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傷我叔兄!」
吾山頸脖間已經有血溢出,近在咫尺的吾其救之不及,魂飛魄散之際喊出:「我等願降!」
勢不可擋的戰馬、牢不可破的鎧甲、幻象合一的結陣。
以他們的殘陣怎可立敵?
隨著吾其的這一聲願降,吾山賊人再沒有頑抗到底的士氣,一人出一聲願降,紛紛將兵刃丟在地上。
「你呢?」
殷水流望著劍尖下的吾山。
以戰馬之力,疾馳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圍攻吾山,行擒賊先擒王之策,短短時間,便讓戰局就此結束。
「我……」
吾山左右看去一眼,他三百七十多個賊卒已經慘死十餘人,便連他,也命懸在敵方劍下。
自敵騎衝殺而來,這才過去多少時間?
「願降將軍。」
吾山哪有得選擇,他將半截斷劍丟在地上,以失敗者的身份望著馬背上的將軍。
有面具遮掩,他能看到的只是一雙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眼眸。
夕照劍從吾山頸脖間移開。
殷水流將劍尖往吾山的右膛上點了兩點,吾山的地脈三道之力在厥陰之氣的化解里,削去了將近大半的壓迫力度,以他的人脈百道足能承受,而這便是真正天子級無上法門的恐怖之處,他不過僅僅只是入門而已。至於對方的地脈壓制之威,以區區低級武技相欺,在他而今的脈知之力面前,實在是一點壓制力都欠奉。
「你有傷在身,心裡若是不服,可與我再交手十合,你倘若是勝了,可以帶著你的人走。」
沒有說若是吾山敗了又當如何。
吾山大是錯愕,本要脫口而出當真兩個字,只是將軍的眼眸就如小溪在前緩緩流過,原本清澈可見底,待細細一看時,溪水已經化作汪洋大海,哪裡還能看得著半點深淺。
「已降將軍,不敢反覆。」
吾山面色陰晴不定,方才將軍劍網成勢,短短几合就纏得他顧此失彼,平常善攻輕守的劍術被將軍壓製得全無多少反擊之力,尤其是他的脈感之術無法壓制將軍,地脈脈力也不能傷及將軍,即便沒有其他人在旁圍攻,吾山也自知難敵。
「你我同為匪流,既是真心愿降,便得以我為主,以定尊卑,從此為我盜首賊卒。」
「唯!」
對方果然是賊盜,而非集裡人。
吾山咬咬牙,向著這個蠻夷都不如的將軍稽首立誓,待起身時,縱然保住了性命,卻失魂落魄不已。
他雖是匪,卻然諾重義,這一拜不要緊,要緊是他日後當如何自處。
也如盜首一般行事如蠻夷麼?
受形勢所迫,一眾吾山賊人一一上來叩拜新主,齊齊稱呼盜首為將軍。
匪賊聚眾成勢,仿照商殷軍制,只是不以軍將稱匪首,而是顛倒過來,稱匪首為將軍,下面師帥、旅帥也多有不同,吾山本是北鄙大盜衡紐丕麾下領旅,投了新主自然不能再用此號。
「以後你為旅帥,仍統你這一旅之卒。」
「唯!」
吾山在前領命,將軍既以他為旅帥,那麼他麾下的領佰,領行們也需得改成殷氏軍職。
以匪之名,用殷氏之制,將軍果然是肆無忌憚之輩。
「你過來。」
吾山麾下的小頭目當中有一個健碩壯漢,殷水流方才疾馳衝殺過來時,便注意到他了。
準確的說,是注意到他手中的武器。
硬木棍。
壯漢叫岌同,殷水流問過他的氏名,再問他:「商殷之民無人用棍,你們岌氏自何而來?」
吾山代之回答道:「將軍,北鄙岌氏有部分犬戎人血脈。」
犬戎,左犬右戎,意為拿著武器帶著狗的民族。前朝時,犬戎尚還勢弱,彼時讓大姬王朝頭疼不已的北患是北狄之一的鬼方人,到了商殷立國之時,西戎在殷氏之側逐步崛起,最強盛時直入殷氏腹地,將天子家的威嚴擊墜在地,逼迫著殷氏第一次遷都。
西戎之盛,造就了贏秦之立,贏姓人被殷氏賜予舊地為諸侯,數百年來以無數族人的鮮血為天子戎邊,捍衛著殷氏最後的尊嚴,在血與火的磨礪里,贏秦人的虎狼之術讓他們化身為虎狼之師,前仆後繼地撲滅犬戎人的一次次進襲。
殷氏由此不停為贏秦封爵,由男爵國到子爵國,再到伯爵國。
西戎最強一支犬戎人的潰敗在兩百年前到來,其族天子級武道法門人狗合一在內耗里失傳,在贏秦的虎狼之師面前終於擋不住盛極而衰的命運,潰逃到北狄之地,形成戎狄混居的局面。而今宗周九卿內鬥不止,外掠不斷,狄戎後裔混居的數十小國被宗周九卿的連年擴張打得七零八碎,亡國滅族無數。
戎狄後裔氏族不做周奴,便紛逃各地,再不復當年之勇。
犬戎軍卒和商殷不同,左手牽犬,右手持棒,其族人狗合一絕不遜於商族向日秘典多少。
「你這棍法訣要可否說給我聽聽?」
岌同方才出棍之時,幻象之形不是風勢,而是火勢,不是傳聞當中的人狗合一,卻也是這伙吾山賊人當中最讓殷水流感興趣的人。
