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走下樓的時候,宋子文跟在王學謙的身後替主人送人,然後站在樓下,抬頭看著二樓的窗台,一跺腳,乾脆,也走吧!
「你那姐夫可真夠可以的,東拉西扯的我還以為想要讓我獻出浙江之地,供養他的革命呢?」王學謙笑著調侃了一句,這倒不是他故意敗壞孫大先生的名聲。
這些年他都是這麼鬧騰的,可惜給地的督軍都是我行我素,就算聽到了召喚,也假裝不知道。
宋子文尷尬的打著哈哈:「我是聽多了怪話,也見怪不怪了。他最後不是答應了你的條件嗎?」
「這可不是我的要求,反攻廣州,如果拿不下廣州和廣東的控制權,孫大先生的下半輩子估計要在租界辦一家報紙,然後天天在報紙上罵當權者,曹錕上台就罵曹錕,段祺瑞上台就罵段祺瑞……」
「你這張嘴啊!」宋子文搖頭笑道,他並不認為孫大先生的事業就是自己的事業,從骨子裡,他還是算不得是一個革命者:「就不怕我回去把你說的都學給他聽?」
王學謙鄙夷的翻著白眼道:「你別告訴我,你在心裡特崇拜他,將他當成人生的導師,指路明燈之類的……」
「你就不能給我和二姐連點面子?」宋子文無奈道。
王學謙詭異一笑:「說真的,剛才我差點就被你姐夫說服了。」
宋子文眼神奇怪的看著王學謙,低聲道:「你不要騙我。」
「真的!」王學謙誇張的張開雙臂,仿佛像是要迎接光明一樣:「他太能說了。要不是都沒說在點上,我還真可能奉他為主,當他為革命導師一樣看待。」
「算了,你這張嘴,我也說不過你。」宋子文哼哼唧唧道。
真要論說教,王學謙不虛,宋子文也不會虛,他們雖然在象牙塔裡面貢獻出了大半的青春。屬於那種在被教授使勁揉搓之中,擰巴、擰巴,還能活過來的一類人。
留學歐美的博士生中,幾乎每一個人都有著大量的教學經驗。
教授不用這些免費的。廉價的,關鍵學識已經足夠忽悠本科生的碩士生,博士生們,還怎麼省下時間來搞研究?這一點,在東西方都是一樣的。除了日本。在二十年代,乃至三十年代之前,日本大學大部分都是沿用了英國大學的教材和教案,連教案都是英文版的,學生就是度到博士,都很難在日本大學中獲得獨立的教學經驗。
而在美國和歐洲,這種情況就不存在了。
宋子文也當過老師,這和趙元任一樣,在博士階段就已經經驗豐富的很了。
所以,歐美留洋博士回國之後。就是在國內大學裡,是最受歡迎的教授人選。
能力極強,教學經驗也不錯。
孫大先生想要對宋子文說教很難,且不用說王學謙的,根本就不是他能夠說服的。眼下民國的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也不是國內大部分人都過不下去了。而是思想太多,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地步。
燕京、上海,成為了兩大思想的傳播地。
民主,科學的思潮。一浪高過一浪,而相對於孫大先生一直堅持的三民主義,受到追捧的熱度卻慢慢的在衰減。除了『國黨』內部爭鬥不止之外,還有外部的其他思想的碰撞。已經不同於辛亥革命前。『國黨』傳播的思想都是國內聞所未聞的,自然而然被當成了救國強國的濟世良方。
而現在的現狀是,時代的變化太快,而『國黨』內部的卻很少變化。
在青年學生中的地位,也漸漸的不如往昔。
在滿清的皇帝下台之後,『國黨』的十年中仿佛失去了叫最響亮的口號。尤其是袁世凱之後。國內的輿論對孫大先生都非常不利,想要扭轉這種局面,卻找不到方向,這才是『國黨』最大的政治危機,他們過時了。
臨近下車的時候,宋子文好奇的問了一句王學謙:「你說的人口理論都是自己想的?」
「和老馬拌嘴的結果。」王學謙對此也是挺無奈,馬寅初在不向他要錢要人的時候,仿佛以挑戰他的權威為人生最大的愛好。
