過來聽了下,那邊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李老闆嗎?」
「你哪位?」我暗想不會是要債的吧?
「我是遠大集團的員工,陳九,李董事長說你今天會來公司,我們等到現在還沒來,你是不是有事耽誤了?」
「啥玩意兒?不是解散了嗎?」我滿腹疑惑。
「李老闆,怎麼會解散,遠大集團永遠在我們心中,我們是最後一批老夥計,永遠衷心於李家。」陳九說的是激情昂揚的。
我又一次被感動,問道:「所以,你說的公司,就是剩下的那個送人都沒人要的加工廠?」
「李老闆,你可千萬別這樣說,這是我們的根據地,我們為之奮鬥終生,所有的青春和熱血都揮灑,人在,加工廠在,不管風風雨雨,我們都……」
「哎哎,老兄,可以說的簡單點不?」我聽著他唱口號,有點哭笑不得。
「可以,我們等你來。」陳九說完就掛斷電話。
很快我收到了簡訊,上面是地址。
我想了想,毅然決然的去了。
等我到了地方,才發現,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所謂的加工廠,就是一個生鏽的鐵片棚子,還破了洞,風一吹吱呀的響,好像在哭泣,兩台鏽跡斑斑的機器,黑不溜秋的。門口,一隻老狗爬在地上,苟延殘喘吐舌頭,看見我來,很虛弱的嗚了一聲。
我剛要進去,突然出來三五個人,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走路都費力,還有人拿著拐杖。
他們手裡,舉著紙糊的橫幅,上面寫著幾個字:歡迎李老闆。
我的心,瞬間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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