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母站在衛子夫的擔架之側,見女兒眼眸里望著女嵐,難掩其中的羨慕,心裡不禁幽幽一嘆。
祖上若是不沒落,衛子夫怎會輪流到如此地步。
隸人之女,紅顏便是禍水。
便如她。
自小衛母便把衛子夫的面容弄得丑兮兮,為了便是將女兒的厄運一推再推,她本以為衛子夫終究逃脫不了和她一樣的隸人命運,淪為無數男人的低賤玩物,連生下來的子女都不能十分確認其父為何人。
但是現在,有一絲希望在前面。
為女兒輕拍後背,衛母見著了衛子夫臉上的失落,她輕瞥去女嵐身上一眼,低聲道:「你傷重不支,將軍帶著你從集裡來岩里時,你便是坐著她的位置。」
衛子夫彼時人事不知,聽衛母如此一說,她把眼眸睜大了許多,看著母親以一種期翼望著她:「為了治癒你的傷勢,你可知將軍為你殺了多少人?」
為衛子夫拍背的力度更顯溫柔,衛母在女兒耳畔輕語,帶著衛子夫現在所不能明白的企圖:「你身上有青丘血脈,它允許你輸在任何地方,卻不能允許你輸在這方面。將軍能為你出征岩氏,豈能不在意你。這個岩氏淑女現在坐著你的位置只是一時得意,那個位置本來應是你的,你要學著怎麼去拿回來。」
望著人群當中的衛青,衛母的眼中更顯熾熱:「你仲兄認將軍為主,也需要你坐在那個位置上去幫助他。」
「阿母」
衛子夫連咳嗽都一時忘了。
她沒有多說話,母親的言語在往日裡她從不忤逆,只是此時只覺得心亂如麻,忽地打了一個冷噤,想起了當日主上揪著她時,面具當中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眸。
不能去騙主上,千萬不能。
只是母親現在所教的,和騙字又怎麼都牽扯不到一處。
出征岩里時,殷水流帶走一切集裡人物,此次半道狙擊望氏,意圖占據壺口之地,殷水流在集奸、岩奸的不可理解里,仍然選擇了相同的方式。
「賊副,如若尚喜沒有叛我而去,此時他定然會向我百般勸諫,你為何從頭到尾沒有向本將軍勸諫一句?」
自岩里離開,殷水流前尾看不到彼此的隊伍延綿數里之長,若是沒有狼牙卒不時縱馬來回督查,兩里之民會讓這隻即將和望氏卒開戰的狙擊大隊變成稀稀拉拉的趕集大隊。
只落後殷水流半截馬身的冉赴一臉的不可思議道:「主上運籌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此戰我軍必將望鄉卒一擊而潰,僕人愚不可及,不知當進言什麼,是向主上進言此戰不可放走望鄉卒一人麼?」
殷水流啞然失笑。
這馬屁大吉,冉大夫的馬屁功力一如既往的穩當。
「你為本將軍送一句話給賊副。」
殷水流圈著女嵐的右手收緊,「寵溺」地在女嵐耳旁說道幾句,便有一個不能拒絕的女聲在馬背上響起:「阿諛奉承之詞多次重複,下次再如此,掌嘴三十!」
冉赴苦著臉應是。
往前再去幾里,狙擊望氏卒的狹道將至,殷水流在前示意停止前行。
稀稀拉拉的隊伍在狼牙卒的指揮下,被驅入道旁的叢林當中,集裡、岩里之民大多不乏惶惶,稍有私議之聲便要遭到以岩建、集單為首的族奸訓斥。
烏雲遮去大半月華。
一名岩奸走到岩建身側輕言幾句,岩建握緊手中的青銅劍,因不在殷水流面前,他無需去顧忌他面上的凝重難看給旁人看到。
大戰將至,給岩建思考選擇的時間已是不多,一路上的千轉百念,到了此地此時,他必須要做出一個抉擇。
