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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林大人的坦誠。一筆閣 www.yibige.com 本縣也來說說自己的看法。關於新法的推行,乃是朝廷大政,本縣無權多言。但本縣可就我長恆縣內的情形說幾句。自從新法推行以來,我便從未消停過。條例司推行新法的命令強硬,跟我們這些地方官員的考核掛鉤,讓我們不得不全力推行此事。下官明白朝廷的意圖,現如今我大周也確實需要改變一些東西。可是本縣不明白的是,我大周富國強兵的目的得實現難道是要奪民之食,不顧百姓的感受麼?」
何安民似乎開始放飛自己,談及新法之事,他的情緒頗為激憤。
「雖說《常平新法》《雇役法》確實解決了不少問題,可是推行起來未免粗暴。連本縣也不得不派出人手強行推行。那些不肯要官貸的,本官也不得不強行攤派。所謂的免役錢助役錢,收繳上去之後,百姓卻一樣的服勞役,因為這些銀子都被上繳國庫了,撥下來用於徭役僱人的不過九牛一毛,根本就不夠用。今春疏浚河道,在以前家家戶戶出勞力,花上半個月時間也就夠了。可是今年呢?本縣得到的僱傭勞力的銀子不到五萬兩。這能做什麼?花光了這些銀子事兒還沒做到三成。本縣又不得不讓百姓們重新出人出力疏浚。所謂繳納的免役錢有名無實。不過是朝廷在百姓頭上又撈了一把罷了。這簡直讓人看不懂。奪民之法,是好是壞?下官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國語》雲,無奪民時,則百姓富,民心安。這奪民之役,本縣說句殺頭的話,乃是惡法,乃甚於苛稅也。」
何安民的話很直率,很坦陳。這讓林覺既吃驚,又感嘆。作為一個最基層的官員,他們對於朝廷的政策應該體會的最深刻。因為他們接觸的都是普通百姓,市井小民,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新法帶給百姓的好處和壞處。廟堂之上的人,倘若能下來走一走,認真的調研調研,必會極有裨益,而不會罔顧下邊的反應而蒙著頭往前沖了。
「何大人,新法也並非一無是處,確實存在弊端,而且這些弊端沒有得到有效的調整和控制,過於急進,以至於斯。這確實是令人遺憾。」林覺沉聲道。
何安民嘆道:「我豈不知新法的本意是好的,可是現在這爛攤子怎麼收拾?上下一片叫好聲,朝廷的錢稅倒是收了不少,可是百姓呢?他們怎麼辦?去歲京畿大旱,本就以及民生艱難,起初常平新法頒布,發放了官貸銀兩救急,本官也一度為新法大唱讚歌。甚至跟隨幾十名州縣官員帶著百姓們去京城宮門外跪拜叩謝。可是接下來好景不長,官貸要還的,去年年底便要全部連本帶息的催繳上去,百姓們拿什麼還?好不容易還了,今春又要發放,百姓們吃了虧再也不肯要了,可是上面壓得緊,要我們必須攤牌下去。這不是強行向百姓放高利貸麼?這是什麼新法?林大人問為何青教蔓延如此之快,那是因為那些青教教眾在百姓最危急的時候伸出了援手,他們救濟百姓,發放糧食衣物,做的比咱們官府還好。人心都是肉長的,百姓們豈不知誰對他們好,對他們不好?他們當然會認為青教是他們的依靠。這種情形之下,青教席捲蔓延,還可遏制麼?百姓們可不管青教背後有什麼目的,他們只會跟對他們好的人走。再說青教教義也給他們以依靠和寄託,情形如此,可以說是必然了。」
林覺緩緩點頭,青教蔓延的原因林覺也思考過。宗教的擴張往往是在民生塗炭之時,這時候的百姓內心是脆弱的,希望有所依靠和寄託的。青教恰逢其時,大規模的蔓延是有土壤和條件的。何安民的話似乎印證了林覺之前的揣度。
不過林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青教似乎在有意識的進行擴張,他們分發糧食衣物救濟百姓的舉動不是一般的宗教能做出來的。佛教道教當然也有施粥救濟之舉,但這青教的辦法似乎是不同的。而且如此大規模的救濟,青教該多麼有錢才能辦到。這青教色頭目怕不是富可敵國的大富翁才成。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青教是有目的的收買人心,有目的的在這種時候進行擴張。
放眼大周各地,新法的推行如火如荼。固然帶來了不少積極的作用,但是操之過急的粗暴作法已經在傷害各地的百姓。地方上嘯聚的事情時有發生。青教在應天府一帶的蔓延,乃至於此刻蔓延到京畿一帶,和新法的實行有莫大關聯。
林覺說不出有一種什麼感覺,總覺得心神不寧,似乎有大事要發生。
「何大人,這麼說來,青教已經遍布長恆縣全境了是麼?不知其他縣域可有蔓延。」
