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報仇的辦法,對於臉皮夠厚,不怕千夫所指的人來說,是根本構不成威脅的。
可問題是,讀書人不會嫉妒比他們還落魄的工人,農民,甚至同樣落魄的同行。他們針對的對象只能有一個,政客,高官。
官做的越大,就越愛惜名聲。
這是華夏官場的一個通病,清末和民國,是草根階級一飛沖天的大號時代。不少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些是土匪出身,有些是販夫走卒,甚至街頭的混混和小流氓,都有出頭之日。
只要能夠抓住機會,遇到人生中的貴人,一夜之間,就能從一個不被人知的小爬蟲,變成高高在上,能定人生死的官員階層的一員。當小官的時候,名聲這東西,簡直就是累贅。
有一個好名聲,同僚不待見,上司看著心煩,甚至還會揣摩這傢伙是不是要取而代之?
與其讓名聲給自己帶來沒有必要的麻煩,還不如讓同僚放心,讓上司省心,乾脆就不要了名聲,換點實在的東西,比方說:錢,金子銀子沒有會嫌累贅;比方說女人,連太監都不納妾,生活不美滿的時代,女人,當然那是年輕貌美的女人,是男人的必需品,可以自己用……也可以送禮用……總之用法很多,就不一一贅述了;房子、土地、車子……
人的**是無限的,就是達到了一個人生圓滿的程度,大多數人還會走到原來的一條老路上來。
名聲!
高官重視名聲,是因為他有了光宗耀祖的地位和機會,可萬一讓德操欠缺,讓祖宗都蒙羞了,他們還怎麼去光宗耀祖?
不得不說,胡適一不留神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來噁心王懷慶。
而王懷慶?
此人河南人。在清末淮軍大將聶士成的手下當中軍將領,用民國的話,就是嫡系的警衛部隊的一把手。履歷這種東西,很方便查,尤其是像王懷慶這樣的老將。
可是有些東西卻不太好查,比方說王懷慶一生最要一樣東西——馬桶。
有人問,他愛這樣東西倒了什麼程度,一句話:「片刻不能離。」
而且他家的馬桶和別人家的不一樣,至少要人座在上面,前面再放一張辦公桌。不能顯出王懷慶並不高達偉岸的身軀,這就要在高度和寬度上下功夫。
馬桶的底小了,容易倒,這玩意裡面放上面東西,所有人知道,有點噁心;太低了也不成,普通的馬桶也是一尺多高,就是一個大漢,坐在上頭。前面放一個桌子,也只能露出一個頭來,與他大將軍的身份不符。
所以,王懷慶的金漆大馬桶是特製的。
就是特製的這麼一個玩意。也不能隨身帶著啊!
可這位卻不,在將軍行轅里,彰顯他地位和權勢的正堂公文條案後面,放著馬桶;在行軍打仗的時候。騎馬時間久了,坐下休息的時候,用的是馬扎……哦……不。是馬桶;在吃飯的時候……這也太噁心了。
都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了,再有人懷疑王懷慶不是戀物狂,也太假了。
一個人喜歡一樣器具,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有兩個可能最普遍,一個就是他是做馬桶的,也就是說他在從軍之前,是一個箍桶匠,祖傳的那種;另外一個可能就是他是倒馬桶的,也就是掏糞工,也可能……大概其……是祖傳的行當。不然也不可能喜歡到這個程度,另外,雖說王懷慶在黑暗的官場中混跡,但是他還是保留了他樸素的價值觀。
總之,這兩個職業都和大將軍沒什麼關係。
上將軍是他的軍銜,京畿衛戍司令是他的官職,王懷慶在京城的地位,也不是誰都能欺負上門的。
不過對於曹家大少爺的出現,他還是保持了克制和忍耐。畢竟現在曹錕手中的實力最大,他這個京畿衛戍司令,要不是曹錕的首肯,也不可能當得上。雖然他在軍中的輩分,甚至超過了曹錕,和王士珍、馮國璋和段祺瑞是一個輩分的。袁世凱小站練兵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新軍的中高級軍官了。
等到曹士傑離開,王懷慶這才猛然的將手中的茶碗一摔,暴吼道:「混蛋玩意!」
周坤原本以為連曹錕都驚動了,這下他距離完蛋也不遠了。可沒先到的是,姑父沒有像往常那樣的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臭罵一頓,反而在曹士傑才轉身離開,就罵罵咧咧起來。
周坤自作聰明的還以為他的機會來了,畢竟是親戚,關鍵時候還是靠得住啊!
