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剛進來的時候,黑暗就是黑暗。蒙在眼前,裹住鼻尖,塞住雙耳,甚至一張嘴就往喉嚨里鑽。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出聲,連呼吸都是憋到極限時才輕輕的喘上一小口氣。
然而等呆的時間久了,那層將人蒙的死死的黑暗開始變淡。
一成不變的黑,會漸漸出現深淺不一的輪廓線。這些輪廓依然是黑。可卻是深淺不一的黑。
黑暗中有東西。
那是一種只有猴子大小的小怪物。怪物有個圓溜溜的頭顱,鼓鼓的肚腩,細長的四肢,還有一條泥鰍般的短尾。小怪物似乎也看不見。它們橢圓的頭顱上沒有眼,沒有耳,沒有鼻,只有一條橫過臉頰的中際線。
小怪物數量很多。每隔一段時間,它們就會從裂縫深處悄無聲息的爬上地面,在天牢內四處遊蕩。
它們以血肉為食。找到獵物後,那條橫過臉頰的中際線,就會猛然張開。鋒利的牙齒,一叢叢的翻出,甚至會將整張臉撕裂。然後不顧一切的撕咬獵物的血肉。無論受到什麼樣的攻擊,都不會鬆口,直到將這塊血肉活生生的撕下。
它們只咬一口。得手後,就會叼著血肉,逃入裂縫下的深淵。
然後,剩下的同伴就會循著血跡,蜂擁而上。一口一口,將獵物咬成白骨。每一隻怪物也都只咬一口。
就是這種簡單的狩獵規律,讓天牢內的所有人陷入了絕望。
死亡不可怕。因為不可預知。可當知道自己會怎麼死時,恐懼就如潮水般湧來。一片一片,將最強大的勇者切碎,嚼爛,吃掉。
黑暗中猛然響起一聲慘叫。還伴有利齒破體的異響。
進食,又開始了。
足足大半個時辰,悽厲的悲號才漸不可聞。
直到這時,所有人才都鬆了口氣。
每次只吃一人,也是一成不變的規律。
時間又過了片刻,終於有人忍不住低聲咒罵。聲音出口後,是短暫的死寂。然而,就連咒罵之人都開始恐懼時,才有第三個人長長的嘆了口氣。很快,接二連三的聲響,在黑暗的天牢傳染似的蔓延。
羅烈將手中滑膩膩的怪物屍體,遠遠的拋進裂縫,活動開緊繃的四肢,長出了一口濁氣。
「喂,新來的。」旁邊的洞窟內傳來一聲嘶啞的呼喚。
「哦。」羅烈穩穩站起,揮了揮用鐐銬拉成的鐵鑿,轉身向背後的石壁奮力鑿去。
隨著第一聲鑿壁聲響起,嘈雜聲很快沉了下去。越來越多的囚犯停止了無用的咒罵,將僅存的力氣向身後的石壁鑿去。誰都知道,有一個足夠深的洞窟,以及足夠多的石料給自己壘一道堅固獄門,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天牢裡工具有限。隨身帶進來的只有腳鐐和手銬。兵器以前也是有的,只可惜發生數次大規模的械鬥,死傷慘重後,角主寒百里沒收了全部的兵器。
天牢裡沒有食物。運氣好,能在挖掘的岩壁上找到一些亮晶晶的岩鹽。以及凝結在洞壁上的水珠。被投入天牢的人,多是頂尖高手。運功即可,無需進食。而那些不是高手的人,連一個日夜都撐不過,就會成為小怪物的口糧。也無需餵食。
然而運功需要耗費時間。而想要給自己挖掘出一座足夠深的坑洞,更需要時間。如何分配,就成了與時間賽跑的重大考驗。運功少了,恢復不足。還要不停挖掘,讓元氣更加虧空。長此以往,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被小怪物們一口一口的吃掉。
運功太久,用來挖掘的時間又不足。無處容身,終究還是會被小怪物吃掉。
所以,如何分配時間,就成了囚犯們最要命的難題。
時間如此精貴。咒罵、哭泣、聊天打屁,都是多餘。所以扛過小怪物的攻擊,羅烈轉身就鑿起牆壁。他來的晚,然而進度卻不慢。堆在身前的石碓,已非常可觀。
「商量個事。」旁邊的獄友也開始鑿牆。不過聽聲音就知道,多少有些有氣無力。這顯然是運功不足,元氣長期虧空的結果。
「說。」羅烈號稱雪境一刀,單從鑿牆的聲音,就聽出獄友怕是時日無多。
「能否讓我去你的洞坑避一避?」高手一般都有些心高氣傲。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已經撐到了極限。
「來。」羅烈自顧自的鑿牆,回答的卻爽快。
「如此,多謝。」許久,一個冰冷而瘦弱的身影,從隔壁挪進了羅烈散發著體溫的洞坑。
羅烈一點都不擔心對方使壞。因為這和咒罵、哭泣、聊天打屁一樣,都是多餘。先不說能不能殺死羅烈。一番拼鬥下來,哪怕偷襲得手,一擊斃命,總歸是要消耗元氣。就算殺了羅烈,又如何?小怪物該來還是來。而且早就證明,怪物不吃死屍。等著他的還是無盡的黑暗和死亡的折磨。
