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間房舍遠遠看去其貌不揚,但走近看時,卻發現絕不簡陋。雖然天色已經昏暗看不清楚,但雕花窗棱,紋刻門戶,廊柱盤花,屋檐飛角,種種細節之處卻都表明其精美細心之處。畢竟是要當成一座園林打造,一屋一瓦必都是極為講究的。可惜的是天黑了,看不到更多的細微之處,無法完整的欣賞。
正屋正中擺著一座豐盛的酒席,酒菜的香味撲鼻而來。燭火照耀之下,杯盤碗碟滿滿當當,魚蝦肉菜活色生香。看樣子是從哪家酒樓特意送來的。
「林覺,就便入席吧。菜是春風樓的上等酒席,酒是仁和樓大的上等花雕。知道你身子不適,所以喝些花雕酒應該無礙。」林柯轉身伸手示意,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林覺笑道:「兄長考慮周全,真是費心了。」
林柯擺擺手道:「坐吧。」
林覺拉開一張椅子正欲坐下,忽然左右四顧,皺眉問道:「不是說好了兄弟幾個一起喝酒的麼?二哥三哥呢?怎地沒見來?」
「他們沒到。」林柯靜靜道。
「哦,那可不能入席,咱們等他們來了一起入席吧,否則可是失禮了。」林覺笑道。
「不必了,他們不會來了。我壓根也沒通知他們。」林柯沉聲道。
「怎麼?不是說好了……」
「林覺,今日只你我兄弟二人飲酒敘話,二弟三弟他們我沒讓他們來。怎麼?我代表他們向你敬酒賠罪不夠麼?還需要他們親自陪酒謝罪?」林柯皺起眉頭似有不快,他的面孔在燭火跳躍下忽明忽暗,略顯陰森。
「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本以為是兄弟幾個一起喝酒敘話的,我也不是要他們當面向我道歉,事實上我也打算當面向他們陪禮呢。既然兄長沒通知他們,那便罷了就是。」
「這才像話,入席吧。」林柯伸手示意道。
「兄長請!」林覺拱手道。
林柯點點頭,拉開椅子坐下,林覺也跟著坐在他的對面。奇怪的是並無僕從上來倒酒,林柯親自拿起酒壺為林覺和自己斟了兩杯花雕酒。
「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你我第一次單獨喝酒。林覺,我這個做大哥的平日對你照顧不周,這一杯酒算是賠罪。」林柯端起酒杯來對著林覺舉了舉,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捏著空杯子目光炯炯的看著林覺。
林覺無奈,稍微猶豫了片刻,也端起面前的酒杯來,以袖掩面仰頭喝酒。片刻後將一滴不剩的杯底亮給對面的林柯瞧,林柯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來。
「來來來,這第二杯酒我也敬你,這是為昨晚宴席上二弟的話向你道歉。二弟的話說的有些過了,不過咱們都是一脈兄弟,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所以希望你不要計較。」林柯一邊說話,一邊再次斟滿酒杯,一揚脖,第二杯酒下肚。
林覺也只得端起第二杯酒,掩面喝下。
林柯微笑點頭道:「很好,喝了這兩杯酒,之前的芥蒂便一筆勾銷了。來來來,還有第三杯。」
林柯再次斟酒,林覺忙道:「兄長,這般喝法可吃不消,雖是花雕酒,但連飲三大杯也是要醉的。」
林柯呵呵笑道:「放心,這第三杯等一會才喝,因為我有幾句話要問你,說完了話咱們再喝這第三杯。」
林覺拱手道:「兄長有什麼話儘管明言便是。」
林柯點頭,提著酒壺沉思片刻,將酒壺輕輕的放在桌上,嘆了口氣開口道:「林覺,此次剿海匪,你為我林家掙得巨大的榮耀,實在是讓人欣喜。我林家這麼多年來,還沒有得過朝廷的嘉獎,聖上能對二叔委以重任,並授予我林家親筆題字的匾額,那都是最高的褒獎。雖然你我皆為小輩,但我畢竟是兄弟之長,我要代表林家感謝你。」
林覺笑道:「兄長,何必說這些話。正如你所言,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我沒什麼本事,不能像幾位長房兄長那般為家族的生意出力。但為林家拼命,我是義不容辭的。」
林柯點頭道:「我明白,我也看得出你是個有骨氣的,別人說你不行,我卻一直不這麼認為。這不,龜山島之事和海上剿匪這兩件事便足以證明你的本事。事實上你也確實是為了林家拼命,也是彌補我的過失。若不是我押運的壽禮被劫,你也沒必要去龜山島匪寨拼命,那也不會得罪了海匪頭目引來報復了。為此,我個人對你也是很感激的,你彌補了我犯得過錯。今日說是替二弟三弟向你道歉,其實真正該道謝的是我。」
林覺笑道:「兄長折殺我了。萬不要說這樣的話。兄長不也是為了林家麼?出了岔子……那也非兄長所願不是麼?」
林柯點頭笑道:「當然,當然非我所願。這些事也不必提了,總之,我記著你做的這些事便是了。」
林覺擺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林柯道:「我其實對你是很佩服的,若叫我出入匪徒山寨,跟海匪們周旋,我是肯定做不來的。我一直想問問你關於剿匪詳情經過,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能在海匪窩裡活下來的。你別誤會,我不是說你不該活下來,而僅僅是好奇罷了。」
