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系的江山靠不住!
皖系的江山剔除異己!
這樣的話在田中玉離開山東之前說過,而且還是和信服鄭士琦說的,目的或許只有一個,讓他守住第五師,守住這個希望。
對于田中玉來說,他的希望已經破滅了,破滅在他最信任的上司手裡,仿佛一個肥皂泡一樣的幻滅,當沒有破滅的時候,還以為是美麗的,斑斕的,多彩的。只有當破滅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才會知道,這種想法有多麼的可笑。
再美麗的肥皂泡,也不過是一個肥皂泡而已。
這樣的心底里,也只有老帥田中玉在被撤職的那一刻,才會對接任者說。其實田中玉並不需要如此,他又很多選擇,只是……田大帥厭倦了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
這是鄭士琦當初的想法,原本興奮的認為自己能夠替代田中玉在山東的影響力的那一刻,鄭士琦還真的想了很多。可到頭來,什麼都是虛無,什麼都是空幻。
到手的督軍沒有了。
第五師還處在更加艱難的地步。虛與委蛇,苟延殘喘的度日,讓他看清了自己的能力。也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北洋的暮氣,一個內部紛爭不斷的政府,兩派實力根深蒂固的敵對,很難相信整個政府會給國家帶來榮光。
或許,這一刻,鄭士琦也厭倦了。
厭倦了這種被壓在山底下,不得翻身的境地。
至於浙軍……?一個旅的裝備多不多,或許很多,但是對於第五師要面臨的困難來說,簡直不值一提。多幾挺機槍有什麼用?按照北洋的標準,混成旅是沒有配屬炮兵和騎兵的。作為軍隊投入最大的軍中,炮兵和騎兵將直接配屬給軍一級的戰役指揮機構。
沒有炮兵,第五師還談什麼崛起?
沒有炮兵,第五師的實力,連第三師的那一道鬼門關都過不去。
或許是自己的神態有些落寞,讓部下張宗先感覺到了,警醒過來的鄭士琦拍了一下部下的肩膀,沉聲道:「第五師的擔子很重的,但是挑起來了,就會變得輕鬆一些。以後你多費心吧!至於縮編,有好處也有壞處,就你拿注意吧。但是,你也知道,師部已經拿不出遣散費了。這部分要溝通好,不要讓將士們寒心。」
鄭士琦是什麼意思?
不相干了?這個念頭一閃而出,頓時急了:「師座,你這是什麼話?」
相對於張宗先的緊張,鄭士琦卻顯得非常平靜,他的打算並非是腦子一熱的產物,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鐵打營盤,流水的兵,軍官的生涯會比當兵的長一點,命也會長久一點。尤其是晉升的中高級軍官,團長以上陣亡的可能性已經很小,更不要說將軍了。
可對於一個失去銳氣,失去了爭勝心的將軍來說,他只會給他的部下和軍隊帶來災難。
而這個災難基本上是人命的多少來衡量。
自古慈不掌兵,當一個將軍開始心不再堅如磐石的時候,他已經不適合再領兵打仗了。
看著鄭士琦略見佝僂的背影,張宗先幾次想要喊出聲的話,最後還是吞到了肚子裡。
而在和火車站的貨倉,蔣方震也在和他曾經的學生談論著幾乎同樣的話,唯一不同的是,王登科並沒有對功名所淡忘,而側重點是他的職業方向。也許鄭士琦他們不清楚,但蔣方震是心知肚明的,浙軍的一個旅有什麼裝備?