「那還用說,據我所知,北邊的滑州韋城、西邊的胙城、東邊的東明縣,南邊的封丘縣,青教都已經如火如荼。只是青教教眾確實很低調,並沒有鬧出什麼事來。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反有約束百姓的作用,故而大伙兒便不願去招惹他們。且朝廷也不重視啊,現在一門心思變法,那裡去想其他?」
林覺點頭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暫且不談了。說說眼下的事情吧。我此來是來救人並拿人人。來見何大人也是希望何大人能給予協助。我們不希望此事鬧大,但也不得不謹慎小心。那樁父母殺女的案子,我估摸著跟青教是有關聯的,所以我希望這一次能夠速戰速決,救人拿人的過程不出差錯。」
何安民道:「林大人需要本縣作何協助,但說無妨。」
林覺道:「我只希望何大人能派人給我們接應,以防萬一。我們救了人拿了犯人便立刻離開,能否派出民團和衙役捕快在後接應。萬一有事發生,也可護送我們一程。」
何安民沉吟道:「大人確定此事和青教有關?」
林覺搖頭道:「正因為不能完全確定,所以才必須謹慎。青教在本縣如此勢大。如果此次扣押我的人是青教所為,如果那樁案子是青教教眾所犯,指不定會發生什麼。大人所不知道的青教教義里有一條,他們視教外之人猶如敵寇,並有鼓勵教眾暴力抗拒的教義條款。我覺得他們不善。」
何安民愕然道:「當真如此?」
林覺道:「我親耳聽到他們的傳教,其中說了這些話,不得不防。」
何安民驚愕不已,半晌點頭道:「好,本縣一定全力配合便是。那麼今晚兩位大人和諸位都留在縣衙歇息,明日一早,在去辦事。」
林覺擺手道:「明早是不成了,要今夜動手,速戰速決。我們稍微歇息片刻,待三更動身。那莫家集距此不過三十餘里,四更天便可抵達。拿了人救了人便走。不能耽擱,以免生變。」
何安民忙道:「好,一切聽林大人吩咐便是,本縣這便去召集人手,安排事宜。」
……
何安民安排了林覺等人在縣衙後宅的一個小院裡暫作歇息。其他人歇息餵馬的時候,林覺叫來楊秀在燈下商量行事的細節。根據之前所知的情形,莫家集是一處官道上的集鎮,南北長不過二里地,沿路都是人家,有一百五十餘戶,不足千人。
發生殺人案子的這一家在集鎮中間。是一戶普通的院落。突入這一家抓人倒是不難,問題是現在不知道被羈押的老吳等人是否就在莫家集。按理說,應該就在莫家集,但也不能排除有變數。
兩人商議了一會,決定行動之時先讓白冰潛入集鎮中摸個清楚。最好是摸清楚老吳等人的所在。倘若老吳等人不在莫家集,也要問明去處,分出人手去營救。
商量已畢,林覺和白冰坐在小院一角的花架下歇息說話。白冰有些沉默的樣子,似乎心事重重。
「冰兒,抱歉的很,你我剛剛新婚,便讓你跟我來一起行事。沒辦法,我身邊實在沒有什麼可用之人。只能勞煩你了。」林覺攥著她的手低聲表達歉意。
白冰嫣然一笑,輕聲道:「夫君說這種話作甚?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麼?」
林覺笑道:「你看上去有些不開心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抱怨呢。」
白冰搖頭道:「我是擔心眼下這件事。夫君,我真的有些怕那些青教的人。這裡讓我想起了應天府的那天晚上,覺得邪門的很。你又說,此事跟青教或有關聯,我心中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要出事。」
林覺笑道:「你們女子心思細膩,總喜歡多想。今晚我們動手走人,不會有事的。」
白冰道:「但願如此吧,可我總覺的這些人有了防備一般。你想啊,他們敢扣押官差,那豈非是做好了準備?他們難道不知道官府會來人麼?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林覺一愣,緊皺了眉頭。白冰的話說到點子上了,如果說是青教作祟羈押了老吳等人。他們應該做好了官府前來營救的準備了。如果是自己羈押了官府的人,又明知對方會來問罪,難道還會乖乖的傻乎乎的什麼都不做麼?
不過林覺又想,就算他們知道官府要來,難道還敢公然對抗官府不成?應該不至於如此,否則便是嘯聚造反的罪名了。如果他們刻意如此,挑起事端,那便是早有預謀,藉此事鬧出大事來。可這麼一想,似乎有不太可能?青教難道有這麼大的胃口不成?
想來想去,林覺排除了這種可能。而且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林覺也無暇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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