沿途折返回去數里路,有一條惡道可通壺口。
督促兩里隊伍的狼牙卒悉數離開叢林,只餘下兩里族奸和候補撲火卒,岩建口乾舌燥得厲害,對身側的岩奸低聲吩咐道:「待將軍率領賊卒繼續前行,我們便立即折返,離了這望鄉之地,不然遲恐生變,再走便來不及了,望氏不會繞過你我。」
舉袖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岩建在岩奸族人的點頭應是里,縱是已經打定了叛變的主意,仍然不免心慌得厲害,致以手腳都有些顫抖,眼前更是不時浮現出將軍的猙獰面具。
心緒難寧,在原地前後踱上數步,岩建在一次頓足中,不禁把目光朝著遠處望去。
彼此隔得太遠,他哪能在月下望著將軍的面具。
晚風吹拂起女嵐的髮絲。
殷水流捻著其中一縷,隨手放到鼻前輕嗅,在馬首背上沙啞著聲音道:「本將軍如此安排行軍,在你眼中看來,像是什麼?」
女嵐不懂回答,便是懂得,她也會怯怯不答。
「不過是搬家罷了。」
殷水流將那縷髮絲鬆開,口裡發出失笑的怪音,他望著女嵐的鬢髮在晚風中起伏,也不在意女嵐回答與否,隨口道出他心中所思。
集結兩里之民遷移,帶上所有物資田奴,目的地自然是望氏所在的壺口。
占據兩里之地,不代表殷水流現在能完全掌握在手,光是兩里的人脈田奴,每日看管便需得投入不少的人力,以集、岩兩里之貧,怎會有足夠數目的捆脈繩制住人脈田奴的脈力,尤其撲火卒還未初步養成,分散開來損其一,都是在糟蹋精米,而今只有集結一處等待撲火卒初具規模,再加上族奸們的賣族投誠,方能真正掌握望鄉國田。
望氏所在的壺口,無疑是最好的據點。
狼牙卒已經從叢林中集結在隊伍前列,殷水流揮手讓一名狼牙卒近前,讓女嵐易馬而坐道:「你不曾修過丹田通脈之術,身子骨太弱,不適宜見血,回去你父身邊去靜候本將軍的捷報。」
狼牙卒為女嵐牽馬引路而回,女嵐剛應過一聲是,又聽到殷水流喊道一聲等等,還不等她回眸,那讓她害怕地沙啞聲音已經傳了過來:「見著你父親時,你代本將軍問他一句」
說罷揮手,隊伍繼續前行。
殷水流此時才把一路前來握得直起青筋的右拳鬆開,漠然回首望去後方一眼,哪有方才擁美在懷的半點柔情蜜意。
叢林裡腳步聲由遠而近。
岩建本想故作鎮定,卻禁不住迎了上去,手心全是冷汗,緊張地低聲問道:「走了?」
匆匆而來的岩奸族人神情同樣緊張,他點頭稱是過後,將探知得來的情況一一告知給岩建知曉,最後道:「將軍著人將阿嵐送來了。」
烏雲散去一些,月華灑下的銀輝愈發地多了起來。
遠處有響聲傳來,岩建遠遠看去一眼,便見著了牽著戰馬護送女兒折返的狼牙卒。
「阿父。」
岩建整理過一番儀容,在狼牙卒面前一如岩里時的作態,女嵐嬌嬌弱弱地見過父親。
奉命將女嵐送來的狼牙卒叫賊閉,一貫不擅言辭,不多時便策馬而去,岩建和族人對視一眼,知道時機已至,正要行事時,女嵐在側隨口說道:「將軍讓女兒問阿父一句話。」
「什麼?」
岩建舉步欲去安排事情的腳步一頓。
女嵐在月下輕啟朱唇道:「將軍問阿父,那件染血的巾帕,阿父是已經丟了,還是尚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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