「如果浙江人口增長一倍之後,4000萬人,其中1500萬人沒飯吃,真的只能逃難?」宋子文一直在糾結這樣的問題,《人口論》他也很熟悉,但從來不和孫大先生說。
馬爾薩斯是繼亞當?斯密之後,英國經濟學界的又一重要學者。
且不說《人口論》的道德與否。
其對英國經濟的結構,社會人文產生的影響也是巨大的。直接導致英國的精英教育受到政府社會的雙重扶持。雖然英國在歐戰之後,因為大量負債,國家實力想要重新回到世界第一已經是奢望。但是英國的尖端科技並不比德國差。
要不是長期受到資金的制約,英國甚至是最有可能大批裝備噴氣飛機的國家,航母的發展也不會落後於日本和美國,要知道蒸汽彈射的技術還是英國研發的。
至於1500萬人沒飯吃的假設,王學謙當時也不過是隨口一說,人口爆炸,糧食生產在沒有化肥和農藥的時代,增長一倍,絕對是災難,尤其是對民國來說。
對於宋子文的問起,他也是在腦海里思索了一陣,然後嘆氣道:「絕對不會逃難,那些沒飯吃的人會聚集起來,將有飯吃的人的飯碗打碎,然後大家都沒飯吃,這也是革命。」王學謙很想說,在南方這樣的革命很難,尤其是糧食主產區,幾乎沒有發生的可能。但是在北方和土地矛盾突出的地區,情況已經糟糕到了崩潰的邊緣。
下車之前,王學謙還鄭重的對宋子文說了一句沒頭腦的話:「眼界決定成就。如果可以的話,你應該選擇一個可以在『國黨』內可以長期合作的夥伴。」
言下之意,孫大先生不被王學謙看好。
因為,在民國的政壇,如此兇險的環境中。孫大先生根本就不具備一個政客的手腕。他不是一個對自己人都能舉起屠刀的人。而『國黨』想要崛起,需要一個梟雄和屠夫,而非理想家。『國黨』未來要面對的問題。不僅僅是外部的軍事和政治的壓力,還有內部的『毒瘤』,這些弊端快刀斬亂麻,用雷霆辦法。才可能在不傷及根本的情況下,讓『國黨』更加強大。就算是這一天辦喜事的蔣中正,在他登上權力巔峰之後,也是在做修補匠的工作。
用一句淺顯的話來詮釋就是:人心散了,怎麼能帶好隊伍?
陳炯明在廣州發動兵變。對於整個『國黨』的嚴峻形勢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而陳炯明在發動叛亂之前是什麼身份?大都督,是『國黨』之內最為核心的人物之一,是掌管著數萬粵軍兵權的實力派。而廣州又是孫大先生和『國黨』的福地,雖然廣州的老百姓都不大喜歡這些人,可商界還算支持,弄得來錢。
政壇也相對的比較開明,加上『國黨』的最重要的舉事都是在廣州發動,儼然有種大本意的意思。
不同於上海。
廣州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尤其是對軍事實力還很弱小的『國黨』來說是個最理想的大後方。距離北洋軍隊的主力很遠。勞師動眾的南下,不合算。
而廣州的經濟在民國中,雖然已經呈現衰退的跡象。
但這是大環境造成的,清朝的時候,廣州是作為唯一開埠的城市,溝通東西方的貿易交易,匯聚了大量的財富,一度成為世界第四大城市。但是隨著多次大火,還有上海、武漢、天津、大連等城市的崛起,廣州在貿易上的地位相繼被上海和天津取代。
可這並不影響廣州在世界範圍內的城市財富排名中位列第六的事實。
排在廣州之前的是紐約、倫敦、巴黎、上海、波士頓。
如此富庶的城市。人口百萬,加上繁忙的商業往來,幾乎壟斷了民國和南洋之間的大部分商業貿易。沒落,只不過是相對的。坐擁廣州,讓『國黨』可是在短期內積聚足夠的力量。而且不會受到任何勢力的貿易阻攔,甚至軍火採購也是極為方便的。
雖說廣州政府失去了民國最重要的一支艦隊,可已經投靠曹錕的南洋艦隊敢來廣州封鎖港口嗎?