要是外人看來,浙軍的步兵旅和一個師的區別,只有一個,步兵數量的多少。
三三制,對於現代軍隊來說,更容易指揮,平原配比上也更加合理。
而步兵旅,因其特殊的存在,會減少一個步兵團。而原本的炮兵團會變成一個炮兵營。但是蔣方震發現,第五師不僅沒有了炮兵團,而且連訓練有素的炮兵都已經沒有了。唯一當種子留下來的幾十個炮兵,都集中在步兵第19團,可是已經多年沒有訓練,而且也有部分已經脫離軍隊。
蔣方震發現就算是浙軍財大氣粗,給第五師一個加強炮兵營,對方也已經玩不轉了。
因為沒人。
炮兵不像是步兵,在沒有精確打擊武器的時候,炮兵一直是陸軍中技術含量最高的兵種,沒有之一。而且培養炮兵的周期也不是步兵能夠想像的,可以預料沒有學過三角函數的炮兵,對於計算射程,仰角,距離,都將是一抹黑。這樣的炮兵根本就不能發揮出一支炮兵該有的戰鬥力。
當然這些可以通過指揮員的口令來協調,但是大炮的維護也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
蔣方震隱約覺得,如果這個炮兵營的軍事主官不是第五師的人,恐怕對方會有很大的意見。
而王登科在他看來是一個不錯的人選。當然,他還帶來了一個讓蔣方震大為振奮的好消息,鄭士琦已經基本答應了他的要求。第五師可以縮編,但是遣散的士兵第五師師部是無力支付遣散費用。相比軍餉來說,這部分錢會多一些,要是少了,會讓那些繼續留在第五師的士兵寒心。
可蔣方震最不怕的就是錢一項了,他可是帶著錢來的。這也是這兩年,浙江工業化大有起色之後,財政收入迅速增加之後的底氣。用王學謙的話來說,這是戰爭潛力。
唯一困擾他的就是炮兵了,第五師的兵都是步兵,根本無力在短期內組建一支炮兵部隊。而在他看來,唯一欣慰的炮兵的指揮官倒是已經有眉目了。
無奈之下,蔣方震開始了他並不熟練的試探:「如今在步兵團做的順利嗎?」
「校長,不瞞您說,在下恐怕帶不好一個步兵團,倒是不是能力不夠,而是步兵的訓練完全和炮兵是兩碼事。」王登科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不過想到是他尊敬的人,頓時釋懷了不少:「其實校長您也知道,步兵團的訓練就和炮兵很不一樣,而在戰場上,更是天壤之別。炮兵幾乎不會和步兵進行遭遇戰。而一個合格的炮兵指揮官選擇的陣地一定是那種很隱蔽的地點,根本不擔心衝鋒這些問題。」
「可步兵團就不一樣了,訓練中很多部分都需要想到戰場的嚴酷性,在機槍數量不多的情況下,甚至白刃戰也是無法避免的結局……」
蔣方震對此心知肚明,炮兵的優越感與生俱來,和干苦活累活,甚至當炮灰的步兵來比的話,炮兵簡直就是蜜罐里泡大的部隊。在戰場上,步兵是在玩命,而炮兵呢?是在玩技術。一個擁有近十年炮兵經驗的中級軍官,突然成為一支陸軍部隊的指揮官,說不彆扭那是假的。
蔣方震滿意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還想做回炮兵嗎?」
「想啊……」
王登科沒來由的驚喜起來,從凳子上彈起來似的,驚詫道:「校長,您是說這次軍事援助里有炮兵?」
「當然!」蔣方震頷首道:「但如果是炮兵營長呢?」
「給個連長都干啊!我可是受夠了這個步兵團的事,關鍵是步兵的那一套,讓學生感覺很彆扭。」彆扭是假的,在軍隊裡,步兵的軍事主管往往會比炮兵指揮官更加彪悍,這不僅僅是性格決定的,而是戰場分工的不同。步兵要的是戰場衝鋒陷陣,能守得住陣地,能拿得下山頭。可炮兵呢?這是支援部隊,遠在正面交戰幾公里外,危險性不能和步兵比。而且炮兵不識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多少有點文化,不然根本玩不轉大炮。
作為軍隊裡的『假文化人』,炮兵多半也會更加內斂一些,不會像步兵那麼張揚。
王登科心裡像是貓爪子撓似的難受:「校長,您就告訴我,到底有多少炮?有一個營嗎?」
「剛才張旅長走的比較急,等會兒你把援助清單帶一份給他,讓他轉交給鄭師長。炮的數量肯定不會少,但是炮兵你們有嗎?」蔣方震說了一個最為擔心的問題。
王登科剛剛燃氣的熊熊大火,一下子仿佛被澆滅了下去。他眼下真的沒有幾個像樣的兵,別說一個炮兵連的人了,就死一個炮兵排的人數拉起來也夠嗆。
一門火炮,協同作戰,大概需要8到16人,一個炮兵排兩門炮,就需要二三十人了。他的炮兵團早就不存在了,讓他哪裡去找這麼多人?