再者說,既然羅烈答應,就等於給了他寶貴的時間來回復元氣。有羅烈的保護,他不但安全無憂,還能靜下心來,事半功倍。
「有勞。」感謝都是奢侈。只說了兩個字,來人就運功入定。
羅烈沒有答話,而是卯足力氣,將鐵鑿不停刺向洞壁。
這裡的岩層要遠比地面堅硬。羅烈這樣的高手,每一次也只能刺入寸余。這還只是一鑿,想要挖下一塊足夠用來砌牆的石塊,需要成百上千次的鑿擊。可想而知,求生是何等的困難。
然而如果來人看得見的話,就會發現。羅烈鑿出來的石塊,每一塊都方方正正,猶如石磚。
天牢的犯人,一邊不停的向洞壁深處挖掘,一邊用挖掘出的石磚,堵在洞口,防備小怪物們的襲擊。還要抽空運功打坐,補充元氣。這根本是在跟死神賽跑。如此艱難求生,又是為了什麼,還有多少意義,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把力氣用來思考。
因為太奢侈。
松霧鎮,鎮守府。
懷揣著寒百里送給他的白玉腰牌,吳塵一路無阻的進入府中,見到了角主大人。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見吳塵如約而來,寒百里眼中滿是欣喜。
「既然答應了,我一定會來。」吳塵平靜的開口:「羅烈叔情況如何?」
「應該無礙。」寒百里顯然也不知道詳情:「具體情況,下去方知。」
「好。」吳塵輕輕點頭。
寒百里旋即擊掌,一群精銳戰士魚貫沖入大廳。「一百虎賁,助你成事。」
吳塵搖了搖頭:「不用,我一個人去。」
寒百里的臉上頓時多了一絲凝重:「天牢兇險,有備無患。」
吳塵笑道:「就是知道兇險,才不讓這些勇士跟我赴死。若是我都無法生還,他們去也是送死。」
「如此……」寒百里欲言又止。
吳塵也不在意,揮了揮手:「走吧。」
「好。」
天牢桎梏。
目送小怪物叼著血肉,一鬨而散。羅烈長出了口氣,將手中小怪物的屍體遠遠扔進裂縫。
「走了。」羅烈低聲說道。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片死寂。等他回頭,發現一直保持著打坐姿勢的獄友,早已氣絕。
「你救不了他。」這次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聽聲辯位,應該是他另一邊的隔壁獄友。
「為何?」小怪物來的時候,羅烈一直把他牢牢的護在身後,沒有受半點傷害,竟然不聲不響的死了?
「你若不救,尚能殘喘。你一出手相救,心生懈怠,一口氣上不來,自然氣絕。」女人又道。
「說到底,還是我害了他?」羅烈將那人屍體移回他的洞坑,又自顧自的忙碌起來。
女人也不再言語。她來的早,給自己鑿出了個足夠容身的洞窟,且封閉了入口,只留一些隱秘的縫隙,用來換氣。所以她很有時間。是天牢裡為數不多的『閒人』。
眼紅她的境遇是一定的。然而卻少有人打她的主意。因為打不過。
女人有大把的時間運功修行,以逸待勞,元氣充盈,氣血兩旺。整日裡苟延殘喘,黃皮寡瘦,連說話都多餘的苦力們,又豈會是她的對手。
「他既已身死,所鑿石塊你盡可取來。」頓了頓,女人又道。
「嗯。」羅烈應了聲,可手中鐵鑿卻一刻也沒停下。
「它們來了。」女人還沒開口,羅烈就覺察到了。只見,一群排成隊的小怪物又從裂縫內爬出,徑直走向羅烈隔壁的洞坑,齊力搬走了屍體。目視小怪物抬著屍體,成群結隊的衝下裂縫,羅烈不禁問道:「它們何以知曉?」
女人低聲一笑:「它們當然知曉。你以為它們看不見麼?不,它們看的見。我們,不過是他的玩物罷了。被玩弄於鼓掌之間,自以為可掙扎活命,殊不知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他是誰?」羅烈這次停了下來。
「他是來自九幽深處的魔神,蟄伏在黑暗的深淵,窺視人間已好多年。」女人似乎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他既已衝破封印,為何還躲躲藏藏,不願現身?」羅烈又問。
「我也想知道。」女人最後說道。
沉默片刻,鑿擊聲又再次響起。
「咦?」
伴著女人的驚呼,一道火線從頭頂飛射而下,擦亮了整個地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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