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寒秋搖頭道:「雖然我對林大人和梁王爺反出京城的舉動有些不理解,更不理解你們居然落草為寇的舉動,但是在我心目中,林大人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最為敬佩之人。我還是把你當成當初那個林大人看待。」
林覺微微一笑道:「隨便吧,你愛怎麼喊怎麼喊吧。張大人現如今身居何職?升官了麼?」
張寒秋苦笑道:「升官?怎麼可能?我三司使衙門的一干官員全部都被撤換了。自皇上登基之後,下官已然從三司衙門調離,如今在禮部任職,管些祭祀禮節之類的瑣事。」
林覺咂嘴道:「看來是都受我連累了。」
張寒秋道:「那倒也沒什麼,倒也落得清閒。每日無事,正好讀書習字,兩耳不聞窗外事。況且就算他們不將我貶官調離,我也不會在三司衙門任職。你道現在的三司使是誰麼?」
林覺道:「是誰?無非是呂相的親信罷了。」
張寒秋呵呵而笑,咬牙道:「說了你都不信,呂中天那個傻兒子呂天賜當了三司使呢。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呂中天也太無恥了,呂天賜一無功名,二無功勳,還是個紈絝之徒,呂中天居然讓他當了三司使。美其名曰,任人不避親。說呂天賜在林大人你們叛出京城的時候被你們拿為人質,但也百屈不撓,不畏你們的威逼利誘。還聰明機智的留下線索,引得官兵追上了你們。最終逼得你們逃入山中為寇。說他在此事上有功,所以朝廷破例提拔。你說說,這不是笑死人了麼?」
林覺呆愣半晌,猛然間爆發出大笑之聲,仿佛聽見了世上最好笑之言一般,笑的眼淚橫流,上氣不接下氣。張寒秋也是如此,跟著笑的前仰後合。
「折騰吧,折騰吧,這大周江山很快便要姓呂了。呂中天這老賊,真是恬不知恥。以前還有所顧忌,現在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了。我大周江山社稷啊,怕是氣數將近了。」張寒秋邊笑便搖頭道,笑聲比哭還難聽。
林覺收了笑容,嘆息道:「呂中天這麼做,是把天下人當傻子啊。這是要將呂天賜扶上馬再送一程,生恐在他之後,呂家掌握不了朝政大權啊。」
張寒秋點頭道:「可不是麼?現在官員們私底下都已經開始稱呂天賜為小相爺了。呂中天是要將宰相的位置交給呂天賜的意思麼?可真是匪夷所思。只聽說江山社稷是一家的,還沒聽說過宰相也能世襲罔替。可笑之極。那呂天賜倘若當了宰相,我大周怕是要淪為世間笑柄了。烏煙瘴氣,烏煙瘴氣啊。」
林覺內心之中只感到深深的悲哀,所謂權臣當道,莫過於此了吧。呂中天怕也是老糊塗了,這麼做其實極不明智,這已經完全罔顧朝廷利益,不顧世人的言論和目光了。為了攫取私人利益已經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郭旭也不知是怎麼能容忍這些的。那郭旭雖是個禽獸,但呂中天這麼幹,他應該也是極為不滿的。也許某一天,郭旭怕是也要解決了這個扶自己上位的外祖父,因為呂中天已經走上了一個極端了。
「林大人,你若是在朝中,哪裡會發生這樣的荒誕之事?哎,只可惜……現在說這些沒用了。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一般。每每想起這些事,都讓人心緒惆悵,輾轉難眠。」張寒秋咂嘴道。
林覺微笑道:「事到如今,那些也不提了。世上沒有回頭路,而我也不想回頭。張大人,你只記住,我之所為,絕非背叛大周。我林覺也決不做不忠不孝之人。不要在意別人怎麼說,只尊重你的內心,堅守自己的原則便可。魑魅魍魎橫行之時,往往也是天快要亮的時候了。」
張寒秋微微點頭道:「下官自然是相信林大人的,他們說林大人借梁王之名造反,想推翻大周另立新朝,我是絕不會相信的。林大人絕非那種罔顧道義,野心勃勃之人。」
林覺哈哈笑道:「他們現在自然是全力的抹黑我,畢竟我和他們不共戴天,勢不兩立。我可不在乎這些。對了張大人,我聽說朝廷里發生了些事情,遼國紛亂,耶律宗元派人來向我朝求援修好,有這回事麼?」
張寒秋點頭道:「確有其事,為這事,朝廷里都吵翻了天了。皇上要出兵幫遼人,很多人都不理解,上奏阻止,皇上卻要一意孤行。呂相和楊樞密都同意出兵,不計任何報酬,這著實讓人不解。有人說這正是呂相和楊樞密的主意,說遼使送了不少貴重禮物給呂相和楊樞密。這若是真的,呂中天和楊俊便是千古罪人了。為了一己之私,便不顧朝廷體面和利益。遼國當初那般辱我大周,現在卻要去動用自己的兵馬不計報酬的幫他們平叛,簡直豈有此理。我大周自身都物資錢糧短缺,卻要幫他們?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麼?簡直讓人難以理解。」
