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刁民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歸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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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崑崙山地處西域,日落時分偏晚,過了下午六點,大雪初霽,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連綿不絕的山脈,雲彩都被鑲嵌了一道華麗的金邊,仿若神跡。聚集在流水村村口圍牆下看熱鬧的漢子們紛紛匍匐在雪地里,三月里突如其來的鵝毛大雪,又突如其來地雪後天晴,這不是真主的神跡還能是什麼?孩子們也懵懵懂懂地跟著大人跪在雪地里,好地打量著天空掛著的漂亮雲彩。

    在村民們對著大自然的神而躬身相拜時,那輛全身下噴成迷彩色的越野緩緩駛近,雪地胎與積雪緩緩摩擦出沙沙的聲音,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車內的那頸間露出一朵妖艷牡丹紋身的女子好地打量著跪在雪地里的村民,不解地問道:「他們在幹什麼?」

    李雲道笑了笑,沒有說話。

    近鄉情怯說的是現在吧!

    蔡桃夭透過車窗看了一眼被陽光染成桔色的雲彩,莞爾一笑:「我當年做過一篇關於西部宗教信仰的調查論,這裡的山民很質樸,很外界交流相對較少,所以很大程度保持著一些很原始的信仰,山神,天神這一類的,我想他們應該是在跪拜某種他們眼的神吧。」快要念完哲學博士的蔡桃夭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對於山民們的質樸信仰也不算反感,相反卻有些隱隱的好。

    阮鈺率先開門下車,踏出車門的那一剎那,蹲在村口牆腳圍觀的漢子們瞬間失神,自從數年前第一波驢客來過後,村口時不時會看到來這裡徒步旅行的遊客,其不乏流水村的漢子們眼的美女。可是眼前這個剛剛從車裡下來的女子卻跟以往他們見過的任何美女都不一樣,可是大多數流水村的漢子這輩子都沒走出過這座大山,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覺得這女子流水村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還要漂亮一百倍。也許是在山道顛簸了一路,阮家大瘋妞一下車便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伴隨著她懶懶地一聲嬌呼,頸間那朵牡丹紋身愈發妖艷欲滴。吃油果子的漢子都忘了咀嚼,哈喇子流了一地。

    等到蔡桃夭從另一側的後車門下來,流水村這群牲口的眼珠子都轉不動了,這是剛剛從那金桔色雲彩里走下來的仙女嗎?她沖蹲在牆腳的漢子們笑了笑,又揮了揮手。漢子們一陣騷動,這是什麼意思,她在沖自己招手?這樣的仙子般的女人怎麼會跑到流水村這個偏僻又沒有什麼景點的崑崙小村落里來?

    布爾漢終於反應過來,微微遲疑,總覺得這女子看去有些眼熟,等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從駕駛位跳下來,布爾漢只是一愣,他身邊帶著回回帽的維族漢子指著那青年,顫聲道:「那……那小子回來了!」

    布爾漢也認出了那張面孔,那個總是騎著毛驢山采玉,為了屁大的原石能跟全村男人開戰的少年如今已經這般成熟了。不能布爾漢反應,那輛白色的越野也緩緩停在村口的平地,不出布爾漢所料,推門下來的是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魁梧青年,只是不知為何,那標誌性的憨笑不見了,取而代言的是一臉的威言。

    「李老三,是你嗎?」戴回回帽的維族漢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前天晚還跟婆娘提起那座破廟和廟裡住著的人,婆娘說三兄弟里屬李老三心眼最多,李老大長得誠實為人也誠實,李老二長得女人還要好看,李老三他娘的沒能從大喇嘛那兒學到一丁點的與人為善,當時他還指著自己額頭的傷口引以為豪地說,看看,這是少年的時候李家三兄弟跟村裡的孩子打群架,他們十幾個打李家三個,自己還愣是被李老三的悶棍開了瓢,還到老遠的鄉衛生所里縫好了幾針,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疼得慌。沒想到不說不要緊,這一說,人真的回來了。可是這三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流水村的漢子們是再傻也知道李家兄弟在外頭混得不錯,單看這三個女人質量,隨便拉一個出來都甩村裡的女人好幾座大山,更不用說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豪華越野車。布爾漢想去打個招呼,可那頸間有朵牡丹紋身的女子渾身下散發出一股令他不敢直視的威勢,只是沒想到自己搓著手正打算找理由湊去的時候,有人搶先跟他打起了招呼。

    「布爾漢,你又生了個女兒?」李雲道看著望向布爾漢身邊的黃毛小丫頭,「這是第六個女兒了吧?」

    布爾漢感激似地點點頭,邁出兩步,又停了下來,看著李雲道搓手欣喜道:「果真是你李老三。」

    李雲道又指著戴回回帽的漢子:「闊其喀爾,額頭的傷還疼嗎?」

    嘴裡的油果子還沒來得及嚼的漢子嗚咽不清道:「早不疼了!」

    一切都如同剛剛離開的一般,只是布爾漢多了不少皺眉,闊其喀爾也是三個孩子的爹了,時間對於這個曾經與世隔絕的小村莊來說,只是生命的繁殖,時間的流逝和遙不可及的天神。

    村子裡的孩子們怯生生地打量著這個跟布爾漢大叔和闊其喀爾都認識的青年,當年李家三兄弟在山林里是何等地一騎絕塵,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如同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般遙遠。


