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終小了些,營地里卻血流成河。
「尚喜……」
冉赴一刃捅入蒙和的心脈,這名蒙氏旅帥倒地時,還來不及多出聲,已給帳內的殷水流一劍割斷咽喉。
尚喜眼帘一直微垂,看也不看倒地身亡的蒙和一眼。
蒙虎臣私下借給殷水流的一旅蒙氏軍卒,五百人里只有五十精銳,半途混入的竇氏弓手只有冒充帶路人,負責將污妖軍卒帶入死地的竇路一人。這些人在尚喜和田集的主持下,處在陰暗裡可如豺狼,現在暴露真身,在殷水流親手調教的狼牙卒面前實如狗彘,即便而今的狼牙卒加起來也不過六十六人。
主帳內殷水流去了封君之冠,田集和王刺的身材相差無幾,照應在帳幕上的人影,縱使竇路有夷人之術修煉過後的目力,也無法確定主帳內的異變,而蒙和也不會相信尚喜兩人在帳內一敗塗地,從而對尚喜有所防備。
前前後後加起來半個時辰不到,在殷水流的布局坑殺里,有尚喜的倒戈相助,加以冉赴的妝術,依燕泉君之計組成的三方之一的內患便全部除去,沒有發出可驚動夾道之外的喊殺聲。
王刺在昏迷里醒來,這名悍不畏死的狼牙卒旅帥在重傷之餘,仍然主動請纓為冉赴副手處理蒙氏卒,待他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句話。
「君上,仔細檢查過所有屍首,沒有一人逃脫。」
殷水流走出帳外,立在微雨里,他朝著遠處的夾道眺望,黑暗裡哪能看得清切。不過想也知道,扼要而守的另外兩方必會在緊要處布下哨卒,縱使再大意也不會給予他多少機會。
實因夾道太窄,而地勢太惡。
不止白霧重重封山蔽崖,這方世界的地心引力比較起其他位面而言,是殷水流見過的最大倍數的位面,除了飛禽能夠翱翔天際之外,無論人畜均不能凌空躍地過高,唯有突破真門四重境,進軍到無上武道的大宗師方能打破這一規律。
殷水流望著雨夜下的懸崖,從開始到現在,他沒有一刻會把這裡作為突圍之想。
逃出死地的出口,只能是夾道。
「君上……」
冉赴來到身後提醒。
殷水流頷首表示明白,帳里的尚喜按照他的要求已經寫出了他想要的東西。
雨裡頭皮起了些癢意,殷水流將髮簪拿出來隨意讓癢處戳了戳,卻亂了髮髻,他也不在意,便在微雨里把頭髮聚攏在手,再披散開來左右甩了幾甩。
亦步亦趨跟著殷水流的冉赴看得一呆。
君上之美商殷皆知,常有自負形貌昳麗者在窺鏡時,問身旁妻妾:吾與王子水流孰美?
此刻君上甩出的風情竟超越男女界限,宛如卿族淑女在水一方,冉赴是妃衛人中十分常見的弱受眾,看得目眩神迷,一如以往的奉承道:「君上美姿容,旁人實難及。」
殷水流腳步微頓,只是看了冉赴一眼,便把他嚇得可憐兮兮,也不知道這個馬屁哪裡拍錯了。
斥過冉赴一聲,殷水流呆在原地半晌,將髮髻丟在地上。
帳內只餘下尚喜一人,几上是剛乾的筆墨,而簡牘上已經寫滿了殷水流想要的字跡。
「除了餘下的,先前申夫給我的訣要全在上面。」尚喜沒有多看殷水流,目光呆滯的望著几上的竹簡,自殷水流一舉掌控住營內形勢,他一直都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竹簡上正是殷水流給了尚喜足夠時間考慮,讓他默寫而出的《厥陰劍術》。
這是殷水流當前最急需的武道秘訣。
先和蒙氏卒交手,再和田集廝殺,繼而再對蒙氏卒下手,真《向日秘典》的威力已經初見端倪,只是他自小修煉有成的所有殷氏武學,均是以假《向日秘典》為根基。如果假《向日秘典》為漸漸燃燒而起的燎原之火,那麼真《向日秘典》便是萬千潺潺小溪匯入江河,形成一望無際的海洋之勢,兩者之間堪稱南轅北轍,水火難容。
殷水流方才出劍的時候,便感覺到《熾劍三決》比較起以前,多處明顯不暢,且持續出劍,隱有火在水中滅的危情。幸虧他對陣蒙氏卒時有夕照劍,割喉田集時更是只用了一劍,不然後果堪憂。
他的第一重六陰之氣為厥陰,而尚喜背叛他的也正是為了《厥陰劍術》。
閹人之術,不用多想,都是至陰至柔。
正適合他。
皆因系統所給的《向日秘典》是第一卷只有修煉之法,沒有外技之術,除非他武道境界已到自創地步,不然必要求一門與之相符的武決。