林覺點點頭,他只想證實這件事罷了。那舉子所言未必是真,但從張寒秋口中說出來,必是事實了。
「也許他們別有考慮吧,反對也是沒用的,還是省點氣力的好。罷了,這事也不說了。我今日來見你,是有件事要請你幫忙的。」林覺道。
張寒秋忙道:「是呢,下官正想問呢。林大人有何事要下官幫忙儘管說,下官必盡力而為。」
林覺笑道:「放心,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想請你替我打聽一件事。幾個月前,我反出京城之後,為避免朝廷報復我林家,便派人通知了我杭州林家眾人也去了山中避禍。不過,我那二伯父林伯年……你也是認識的,曾經也在三司任職過。他卻不肯離開。原因嘛,說了也無妨,他覺得入山便是為匪,他覺得羞辱的很,所以執意不肯。我所知的是,皇城司兵馬指揮使陳玢親自帶了人去杭州緝拿我林家人,我二伯怕是也被他拿了。家中眾人都很牽掛此事,這次我來京城便是想打聽打聽消息。倘若被緝拿了,必是押解來京城了,我想知道他現在如何?是死是活總得有個音訊,倘若可營救出來,也可想想辦法……」
張寒秋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對,待林覺說完,張寒秋咂嘴輕聲道:「林大人原來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哎……下官不知怎麼開口……這件事下官是知道的,林老大人的消息我是一直關注著的。只是……哎……」
林覺皺眉道:「怎麼?有什麼不好說的?」
張寒秋道:「林大人,我聽說皇城司在杭州拿了林老大人,押解回京的路上,林老大人……投河自盡了。」
林覺一驚,愕然道:「什麼?」
張寒秋道:「我聽說,陳玢逼著林老大人寫一封信公告天下和你斷絕關係。要他說你自甘墮落落草為寇,說你害的林家眾人無顏見列祖列宗。總之便是要以林老大人之口對你進行污衊和攻擊,造成你眾叛親離的假象。林老大人不肯,陳玢便以酷刑和侮辱相逼。據說……據說……他們餵老大人馬糞馬尿……老大人不堪受辱,投河自盡了。」
林覺驚愕無言,半晌說不出話來,心中甚是難過。
張寒秋嘆息道:「林大人,節哀順變。老大人這一生也是顛沛起伏,但臨死卻是有節氣的。人總有一死,還請林大人不要太過傷心。」
林覺心中不是滋味。實際上早在幾個月前得知林伯年不願進山的時候起,林覺其實便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林伯年凶多吉少。所以,林伯年被殺其實林覺已經做好了心理預期。但是,真正聽到林伯年的死訊,並且是以這種方式死去,林覺還是有些接受不了。林伯年雖然這一輩子並無太大成就,對林家而言,也沒有什麼貢獻,甚至還差點害了林家。跟林覺的關係也不能算緊密。但是曾幾何時,林伯年也是林家的驕傲和偶像。林覺很小的時候的記憶里便有關於這位二伯的高大形象。族中之人談及林伯年都是臉上倍有光彩。雖然林伯年在京城幹了不少齷蹉事,然而那些早已是過去之事。罷官後的林伯年還是為林家的振興做了不少事的。
林伯年不肯進山的原因林覺也想過,林伯年畢竟是讀書人,畢竟曾經見過大世面。對於林覺反叛的舉動,他定是心中排斥的。君臣父子,綱紀倫常這些東西在他心裡還是有著約束力的。他不肯進山,怕也是因為這些東西的約束。他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問題無可厚非,相較於他,林伯庸便無這麼多顧慮,他也是站在全族的角度看問題的。當林家有危險時,林伯庸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保護林家眾人的這條路,而不會去想的太多。
林伯年終究還是被抓了,這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陳玢親自去抓人,林伯年能躲到哪裡去?杭州就那麼大,他一個垂暮之人又能去向何方。況且在杭州,林伯年也是個目標大的人,他也藏匿不了自己。如果說張寒秋所言是事實,那麼最終,二伯還是完成了最後的突破,堅守了身為林家之人的底線,沒有被迫做出損害林家的事情。這也算是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最後的救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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