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憂,唯老闆娘。」慕容凓柔聲笑道:「酒是好酒,然而能夠解憂的不是酒,是老闆娘啊。」
自己的女人,吳塵豈能不信?怎奈實在是醉了,腦筋已難自轉:「哪裡來的老闆娘?」
「九重天的大掌柜,就是養之已憂的老闆娘啊。」慕容凓笑著去攙扶。
吳塵將目光轉向輕顰淺笑的大掌柜,雖然看是看見了,卻怎麼也不往心裡去。
見慕容凓將清洌的目光投向自己,大掌柜提壺又滿斟一杯:「貴客確是醉了。來,再喝一杯壓壓酒氣。」
同樣是一壺之酒,味道也沒變。可這第四杯下肚,吳塵竟然悠悠轉醒。輕輕閉目,復又睜開。果然,一個難得的美人正俏生生的坐在自己的身邊。被醉意襲擾的神識,緊跟著恢復了清明。
思前想後,吳塵旋即笑問:「敢問大掌柜名諱?」
「奴家姓杜,名霏霏。」先前慕容凓已問過,只是吳塵並未往心裡去。如今再問,大掌柜又輕聲答了句。
「杜……霏霏。」吳塵已經想到了。
《山海經·中山經》有載:「(牛首山)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養之可以已憂。」
牛首山再往北四十里就是霍山,這裡到處是茂密的構樹。山中有一種野獸,形狀像狸,卻長著白尾巴,脖子上有鬃毛,名稱是腓腓,人飼養它就可以消除憂愁。
原來是上古神獸,腓腓。
慕容凓之所以能夠識破她的身份,除了都是上古遺族外,也與她式神的身份有關。擁有一雙去偽存真的火眼。
所謂的解憂,就是眼見心不煩,不往心裡去嗎?
吳塵笑道:「傳言,腓腓解憂。就是吃掉憂愁。」
大掌柜回笑:「我亦聽說。」
見吳塵恢復如初,慕容凓這才鬆了口氣:「大掌柜久不陪客,可是因憂愁難解?」
杜霏霏放下酒壺,輕聲說道:「紅塵多事。總難周全。忘記煩惱易,消解煩惱難。」
吳塵輕輕點頭:「解憂不是忘憂。消解憂愁要比忘記煩惱,難上百倍。」忘記很簡單,抹去這段痛苦的記憶便可。然而想要化解這段痛苦的記憶,那就難了。這就好比系統出問題了。一鍵還原是最簡單的辦法,然而所有數據全部丟失。想要不重裝系統,那就要想辦法解決掉系統出現的錯誤。如此一來那就要查看大量的代碼段,除非是程序員,一般的用戶操作起來就很困難了。
大掌柜充當的角色,就是查看、梳理這些悲傷痛苦的『無限死循環(負面記憶)』的那位程序員。
而且……
吳塵總覺得,大掌柜似乎有難言之隱。
「羅烈與我是多年好友。他不願意說出的那個人,就是閣下吧。」不愧是九重天的大掌柜,一語中的。
「是我。」吳塵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實不相瞞,鎮魂棺內之人。此時正坐在你我身邊。」
「原來是前任鎮守。」杜霏霏急忙行禮。
慕容凓笑道:「如您所見,如今我已位列式神,與寒百里的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他大可放心,我不會去找他的麻煩。」
杜霏霏輕輕點頭:「如此,事情還可轉圜。」
吳塵忙問:「如何轉圜?」
杜霏霏笑道:「不瞞二位,角主大人也是菲菲的熟客。而大人心中所憂,自然是鎮守府之下的九幽裂縫。上次月蝕是百餘年前,角主心憂下次的月蝕或許將很快到來。」
「月蝕又要發生了?」吳塵心中一動:「如此說來,寒百里抓走羅烈叔的真正目的……」
「沒錯。募集人手,以壯聲威。」杜霏霏目光如水的盯著吳塵:「這也是角主大人想引你現身的原因。能夠一夜屠盡馬賊。擊敗鎮魂棺內上古妖族的人,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原來如此……」
原來繞了這麼大個圈子,寒百里只是為見一見自己。
慕容凓卻笑道:「不知大掌柜與角主大人是何關係?」
「我是店主,他是客人。」
「就這麼簡單?」慕容凓再問。
「還有多複雜?」杜霏霏笑答。
吳塵接著問道:「既如此。可否有勞大掌柜,幫我等引薦角主大人?」
「可以。」杜霏霏的清澈的目光中露出一絲淡淡的釋懷:「想必,角主大人也會很樂意見到閣下。」
與杜霏霏約定見面的時間,原路返回雅間,機簧再次響起。等門再開啟,先前陪酒的那位美人。正翹首以盼。
「弟弟可滿意?」臨行前,美人笑問。
「很滿意。」吳塵笑著告別。
乘飛鳥返回天衣觀,吳塵將與大掌柜見面的詳情與玫瑰夫人細細說來。將吳塵的話默記在心,玫瑰夫人的雙眼立刻泛起白芒。顯然,她正與遠在冰封森林裡的女神聯繫。
等白芒散去,玫瑰夫人長長嘆了口氣。「女神認為可行。」
聽到這句話,吳塵也鬆了口氣。