哼哼唧唧的叫喚起來。
「阿坤,你哪兒疼?」
當姑姑的周夫人,自然心疼侄兒,都已經沒有人樣子了。雖然燙他的熱水並不是剛燒開的,但還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臉的水泡,加上先前讓王學謙用板磚用力拍打的臉,說不出的悽慘,就像是街面上的『油炸鬼』似的。
「疼!全身都疼!」
「醫生呢?怎麼還沒來?」
周夫人急的團團轉,可是王懷慶卻啞火了,瞪著周坤,仿佛要把人吃了似的。
半晌,才在牙齒中間蹦出一句話來:「你還有臉喊疼?怎麼不死了算了?」
周坤愣住了。
周夫人驚呆了。
很快,反應過來的周夫人頓時仰天嚎了一嗓子,這動靜連在英國人的炮火中都沒有變色的王懷慶也是勃然變色,滔天的怒氣,頓時下去了一般。他倒不是懼內,而是老婆多了之後,原本一個純良的女子,似乎一夜之間就學壞了。
「你個老沒良心的貨,真要逼死咱們孤兒寡母的才甘心啊!是不是好給那個狐狸精騰位置?」
「怪我沒有給你生下兒子,你良心被狗吃了,當初我們周家是怎麼接濟你們王家的?我在老家給你爹媽跟前盡孝,送老人走了,你倒好,在外頭連老二、老三都找好了,是不是巴不得我死?」
「我不活了呀!」
……
王懷慶很憂傷。遇到老婆要上吊,即便是假的,也足夠讓一個大老爺們憂傷不已。
周夫人有一個女兒,自從女兒出嫁之後,在王家她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她總是疑心丈夫要謀害她,好給那些個半老徐娘的小妾騰位置。為此,她專門將老家兄弟的兒子養在府中,一來可以讓她增長氣勢;二來,也是一個臂助。就是哭鬧的時候,兩個人哭的動靜也比一個人大不是。其實周夫人根本就不用這樣,河南這個地方,民風豪放,嗓子一個比一個響,她一個人足以將整個上將軍府,鬧的雞飛狗跳,壓根就不需要人來幫腔。
可王懷慶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只是這種問題。越是解釋,女人越懷疑……久而就是,王懷慶都不去搭理她,可倒好。不搭理,她還來勁。
按照老家的規矩,這時候王懷慶應該麻溜的從腳上將鞋子除下來,然後用鞋底子抽他的娘們。
不過……他今天穿的是馬靴。很不稱手。
氣的打也不是,罵也不成的王懷慶跺腳怒吼道:「你們兩個憨貨,還稀里糊塗的以為人家好欺負。好欺負能讓曹士傑出面,對方卻連曹士傑的面子都不給,連個面都不露?」
不得不說,在擁有了幕僚,而且在官場撲騰了三十多年的王懷慶說話還是有些條理的。
就這麼一通分析下來,把目不識丁的周夫人給唬住了,連帶著周坤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委屈的抱怨道:「姑父,我這就白挨打了啊!」
「打不死你還算好的,你以為王學謙是普通人?」王懷慶本來想好好給兩個家裡人普及一下,王家和王家也是不一樣的。
他很想說,浙江餘姚的王家和河南鳳凰鎮的王家,不是可以同日而語的。不過出於自卑,他並沒有說出久仰的話來,但是他最敬重的老長官聶士成對於王學也是敬仰已久,他的耳朵里,也被灌輸了不少。可是王懷慶家裡頭是幹什麼的?
