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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湊上前來,低聲而快速的將情形說了一遍。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林覺略一思量,知道容妃必是起了作用了。顯然是太后出面說話了,逼著郭衝下了聖旨。這意味著,梁王爺殺康子震一案將正式定性為誤殺,既是誤殺,雖然處罰難免,卻不會很嚴重了。林覺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總算是沒有白忙活。
「林大人,此事到此為止了。你趕緊帶著郡主和這些人回家去。咱家和趙元帥也功德圓滿,也得回宮復命去了。」錢德祿上前笑道。
「這位是宮裡的錢公公,來傳旨的。那一位是殿前司指揮使趙將軍,」小郡主低聲介紹道。
林覺忙給二人行禮道:「林覺有眼不識泰山,有勞趙元帥和公公了。」
趙元康微微拱手道:「你們這麼鬧本是要緝拿法辦的,但皇上太后開恩,不予追究,你便趕緊帶著你家人離去,莫要再生事端。否則本帥可不管了,破壞治安,本帥可不容情。」
錢德祿也道:「是啊,別鬧了。對你沒好處的。今日的事能如此處置,你便偷著樂吧。」
林覺拱手道:「公公和殿帥既然說話了,自然是要給二位的面子。我們可以走,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這無緣無故的被關在大牢裡一天的事情,總是要給我個交代的。否則這算什麼?朝廷的律法可不是擺設,御史台也不是私人把持的衙門,將來方中丞想要關押誰便關押誰,那豈非亂了朝廷規矩。自我開始,必須壓住這股風氣,不能任人為所欲為。所以,在走之前,我想跟方中丞說幾句話。」
錢德祿咂嘴道:「又說什麼?能不能不要這麼麻煩?」
趙元康道:「讓他說兩句便是。」
林覺緩步走到方敦孺面前,拱手行禮:「方大人好,林覺有禮了。」
方敦孺轉過頭來冷冷的看了林覺一眼道:「你想要我給你什麼說法?莫非要老夫給你磕頭賠禮道歉不成?你是休想。」
林覺靜靜的看著方敦孺道:「豈敢讓大人向下官磕頭賠罪。但大人對朝廷法紀是否有愧,大人心中自知。大人其實不需要給我交代,卻需要給朝廷交代,給大周的律法交代。這件事對我個人而言倒是沒什麼,但對朝廷律法的破壞卻是巨大的。方大人身為御史中丞,豈能對此不負責任。大人可以不給我賠禮,卻要向朝廷謝罪。」
方敦孺冷聲道:「笑話,老夫拿你,是因為你有作偽證,參與謀殺康子震之嫌,何罪之有?老夫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若不是皇上下旨,老夫必查出你跟此案的關聯,教你不可逍遙法外。」
林覺大笑道:「事到如今,方大人還是心有不甘。皇上聖旨都下了,王爺只是誤殺了康子震,此事已經有了定論,大人還這麼說話,也太不識時務了。不過那是你方大人的事,跟我無干。我只問方大人一句話,你平生追求報效朝廷,以富國強兵為己任,說什麼『為百姓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然則你是怎麼做的?你便是以個人揣度,枉顧律法,隨意羈押朝廷官員,並逼迫他們按照你的意思招供麼?這跟枉法酷吏有何區別?你便是這般報效朝廷的麼?便是以破壞律法為代價?既然你能這麼做,別人對新法有些微辭,你又為何視之為敵?豈非是自相矛盾麼?」
方敦孺喝道:「老夫用不著你來教我做事,老夫有自己的行事規矩。為了我大周能富強,老夫可不會婆婆媽媽瞻前顧後的想太多。老夫行事只求心安,哪怕被一些伶牙俐齒之輩辱罵詆毀又當如何?天下人自明白老夫昭昭之心,皇上明白我一片赤誠忠心便成。至於你,老夫對你早已失望透頂,我並不稀罕你怎麼想。」
「大人對我失望透頂,我何嘗對大人也不是如此。大人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可是大人去聽了天下人的心聲了麼?你去傾聽他們對你們所做作為的不滿了麼?我相信大人是一片赤膽忠心。但赤膽忠心便可以為所欲為,便可以為達目的不罷休了麼?大人,我勸您一句,莫丟了本心,莫失了讀書人的本色,莫要讓自己走向極端。您原本是謙和包容的大儒,可如今,卻已經成了放肆任性為達到目的不顧一切之人了。我很痛心,我實在是不願看到您變得如此偏激,如此的陌生。」林覺沉聲道。
「住口,我跟你沒有任何的關係,老夫是怎樣的人用不著你來評判。說起痛心,該痛心的是老夫才是。老夫瞎了眼,曾經收你入門牆,以為你是個可造之材,將來成為大周棟樑,為朝廷分憂,為百姓立命。可是你卻教老夫失望了。那些話倒也不用說了,你我現在早已沒有任何的瓜葛,你用不著拿那些話來假惺惺的說辭,老夫也對你再無絲毫期待。老夫只告訴你,不管是你還是什麼其他人,但擋我變法強國之路,那都是徒勞。蚍蜉撼大樹,螳臂當大車,終將不自量力化為齏粉。你如此下去,終有一日還是會落在老夫手裡。老夫將毫不容情的懲辦你。」方敦孺怒喝道。