還真的不敢,因為封鎖廣州港,間接的需要封鎖香港。這等於是公然和英國的遠東艦隊叫板。要是北洋政府有這個實力,吃掉英國的遠東艦隊,估計也就不會糾結了。可問題是打不過,真要弄出點糾紛來,英國人的蠻橫和不講理是全天下一等一的要人命。
廣州,在北洋政府的眼中是鞭長莫及,可惜了。
而對『國黨』來說,是命根子。
沒了廣州的『國黨』再也無法成為一支能夠在軍事和政治上,同時對北洋政府造成麻煩的政黨,只能回復到辛亥革命時期的『國黨』,到處討人嫌,到處被人排擠的萬年在野黨的地位。
王學謙的汽車離開之後,孫大先生的汽車也相繼離開。
對此,蔣中正還想讓孫大先生當證婚人的願望只能落空,最後深有殘疾的張靜江只能臨時被推上台,充當起來了媒人、娘家人、男方代表、還有主婚人的角色。
整個婚禮,他最上心,也最操心。
仿佛老蔣根本就不是他的義弟,而是兒子似的。
能夠做到張靜江這樣的地步,也算是朋友之中絕少的了。而老蔣也知道,他請不來孫大先生,至少他在孫大先生的心目中的地位,還無法和長期追隨的汪兆銘、胡漢民相比。不過他也是心滿意足,隨著杜月笙的門徒萬墨林奉上的一份賀禮,讓他覺得人生從此走上巔峰。
杜月笙替代黃金榮出了一分錢,兩人湊足了一千大洋,作為賀禮送了過來。
要說黃金榮是絕對不會因為蔣介石結婚,而勞師動眾的,他當年收老蔣為門徒,主要原因是帶老蔣來的是上海總商會的副會長——虞洽卿。另外還道聽途說了一些,王學謙似乎和蔣中正有點交情,這才點頭認下了這麼一個徒弟。
為的就是和寧波商會,上海總商會搭上關係。
眼下雙方在地產上的合作已經開始,作為藥引子之一的蔣中正,自然會被老頭子忽視。
要不是杜月笙為人講排場,道上講義氣,也不會有這麼多此一舉的事。
這場原本有機會能夠辦成滬上頭等新聞的婚禮,在兩個不願露面的神秘人離開之後,一下子掉落了幾個層次的檔次。變成了窮人乍富的典範,俗話稱:死要面子活受罪。
畢竟這時候的蔣中正不過是個小人物,小角色。
張靜江的社會地位也不高。
……
法租界,福開森路上的陳宅,陳家人一如既往的說說笑笑,不過作為長輩的陳母卻臉上帶著一絲的憂愁。
女兒要隨姑爺去浙江,當母親的有點捨不得。
尤其是女兒的頭一胎生的女兒,陳母更擔心女兒在王家抬不起頭來。不過小語真的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看著女兒手忙腳亂的樣子,陳母嗔怪的抱過外孫女:「都是當媽的人了,連孩子都照顧不了,你可得多學學。」
陳婉怡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陳母沒有發揮經驗優勢,小語真一點面子都不給當姥姥的陳母,依然嘹亮的哭著。
「這孩子,不會是餓了吧?」
陳母有點緊張的抱著外孫女,一邊將兩個想要逗弄外孫女的熊兒子趕開。
陳婉怡看了一眼女兒,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她遭了多大的罪,才將女兒生下來,這個小沒良心的完全不念著自己的好,王學謙回家才一個多禮拜,完全粘著當爹的。
「這小傢伙一點都沒良心,一睡醒要是看不到她爹,就又哭又鬧的,誰也沒有辦法。」陳婉怡低聲哄著女兒,卻毫無作用。
陳母有那麼一刻還真被愣住了,他理解不了,小孩子不是奶媽看著的嗎?在大戶人家,很多孩子小時候都對奶媽要比親媽更黏糊,可黏糊爹算是怎麼回事?
在陳母的追問下,陳婉怡只能期期艾艾的說:「這些天都是他在看孩子。」
好吧,陳母決定對這種反常現象拋在一邊,輕聲問了一句:「他沒有怨過你?」
「這又什麼好怨的,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不過他喜歡養孩子倒是真的。」說話間,體態略見豐腴的陳婉怡臉上映出一抹霞紅。
陳母聞言,頓時心寬不少,慶幸道:「喜歡就好,喜歡就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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