將尚喜寫在竹簡上的《厥陰劍術》拿起來剛看幾眼,殷水流便禁不住微微色變,一目十行的急急往下翻閱下去。
等到看完,殷水流持著竹簡,著實感到意外。
因為這所謂的《厥陰劍術》竟是真《向日秘典》,不過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開篇的厥陰生死關入門,相比較殷水流的以陰逆陽而言,弱化到了斬空一切,始終一無所有。以尚喜這老閹的武學閱歷和資質,一舉邁過生死門不是難事,想來尚喜厥陰之氣初成的時候還在殷邑,不然燕泉怎會放心他半途修煉。
到了此刻,殷水流才明白許多之前不明白的商殷秘聞。
大商定王為何棄用真《向日秘典》,而以假《向日秘典》傳以後人。為何創立太陰寺,只收錄閹人。為何太陰寺三監以《向日秘典》裡的其中三陰之氣命名。
昔日大商定王復興商殷時,開國時的商姓諸侯國,只有遠在蠻夷之地的商吳,其他的諸商全部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以前殷水流不知道,修煉真《向日秘典》才知,這實是《向日秘典》誤國。
「方才默寫《厥陰劍術》時,不知為何,眼前一直浮現出你一劍割喉田集的《熾劍三決》,和你以前的劍術相比,形同而神異,反倒和《厥陰劍術》的要旨形異而神同……」
尚喜在默然里忽地幽幽出聲。
殷水流令外面候著的冉赴起火,將《厥陰劍術》付之一炬,依幾沉思,並不去回尚喜的話。
大商定王以太陰寺作為《向日秘典》的繼承者,以此來庇護商殷。未防太陰寺在日後坐大欺君,刻意將三陰訣要刪減削弱,而作為商殷後代天子,所執掌的天子權柄當中,但還有克制太陰寺的法門。
尚喜默寫的這份《厥陰劍術》,殷水流不知道幾成真假,但是丹田通脈篇卻是沒有紕漏的,只是比原版弱化了許多。想來也是,這種生死關即便再弱化,但凡有些紕漏,尚喜十有八九要死在坑裡。
而後面的外技訣要……
殷水流合眼坐得太久,尚喜不時會望來,眼眸中失落、怨毒、悔恨等等諸多複雜情緒。他不明白殷水流為何要看《厥陰劍術》這本閹人訣要,以污妖君的好色如命,即便他對《厥陰劍術》極其心動,也不可能揮劍自宮,何況污妖身為殷氏子,家傳《向日秘典》威震天下,又怎麼會看得上這本閹人秘訣。
燭火旁,殷水流不知因何蹙起了眉頭。
尚喜的目光落到殷水流的眉眼上,他自是不知道殷水流的眉頭為何而皺。二十載以來,他從來沒有覺得眼前的污妖君陌生得好似不認識一般,不提之前發現的種種,便是當前的這一蹙眉,都會讓尚喜升起不是同一個人之感。
而這種變化好像是從他親手殺了妻兒開始。
事已至此,生死全在污妖之手,尚喜不知他到底是盼著污妖死,還是希冀著污妖承諾的解藥,便在患得患失里,殷水流的眼睛睜了開來。
「要麻煩尚家宰了,本君要離開此地,當在天明前!」
尚喜微微一愕,不知道殷水流為何在看過《厥陰劍術》之後,擁有如此自信,需知現在距離天明不過兩個時辰。
夾道之外,申夫和竇氏扼要而守,他們擁卒數千,可不是營內輕易為污妖設計全殲的蒙氏卒。縱使他被污妖所制,對於當前局勢的突圍,仍然不起絲毫作用。
這種污妖仍在死地之內的形勢,他先前在污妖的脅迫里,便和污妖細細說過,連他也不能走出夾道,只能在營地之外的隱蔽處和申夫交易。
「本不應該問,只是實在好奇,你要如何離開?」尚喜已經不對污妖用尊稱,或是因為無顏。
「燕泉如何讓他們來的,本君便讓他們怎麼回去。尚家宰莫非認為本君會蠢得選擇率卒突圍,致以全軍覆沒麼?」
殷水流當著尚喜的面將身上的封君之服徐徐脫下,瞥來一眼笑道:「倒是忘了向尚家宰致謝了,多謝尚家宰的《厥陰劍術》,那讓本君的行賄計劃少了許多冒險,逃出此地的成功幾率也將會顯著提升。同時也要謝謝本君那有心無膽,不敢親手染上本君殷血,故而不來此地親自監督的阿弟。」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4s 3.697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