林覺緩緩搖頭,臉上神色痛苦不已。你終究喚不醒一個裝睡的人。若說方敦孺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沒有清醒的認識,對新法帶來的弊端沒有知覺的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可惜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之中,已經無法回頭或者根本不願回頭了。他是必然要一條道走到黑,哪怕前面是懸崖是深淵,他也不去想了。
林覺長嘆一聲,知道再說下去也是無益,其實跟方敦孺早已沒有扯這些的必要。
「夫君,咱們走吧,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只可惜了浣秋妹妹,她若知道今日之事,恐怕要痛苦不已。」小郡主輕聲說道。
林覺心中一痛,眼中浮現出師妹那張清麗的面龐來。是啊,浣秋夾在自己和方先生之間,她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還有方師母,她們才是真正受煎熬的人。這麼下去,自己或許連見方浣秋的機會都沒有了。
「林大人算了吧,此事到此為止好麼?免得鬧得不可收拾。他羈押你確實不對,但是你家夫人帶人來闖衙門,還傷了人,這豈非更是惡劣?大家各退一步,海闊天空。你看如何?」錢德祿忍不住上前再道。
林覺緩緩點頭道:「錢公公,趙大帥,既然如此,我便不予追究,我也無意追究。這兩件事便算扯平了吧。但是我舉報另外一件事。」
錢德祿皺眉道:「又怎麼了?還有完沒完了?」
林覺從懷中掏出熊三山等人的口供來攥在手裡,低著頭猶豫了片刻,轉頭看著方敦孺不語。
方敦孺眼望別處,若有所思。林覺嘆息一聲,將口供又揣回懷中,拱手對錢德祿和趙元康道:「沒事了,下官告辭了。」
錢德祿長出一口氣,笑道:「走吧走吧,我們也該回宮了,郡主你們先走。」
錢德祿是要看著林覺他們離去才安心,生恐又鬧出事來。
林覺轉頭挽起郭採薇的手,招呼眾人離開衙門,片刻後走得乾乾淨淨。錢德祿和趙元康看著林覺等人離去,便也紛紛告辭離去。衙役們也攙扶著起身默默散去。一場性質其實極為惡劣的鬧劇就這麼突然散場。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了方敦孺一個人孤獨的站在台階下。
夕陽已經落山,暮色四起,天空中呈現一片深藍肅穆之色。無數的烏鴉紛紛飛回來,落在御史台衙門中的高大的樹木上,啊啊的鴰噪著,打鬥著。隨著夜幕的降臨,整個御史台衙門融入了幽深的黑暗之中。清冷而寂寥。
方敦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裡,腦子裡一片混沌。他有些不甘心,明明這是一次極為惡劣的事件。闖衙的林家眾人理應得到嚴懲。自己可以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將之和王爺的案子聯繫起來,造成是王爺指使,大肆攻擊新法,暴力抗拒的輿論。自己本可以籍此將新法往前大大的推動一步的。可現在居然就這麼偃旗息鼓了。
一陣陣無力感襲來,方敦孺覺得身上陣陣的發冷。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林覺說過的話。林覺說,皇上的態度是新法推行的關鍵,其他人態度再堅決,決心再大,卻也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如果皇上的內心裡對新法的推行不夠堅決,變法之路將滿是坎坷和艱辛,甚至會失敗。
方敦孺從未想過變法會失敗,也從未懷疑過皇上的決心。但今日此事後,方敦孺突然間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也許林覺是對的,也許皇上的態度並不那麼堅決。也許自己將一些看的太想當然了。雖然今天的事看似不涉新法,但其實這二者之間早已合二為一。說白了,支持自己和嚴正肅便是支持新法,支持人便是支持法,這早已是二而一的事了。
方敦孺挪動了身子,他原本是心中憤懣不已,想的是要即刻進宮去見皇上理論,問問皇上到底心裡是怎麼想的。可是他現在又不想去見皇上了。皇上倘若有心,他會給自己一個交代的。而現在,方敦孺滿心失望和疲憊,他最想要的是去謀得大醉一場。想了一想,他能去傾訴內心,共謀一醉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嚴正肅了。除了嚴正肅,這世上恐怕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自己。
包括自己的妻女。她們也明顯的對自己疏遠了些。雖然夫人還是依舊照顧的自己無微不至,雖然浣秋還是看上去對自己尊敬而愛戴。但她們的眼神中有些東西是敬而遠之的,自己一進家門,整個家裡頓時便一片死寂,母女兩人都很少說話了。這些都讓方敦孺感覺到悲哀。難道自己竟然已經成了孤家寡人了麼?弟子背叛,妻女敬而遠之,難道自己竟然如此的失敗?
方敦孺想不通這一切,他也不願再多想。這一切和變法大事比起來都是渺小的。自顧聖賢多寂寞,將來她們會明白自己的,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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