盤龍棒法無法用於狼牙棒,岌氏的犬戎棍法即便再殘缺,他也可以拿到系統處修復。
岌同面相雖惡,卻是個憨人,他不擅於言辭,吾山在旁暗暗叫苦,只能代岌同出來說項道:「將軍,氏族之術,這個……」
「倒是忘了他的難處。」
將軍的這句話全無一點蠻夷的粗鄙,自認對將軍已經有所了解的吾山不禁微微一呆,繼而聽到將軍如是對岌同說道:「你這棍法若是國人級法門,我拿一門士族級法門和你換,若是士族級法門,我拿一門大夫級法門和你換,必不讓你吃虧便是了。」
接著面具後有沙啞的輕笑聲:「你這總不會是大夫級法門,需要我去找卿族級法門和你兌換吧?」
全場寂靜無聲。
時人重諾,縱是下三濫的匪賊也少有敢信口開河者。
氏族之術自不可能輕許外人,但是凡物均有價,在盛行以物易物的商殷民間,這是盜首大虧特虧,而岌同大賺特賺的交易。
岌同已經聽得傻了,吾山在旁輕踹了他一腳,示意他快些答應。
吾山賊人也就罷了,齊齊呆如木雞,便連他四弟吾其也是一臉懵然,但是將軍身旁的盜首賊卒全無一絲一毫的異樣,顯然將軍的如此交易對於盜首賊卒而言,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士族級法門換國人級法門,大夫級法門換士族級法門!
將軍如此不把傳承氏術當東西來看麼?
他是哪家大夫子弟?
「我我我……」
岌同說話結結巴巴,怎會不同意,尤其是在將軍說道如此一句之後:「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迫你,豈有主人貪圖奴人之術的道理,來日我去岌氏索要你的族人便是了。」
岌同的這門棍法叫劈山棍法,不是岌氏的傳承之術,而是由祖母所授,岌同也分不清屬於哪個級別,但是想來北鄙犬戎後裔氏族能有什麼犬戎高級功法,吾山主動幫岌同認定為國人級法門。
在將軍面前萬萬不可過分。
「既是無法判定,我將吾山旅帥代你所說的國人級提高一級為士族級,我拿一門大夫級法門六擊給你。」
六擊原名星火六擊,內有丹田通脈之術名星火,外有武技之術為六擊,是殷氏秘不外傳的大夫級內外兼修秘術,殷水流倒不會給予岌同假貨,只不過不會授予他內修之法。
「謝將軍!」
岌同重重磕頭謝恩,他人憨直,不加以遮掩情緒,起來之後手舞足蹈,配以他的兇惡面相,分外使人感覺滑稽。
在場眾人沒有一人覺得岌同這幅模樣有何離奇,換成他們只怕會原地蹦起來丈高,將軍的如此交易行為,不提吾山賊人,便是狼牙卒眾人對這個憨人都是滿臉艷羨。
「大夫級……」
吾山感覺有點呼吸急促,望著岌同的目光卻呆滯起來,大夫級別的武道法門,將軍就這麼隨隨便便把它交易給了岌同領佰?
不對。
現在是盜首賊卒的岌同佰長。
殷水流讓冉赴記錄此戰軍功,對著一眾狼牙卒道:「此大夫級武道法門,你們可憑戰功來選擇是否修習,八級以上者,降為七級,七級以下者,需降五級方能選擇修習。」
在殷邑時,殷水流以隸人為本養卒,便已經足夠破格,再以殷氏秘術授之狼牙卒,只怕先王再寵他也會震怒非常,因為不再以殷氏為氏名的商殷王孫後裔們,這是殷氏准許他們傳承的氏族之術,怎可准許低賤的隸人修習。
殷水流在世界難度六位面時回歸時修復過星火六擊,和原本的星火六擊相比,完整版本的星火六擊不會輕易被人辨別出來是殷氏之術,尤為適合戰場甲士結陣廝殺,這也是殷水流養卒會給予的最高級武技。
六十六個狼牙卒,王刺爵位最高,八級爵從大夫,他要修煉星火六擊需得降為七級爵公士,而狼牙卒中普遍都是六級爵良士,降為五級便是二級爵下甲。
「謝主上。」
狼牙卒眾人大喜過望,他們修煉多年的背水僅是士族級法門。
一門大夫級武道法門,讓他們自斷一臂都捨得,何況只是降爵位便可修習,日後憑藉戰功再升遷便是了。
冉赴雖是單名之賤,卻不同於一般士族子弟,他之賤,賤於他是妃衛冉氏庶子。
冉氏是妃衛妃姓小宗,公子冉生之後,冉赴沒有資格承襲冉氏卿族級法門,冉氏大夫級法門卻修煉多年,他捨不得降爵修煉星火六擊,看著王刺降為七級爵公士,悄然間把腰肢挺直了一點,如若不是君上在側,他定要咳上幾聲,讓別人注意到他。
自此,他冉大夫在君上眾仆之中,當為一人之下的地位。
狼牙卒眾人喜難自禁,新編入盜首賊卒的一眾吾山賊卒沒有一人說話,只把傻傻地目光望著將軍,這次連吾山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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