不過蔣方震還是給他帶來了好消息,浙軍可以提供一部分炮兵,儘快北上。而且並非所有的火炮都是野炮,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迫擊炮,對於迫擊炮王登科有點陌生,但好歹也見過。不過他並不以為然,因為射程的關係,他知道這種炮火只能配屬給步兵,成為步兵團一級的火力支援。不過他也感慨,浙軍真有錢,團一級的作戰部隊都有火炮的支援,相信第五師上下只要撐過了眼下的一段時間,很快就會讓人大驚失色。
帶著蔣方震的承諾,王登科帶著清單急匆匆的趕回師部。
而蔣方震在送走了這個還有點印象的學生之後,立刻給杭州發報,要求從軍校抽調一部分炮兵學員,另外從炮兵部隊中抽調技術兵種,總人數需求200人左右。
另外,蔣方震也提了一下,北方的戰局,從直系的情況來看,戰爭還沒有到決定勝負的時候。作為曹錕的看家部隊北洋陸軍精銳第三師還留在山東,也就是這個第三師的存在,讓他感覺到了畏首畏尾。這種感覺同樣留給了齊燮元和鄭士琦。
不管是哪一個,是過江龍的齊燮元也好,是地頭蛇的鄭士琦也罷,他們的實力都無法和第三師相提並論。
而第三師留在山東,給第五師的投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這個麻煩是多方面的,一是心裡壓力很大,自信心明顯不足;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第三師的師長張福來,是曹錕的死忠,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拉過來。
而王學謙給出的答案是,幾天內就會有分曉。
之所以他會有如此大的信心,完全是來源於燕京的消息。戴笠已經成功的將手中的那個日本人松井七夫,據說是松井石根的親弟弟,已經順利的將人讓曹錕的『軍法處』的人獲得。其實是曹士藻的功勞,這位曹家公子自從曹錕老來得子之後,作為繼嗣子的身份就變得很尷尬了起來。為了穩固他在曹家的地位,不得不在外裝出很老練的樣子。其實,曹士藻的身份很特別,他是曹銳的親兒子,而且還是獨子,曹錕是他三伯。有沒有曹錕的長子身份,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關鍵是他需要不斷的掌控曹家的產業,但是有一點是和他息息相關的,甚至是榮辱與共的。
就是曹錕的富貴。
曹錕如果下野了,曹士藻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而戴笠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相信如果松井七夫這個日本間諜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上,一定會最後轉交給曹錕。
正是因為如此,曹士藻第一時間將口供和人留在了隱秘處,讓親信看守。而曹錕在得到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氣地發抖起來。
「日本人,還是日本人!」
「齊燮元,這個餵不熟的白眼狼!」
……
曹錕說話的時候只能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他可以怨恨對頭段祺瑞,也可以怨恨對頭張作霖,從內外勾結上,曹錕恐怕是北洋政府有史以來做的最好的元首。
民國在他手裡,基本上沒有喪失任何主權,而且還通過談判,獲得了不少對民國有利的局面。而直系上下對日本人的反感更多的是因為,皖系和奉軍的原因。
別人生氣,或許會動肝火,但是曹錕不會,他就像是一個久戰街頭的潑婦,每一次罵人之後只會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可這一次,齊燮元實在做的過分,竟然想要背後插刀子,這讓曹錕有種遍布全身的寒意。
這把刀要是真讓齊燮元不懂聲響的插入直系的後背,幾十萬大軍的軍心不穩就不是能夠想像的,恐怕直系都會轟然倒塌。兵敗如山倒,也不過是一個個逃兵累計起來的巨大缺陷而已。
好死不死的是,曹錕得到了齊燮元和日本人夠勾勾搭搭的情報之後,遠在山東的齊燮元竟然湊巧發來電報,稱呼:「第五師心存反意,第六師官兵已經做好平定叛亂的準備。」
曹錕是個實在人,他就想不透,這年頭的人,難不成良心都讓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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