「只是……」深看了吳塵一樣,玫瑰夫人說道:「這天牢,想必早已不太平。角主寒百里無力壓制,才想借你這把刀。」
「夫人是說,天牢桎梏出事了?」
「十有。」
關於鎮守府的隱秘,吳塵已從慕容凓那裡知曉。想必這天牢之內的牛鬼蛇神,早與妖魔暗通曲款,甚至沆瀣一氣。正暗中積聚力量,等待時機,衝破牢籠,制霸人間。
等待什麼樣的時機呢……
「月蝕!」吳塵和慕容凓異口同聲。
與魔界比起來,人族和妖族之間的矛盾又能算得了什麼呢?無論現任角主寒百里,還是前任角主慕容凓,都有這樣的大局觀。所以,對鎮魂棺被破,寒百里並不是太擔心。還可以說欣喜多過擔憂(終於有個和自己一起背鍋的了)。
甚至不惜親去北頂摘星樓,卜問蛛絲馬跡,並選擇從羅烈下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逼吳塵現身。而且,為了能讓吳塵替自己背這口黑鍋。早早的把羅烈送進了天牢。如此一來,吳塵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心思縝密,出手狠辣。
真不愧是靠謀反上位的啊……
「主人?」縱情過後。慕容凓從吳塵的胸口,輕輕支起螓首。
吳塵正望著舷窗外,浮在雲海之上的那輪明月。
「有事?」吳塵扭了扭還連在一起的身體。
慕容凓輕吟了一聲,「我們要去嗎?」
「嗯。」吳塵其實已經想好。「寒百里你應該比我了解。一看就是極度自負的主。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啟齒的。想必。天牢裡的狀況,已經到了十萬火急,危在旦夕的地步。」
魔界,並不是一個自有的世界。
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的古代傳說中,逝者的聚集地,只有黃泉和冥界。魔界和神界,是後來隨宗教引申出的世界。從位置上說,並不在我們的世界之內。
進出都要有『門』。
慕容凓對吳塵的選擇很欣慰。不過,畢竟是自己的男人,而她也不再是鎮守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就不用背這口黑鍋,所以有些私心也是對的:「主人,盡力就好。事不可為,也無需勉強。」
「我知道。」輕輕坐起,又使出鶴交頸,共赴巫山不提。
一夜無話。
本以為只是簡單的劫獄救人,不料背後卻有如此多的隱秘。從燭龍自斃,火燒三百里開始,吳塵就隱約感覺。與弦斷有關。慕容燕元神受創,無法壓制天魔琴的魔音。導致琴中界鎮守的九幽裂縫日漸活躍。魔界妖靈尚且都能自由出入,更何況那些恐怖的牛鬼蛇神?
所以,歸根到底。解決魔界大亂的辦法,是早日續接上琴弦,喚醒慕容燕,重新控制天魔琴。
至於鎮守府天牢桎梏內究竟是一番何等光景,吳塵並不太擔心。
只要能救出羅烈就好。
為了不給玫瑰夫人找麻煩,吳塵沒有在天衣觀長時間的逗留。將機關船駛向了泊船碼頭。這裡是獵人的聚集地。歸航的獵人大多聚集在此。畢竟,類似九重天這樣的銷金窟,花費著實太高,不是天天都能去的。
吳塵的身份是斬妖師,屬於獵人中的頂級職業。但從機關船上卻看不出與一般的獵人船有何區別。這也是慕容凓有意為之。目的嘛,自然是為了掩飾身份。
一日後,九重天就派人送來消息。
沒有約定進入鎮守府的時間,寒百里要先見見吳塵。
按照吳塵的理解,這是要驗驗自己的成色。
地址還是九重天。
吳塵輕車熟路,領著女扮男裝的慕容凓乘坐飛鳥準時趕到。還是落在昨日那個露台,還是那幾個小廝迎接,笑成一朵楊花的美女總管的玉頸上仍圍著那條價值千金的雪花貂尾,還連夜做了條絲帶。
美人殷勤備至,深情款款,只是一頓敘事前的早點,卻吃的吳塵唇齒留香,暖意滿滿。他最見不得美人動了真情的。精神力半神化讓他擁有了一種對情緒,或者說由情緒衍生出的情感,近乎神跡的敏銳觸感。
畢竟情感,是為數不多可以被稱為『真』的東西。
就如同他痴愛慕容凓的真身一樣。
暖暖的笑著和美人辭別,雅間緩緩下落,沉入了地面。還是那條渾然天成的光滑洞穴,盡頭是弓形石柱支撐起的大廳。廳中擺著一桌四椅,桌上燃著一盞油燈,燈下一壺四杯,桌後並立二人。
一個是養以解憂的老闆娘杜霏霏。一個是看了就蛋疼的角主寒百里。
吳塵笑出八顆白牙,長揖及地:「讓二位久等了。」
...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s 3.703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