倒是也算官場中的小官僚,衙門的『胥吏』雖無品無級,但是在老百姓的眼睛裡,比當官的更可恨,更可恨的是,『胥吏』不少還能子承父業。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就急轉直下,連祖傳的差事都丟掉了。可是王懷慶知道,他爺爺要是在讀書人出身的縣太爺面前說出久仰王陽明的話來,讀書人出身的縣太爺肯定會忍不住用大嘴巴子抽他爺爺,因為不配。到了他這一輩,就更不成了,老爹就個酒鬼,又沒有營生,家裡頭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連帶著他在十多歲的時候,就給人種地去了。
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娘們,一個吊兒郎當的二五眼,王懷慶在心裡哀嘆一聲,講道理是不行了,就說……
他似乎從外甥的劣跡中,發現了一點讓他感覺不舒服的東西,隨後就想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問道:「老子給你安排在警察局的後勤的肥缺上,你小子整天上街去禍害小娘們?」
周坤對自己貪贓枉法的罪行,不敢反駁。
不過王懷慶緊接著問:「給錢了沒有?」
周坤羞愧的低下了頭,農民出身的他,逮住便宜就占的性格,怎麼會學的像紈絝子弟把錢不當回事的做派?
「你個小兔崽子,我打死你!這叫犯王法知道不?」
王懷慶氣的先是打擺子,不過他法律觀念確實太樸素了,以為給錢了就是交易,沒給錢就是強搶民女。以至於連周夫人都覺得,給錢似乎也是犯法。
站在他的地位,似乎怎麼想……也能想得通。
不過王懷慶畢竟年紀不小了,也不如年輕人那麼精力旺盛。
「算了,這王八羔子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傷養好之後,就送家裡去吧?」
「姑姑!」
周坤一聽要送回老家,頓時著急了,鳳凰鎮有什麼?周圍都是土坡,這些年時不時的鬧個大旱,站在高處,放眼望去,連見到的草都是黃的。不僅如此,周坤在燕京能橫行街頭。是沾了王懷慶的光,可是在老家,還真沒有多少人買他的賬。
放高利貸的敢打他!
開賭場的也敢打他!
甚至稍微周正點的大姑娘,也敢動手……
在老家,對於周坤來說,簡直是一個噩夢。他不想走,死都不想走。
女人家心裡軟,見外甥不敢說話,但心意明白,於是想要勸一下王華慶:「老爺。娃不想走,你看留在我們身邊,還有一個人照應。」
「屁!就他?留在燕京就是死路一條,連次長的夫人都敢搶,你還等著他給你養老送終不成?不等你死,他都能鬧騰的把你們家的祖墳給扒拉下來!」
「你這老東西,能說句人話不?」
「不能!」
周夫人在王家勞苦功高,伺候公婆頤養天年,王懷慶也不能真的動手。免得寒了人的心。
不過,他的意思已經在明確不已,周坤必須得走,而且傷勢稍微好一點。就讓他上路。
燕京城已經留不住他,不僅如此,王懷慶還要想辦法找到王學謙,疏通一下彼此的隔閡。
不過。眼下的王學謙卻拉著孟小冬的手走在大街上,燕京城的商業不如天津和上海的發達,主要是因為清朝政府不會允許那些外資在燕京新建百貨大樓。從而破壞大清朝的龍脈。
當然,更多的是說不出的苦楚。
但是說起沿街的商鋪,倒是一點都不少。六百年的都城,要是連一點帝都的繁華都沒有,還怎麼說服全天下的人,這裡是最好的地界?