    布爾漢突然想起,年前早搬去城裡住的阿巴扎回過一趟村子,提起李雲道時佩服不已,據阿巴扎所說,李雲道現在已經是公安局局長。公安局局長聽去官兒很大,應該鄉長和鎮長都大很多吧!布爾漢默默地想著。

    李雲道笑著給蔡桃夭、阮鈺和陳苦草介紹村口的漢子們:「這是布爾漢,他爹原來是村長,現在他也是村長,這是闊其喀爾,跟我們同齡,小時候也干架幹得最多,他額頭的傷口是我用擀青稞面的木樁子打的,木樁子是村口王寡婦家的。這是陳老四,這是劉老五,這是朱老七……」

    流水村是個維漢混居的村落,因為之前常年與世隔絕,連宗教信仰也呈現出藏傳佛教、回教和道教的摻雜融合,到現在除了闊其喀爾家還堅持戴著回回帽外,多數人的行動和信仰都相當漢化了。

    蔡桃夭笑著和李雲道介紹的每一個村民打著招呼,很快布爾漢認出,這不是當年從刁小子李雲道手裡硬生生搶走那塊原石的姑娘嗎?

    見布爾漢有些困惑,李雲道摟著蔡桃夭和阮鈺得意洋洋道:「這是我媳婦兒,這是我老婆。」最後指了指蔡桃夭懷裡的王鳳駒道,「我兒子!」

    闊其喀爾和布爾漢不約而同地聽得愣住了,一會兒媳婦兒,一會兒老婆——很快,他們便反應過來,頓時對李雲道欽佩不已,闊其喀爾甚至還偷偷對李雲道豎起了大拇指,進村的時候,還偷偷問了句,真的都是你老婆?

    那原本最搶眼的兩米漢子卻被村民們選擇性的忽略了,實際過往的那二十五年裡,真正跟村民們打交道最多的還是李雲道,是他拿著獵物到村里討價還價,以以物易物形式,換些廟裡的生活必需品,村民們都知道,從刁小子李老三手裡是討不到任何便宜的。但那個總是默默站在李老三身後充當打手和保鏢的高大少年,從很小時候開始被村民們選擇性的忽視了,因為他們知道,那是李老三的哥哥,廟裡的事情,李老三一個人說了算。

    陳苦草有隨身帶糖和巧克力的習慣,在撒了一把糖果後,這個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姑娘立刻得到了孩子們的認可,進村的時候大人們簇擁著李雲道,孩子們卻簇擁著陳苦草。

    踏過積雪的山道,再轉兩個彎,掉光葉子的大槐樹下,古舊的破廟像倔強挺立在雪山之巔的圖騰。剛下了場大雪,眼力所及之處,皆是皚皚白雪,廟門如同走的時候那般敞開著,好像兄弟三人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般。

    李雲道和李弓角並肩站在廟門前,陳苦草想前,卻被蔡桃夭拉住,輕輕沖她搖了搖頭,聰明如蔡桃夭這般大智若妖的女子很清楚,這個時候,時間是屬於他們兄弟倆的。

    「要是徽猷也在的話,圓滿了。」李雲道惋惜道。

    「會回來的。」弓角的目光落在院子角落裡的鐵掃帚,他默默走了過去,百來斤的鐵掃帚在他手如若無物,輕飄飄地揮起,帶起無數積雪和枯葉。他揮舞著鐵掃帚,如同生命的前二十餘載每天都要揮動的那般,仿佛他從來都未曾離開過這座困了三兄弟二十五載的破廟。

    李雲道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來到老喇嘛噶瑪拔希的禪房。說是禪房,卻只是一張草蓆而已——無數個春秋日夜,那枯瘦的身影都在這張破草蓆度過。李雲道默默地在那草蓆坐了許久,直到那蔡姓女子也踏入其,他才緩緩睜眼,嘆氣道:「大師傅苦修一世,到底是為了什麼?」

    蔡家大菩薩微微一笑:「佛祖以身飼鷹,度化眾生,大喇嘛做的也是同樣的事情。」

    李雲道嘆氣道:「這麼說來,我是那知恩不圖報的白眼兒狼啊。」

    蔡桃夭笑道:「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李雲道看著蔡家女子,微微一笑:「當初若不是在這裡遇了你,現在你在哪裡,我又在哪裡?」

    蔡桃夭如打禪機一般笑道:「我在這裡,你也在這裡啊。」

    李雲道笑著將蔡桃夭摟著來香了一大口道:「是我的,終究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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