林覺笑道:「我也很奇怪,我居然能活著回來。事實上我都已經做好了死在那裡的準備了。可能是匪徒們太蠢吧,反正,我搗毀了他們的物資,攪的他們天翻地覆,他們卻拿我毫無辦法。海東青被人吹噓的天花亂墜,在我看來,不過爾爾。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追隨他,跟著他造反,這種蠢貨遲早完蛋,這些跟著他的人都是沒腦子麼?」
林柯表情有些奇怪,有些僵硬有些尷尬。乾笑兩聲後道:「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你的計劃成功了,固然可以這麼說。若不成功,怕是你便不這麼想了。」
林覺哈哈笑道:「說的是,勝者王侯敗者賊嘛。我成功了,還不許我吹噓幾句麼?哈哈哈。」
林柯跟著乾笑兩聲,沉聲問道:「你昨晚在宴席上說的話有些奇怪。你跟家主和二叔說,要他們不要將聖上賞賜的匾額掛上,這是何意?」
林覺心道:終於到了正題了,繞了這麼一大圈,這才是今晚林柯請自己來的原因。
「哦,沒什麼意思,只是隨口一說罷了。」林覺道。
林柯皺眉道:「林覺,難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兒麼?你那話顯有深意,你是不信任我,或者是不屑於跟我明言麼?」
林覺微笑不語。林柯皺眉繼續道:「你昨晚的話語中似乎透露了一些另外的事情。你說你在島上身份敗露,朝廷正在徹查此事。但不知可查出什麼線索了?你在島上發現了什麼嗎?」
林覺微笑低聲道:「兄長,附耳過來。」
林柯愣了愣,伸長了脖子。但聽林覺低聲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兄長如此關心,怎麼不自己去問一問?」
林柯面色變冷,皺眉道:「林覺,說到底,你還是不想告訴我,難道說連我你都不信任麼?」
林覺微笑道:「兄長神通廣大,應該不需要來問我吧。剿海匪的事情王府和官府尚未公布,兄長便猜了出來。這點小事還需要我來告訴兄長麼?不錯,確實有人通風報信,導致我在島上一度差點被殺。嚴知府也正在詳查此事。具體的線索嘛,我也知道一些,矛頭也指向某些人。但是,請兄長原諒,這些事都是機密,我不能告訴你。兄長也應該少關心這些事為好。」
林柯皺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我神通廣大?你們剿匪的事情早就風言風語的流傳了,這還用我打聽麼?我不能不關心這件事,因為你昨晚說的那些奇怪的話,阻止懸掛聖上賞賜的匾額,那可是我們林家的榮耀,你難道不打算解釋清楚?要知道現在你說話是有分量的,爹爹和二叔都很重視,卻不知你懂得用意所在,難道我不該問清楚?」
「兄長是說,今晚你請我來問這件事,是奉了家主和二伯之命?」
「你可以這麼認為。身為長兄,我有這個責任。我要為林家負責。你必須說清楚。」林柯冷聲道。
林覺直直的看著林柯半晌,嘆息道:「兄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兄長該醒悟了。」
林柯一愣,冷聲喝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兄長,還用我說的詳細些麼?罷了,索性說出來吧。兄長,你口口聲聲為了林家,可是你若真的為了林家著想,便不該做出那些事情來。你知道現在林家正處於滅族之險之中麼?我昨晚說的那些話,別人不明白,你難道還不明白麼?」
林柯的面孔開始扭曲,咬牙道:「看來……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在島上我便知道了。海東青手下的軍師許興全部告訴我了。大公子,你應該能想到,這件事藏不住了吧。」林覺沉聲點頭道。
林柯瞪視林覺半晌,忽然張口呵呵大笑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昨晚的話不是隨口說說的,你是專門說給我聽的是麼?」
「是,只有你才聽得懂。你也確實聽懂了。」林覺道。
「那又怎樣?你想讓我怎麼做?要去告發我麼?呵呵呵。」林柯大聲喝道。
林覺皺眉想了想道:「這段時間,我確實替大公子想了很多,希望能替大公子想出個對策來。可惜的是,我沒能想出來辦法。告官是不成的,但是隱瞞著也不成。這件事遲早會被查出來,知道這件事的許興雖然被我殺了,可是海東青跑了,而且或許還有其他知情人。終歸是紙包不住火。大公子若是真的為林家著想,只怕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
「什麼辦法?」林柯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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