沿著城門附近,街上的商鋪林立,這樣的商業區在燕京足足有九個,四九城,四個城門是皇城的城門,是屬於皇家的地界,不是商人能夠討生活的地方。
而九個外城門,卻成了燕京最為繁華之地。
這裡也是給地運往京城的各種貨物的集散中心,而正陽門,也就是前門附近的大柵欄,更是這幾個商圈中最熱鬧的一個。
王學謙拉著孟小冬倆人,正是奔著前門去的,也是那些大人物們和王學謙失之交臂的原因。
牽手逛街,這要是在後世是在正常不過的戀人和愛人之間的逛街方式。
可是在眼下,卻是不太正經的行為。
孟小冬羞愧的臉頭都不敢抬起來,似乎害怕遇見熟人似的。
可王學謙還促狹的在孟小冬的耳畔吹氣,輕聲說:「你是我的小女人,難道害怕人說道嗎?要是你再害羞,我不在乎當街吻你。」王學謙說話的口氣,就像是登徒浪子,但是孟小冬的心裡卻是甜甜的,她知道王學謙說這話的意思,並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要讓孟小冬知道,她屬於他一個人,沒有人能夠從他手裡將她奪走,這就足夠了。
王學謙的這種做法,在紐約,是時髦;在巴黎,是風俗;在柏林,是久別重逢;在倫敦,是瘋了。
但是在民國,卻是挑戰所有人的好奇心,是要被圍觀的。即便是牽手漫步,他們倆人也吸引了不少目光。相比被圍觀,孟小冬更容易接受人們異樣的眼光。
畢竟京城是大城市,皇城根下的老百姓是見過大場面的。
不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來,是不會主動圍觀的。其實燕京的百姓,最喜歡看的就是殺頭,原先在菜市口,後來人太多改到了芳草甸……每回殺頭,都會迎來人山人海的大場面,每一個因為好奇心來到現場的人都心裡緊張的不已,可就是不肯先走。每回看完,都要給家裡省幾碗飯,倒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噁心的。到了下次,又要殺頭,好看熱鬧的人就是忍不住邁腿往法場跑。可是大清朝沒有了,殺頭也改成槍斃了,遠沒有殺頭好看,似乎現在也不讓看了。
不過王學謙和孟小冬倆人牽手逛街的樣子,還是被另外兩個人看在了眼裡。
原本,準備出一份力的陸小曼和林徽因發現南城警察局周圍,站滿了士兵,頓時嚇的花容變色。倆人連黃包車都沒有下,直接讓車夫拉去了大柵欄。
因為這裡是京城的學生最喜歡來的地方,南來北往的商貨,總能吸引兜里沒幾個錢,卻有著超強購買**的學生黨。
陸小曼當然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但是林徽因來過,她頭上好看的髮簪就是從大柵欄淘換來的。
有吃的,又穿的,還有用的。
最吸引女孩子的,就是這裡的小物件,而且價格不貴,不買都覺得自己吃了大虧似的。
原本兩女還為王學謙莽撞的行為擔心不已,可一轉眼,看到的卻是王學謙拉著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柔荑,很沒心沒肺的逛街。
這讓在愛情方面只有空白,有著美好憧憬的陸小曼氣的暗罵:「這個大色狼。」
可心裡卻痒痒的,似乎戀人之間就應該和她們看到的樣子。
而林徽因有些古怪的眼神,顯然心裡也有著不一樣的想法,只是這個想法很容易被旁人忽略,因為她隱藏的太好了。
「走,我們上去,非要戳破他的嘴臉不可!」
剛才還在焦慮擔心的陸小曼,這會兒,仿佛完全被憤怒填埋了。她似乎無法想像,校園皇后為一個男人擔心不已的時候,這傢伙竟然還有心思去玩風花雪夜的風情。
林徽因及時拉住了陸小曼,指著孟小冬說:「她就是小冬姐姐?」
「恩,不過她好像沒你大!」
陸小曼的話很能破壞氣氛,當然這樣的話傷害不了林徽因,反而她痴迷的表情下,說的話,很不幸運的讓陸小曼的心情更加糟糕起來。
「他們兩個人真般配!」
陸小曼被堵的差點翻白眼,林徽因的立場有問題,似乎……再看王學謙讓她討厭的背影,陸小曼的心裡似乎也酸溜溜的,她還在等待白馬王子的到來,但是好像孟小冬已經等來了。
在無法決定婚姻的時代,能找到一個自己愛的人,是多麼的不容易。看著別人的幸福,卻喚不回自己的幸福,陸小曼沒來由的對自己的未來迷茫,恐懼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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