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覺點頭道:「慕青所言不錯,郭旭是想要和女真聯合,南北夾擊趁遼國如今的混亂之局滅了遼國。為了掩人耳目,郭旭發布了要出兵助遼人平叛的假消息,私底下必是跟女真人暗通款曲了。女真戰船和朝廷戰船出現在這茫茫大海上,那不是偶然,而是一場約定好的盟會。我敢肯定,那幾艘戰船上雙方必有重要人物攜帶本方最高旨意相會於此。商議聯盟滅遼的大事了。」
崖頂幾人默然無聲。海風呼嘯,吹得人身上冰冷。但眾人渾然不覺,腦子裡想的都是這個驚人的事實和計劃。心中思索著此事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夫君,你覺得,這件事能不能成功呢?若大周和女真聯手的話,遼國會不會被滅?倘若可以滅了遼國,豈非可以開疆拓土,開創偉業?」高慕青輕聲說道。
林覺看著遠處海浪之中起伏的船隊,輕聲道:「且不論遼國滅與不滅,有句話叫做驅虎吞狼你們應該聽說過。遼人是虎狼之國,女真比之遼人更甚。和遼人比鄰尚且為遼人所欺凌,跟女真人打交道難道會好多少麼?女真人真的願意跟大周瓜分遼土麼?倘若吞了遼國之後,女真人和遼人一樣對大周有覬覦之心,大周能抵擋麼?遼人尚且抵擋不了女真人的進攻,大周有這個能力麼?」
林覺一連串的問出了問題,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呼呼的海風從身邊吹過,吹動眾人的大氅獵獵而飛,刷拉拉作響。
「大周如今的狀況,內部已然崩裂,居然還想著開疆拓土,大動干戈?這不是開疆拓土,這恐怕是一種不自量力的露怯的舉動。我敢說,即便目前遼人處境艱難,我大周兵馬也未必是他們的敵手。大周倘若敗在遼人手裡,雖可給女真人創造機會,但是也必會引起女真人的輕視。這就像黔之驢的故事,你不動,人家還以為你是龐然大物,不敢輕易動你。你一動,便只會大叫尥蹶子,露了底細。然則便會引來滅頂之災。大周最明智的作法是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女真人雖然勢頭兇猛,但他們的實力還不足以單獨滅了遼國。雙方將會持續交戰經年,互相消耗的精疲力竭。那樣,我大周北方的兩頭猛獸便無力對我大周覬覦,反而要爭相拉攏大周。大周可得喘息之機,改善民生生計,恢復力量。這才是最正確的作法。而不是去好大喜功,搞什麼開疆拓土,玩這種火中取粟的把戲。」
孫大勇笑道:「大人,這豈非對咱們有好處?朝廷當真要和女真聯手滅遼,我落雁軍豈非可以乘機壯大?」
林覺嚴厲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孫兄弟,這種想法不可有。我一再強調,我們不是反大周,而是反郭旭。你可知道朝廷這麼做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小則勞民傷財,耗費國力。大則會引來滅國之禍。難道我落雁軍居然要趁國難之危不成?那我們豈非真成了他們口中的叛賊了。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必須要搞清楚。」
孫大勇神色一凜,忙道:「大人勿惱,小人知錯了。」
高慕青卻有些不服氣,皺眉道:「夫君是否擔心太過?勞民傷財是肯定的,但說有滅國之災,怕是不可能吧。無論遼人還是女真,他們能滅了大周?」
林覺沉聲道:「大周已經成了個空殼子,你還看不出來麼?這一路東來,所見所聞難道你沒有感觸?京東西路流民泛濫,饑荒處處。朝廷將之前賑濟的物資全部收繳為軍用了,鬧起了饑荒,會引發大亂。特別是京東西路這一帶,教匪之亂剛剛平息不久,很容易再生亂子。那渤海縣的情形你沒看到?阿生已經是半大小子了,連像樣的衣衫都沒有,還穿著露指頭的鞋子,一家大小半飢半飽。那只是渤海縣百姓的一個縮影。和渤海縣一樣貧困饑寒的地方還有多少?人無生計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倘若大周局面穩定,或許還不至於會引發太大的混亂。但倘若外敵入侵,內部則必亂。內外交困,一起發力,則大周這華麗的大廈便會轟然倒塌。快的你無法想像。屆時神州大地便會淪為外敵鐵蹄踐踏之所,亂民襲擾之地。國亡家滅就在眼前。你可知道?」
林覺的口氣稍顯嚴厲,高慕青臉色有些難看,卻也不爭辯,低頭不語。
白冰忙道:「高姐姐只是疑問罷了,幹什麼那麼凶?真是的。不懂還不能問麼?」
林覺嘆了口氣道:「不是我凶她,而是情勢很嚴峻。郭旭走了一步臭棋,他自己倒霉倒也罷了,會連累到大周,會連累到百姓的。這些事你們必須要明白其巨大的危害,不能抱有任何的幻想。干係國家興亡沒有小事,也沒有僥倖。絕對不能有國破家亡的情形發生,哪怕只是有很小的可能也不成,因為代價太大了。慕青,若是我態度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高慕青道:「我不怪夫君。夫君憂國憂民,才會如此焦急。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林覺看著遠處的船隻嘆息道:「我們毫無辦法,他們在進行海上之盟,我們無法阻止。一旦協議達成,不久便會戰火滔天了。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是乾瞪眼。」
眾人對著林覺真的干瞪了幾眼,這樣的話從林覺口中說出來還是極少的,能讓他束手無策的事情不多,眼下恐怕是真的束手無策了。幾人站在山崖上眼睜睜的看著海面上那些船隻,林覺皺眉不動,也不說離開,眾人也只能陪他在此乾瞪眼。他們也希望林覺或許能想出什麼好的辦法來。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眾人明顯感覺到海風似乎加大了。呼嘯的大風吹得人幾乎站立不住。而風中夾雜著冰冷的小冰雹,頭頂上陰沉的烏雲也變得更厚更濃。海面上也波濤洶湧,浪頭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高。巨大的海浪撞擊島嶼崖壁的聲音如雷聲轟鳴。在某個瞬間,突然間冰雹夾雜著雪花大作,稀里嘩啦傾瀉.了下來。四周頓時如陷入迷霧之中。
「快走,避一避。」孫大勇叫道。
眾人忙下了山崖躲在一處崖壁凹陷處躲避。但見天地之間就像是發生了一場戰爭,天空烏雲里像是無數的天兵將白色的箭支射向地面和大海。無數的白線連接著天地之間。地面上黃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跳躍著,很快便填滿了地面的坑窪。在冰雹稍息之後,狂風之中,無數鵝毛般的大雪從天空中撲向大海和海島。像是無數的白色的魔鬼在空中呼嘯翻滾。
林覺還從未見識過海上冬天的風暴,他的經驗里,大雪落下無聲,風靜人定,那反而是一種美。然而,海上的大雪卻違背了他的認知,風不但沒停,反而更大。雪花不是緩緩的無聲飄落,而是被風卷積著如群飛的白蛾,一陣陣的撞擊著所有的東西。你能想像一朵雪花打在肌膚上居然有疼痛的感覺麼?雪花在狂風的作用下便有這種肆虐的效果,落在人裸露的肌膚上會有一種砸上去的感覺。
眾人呆呆的看著這暴虐的海上的風雪,都深感震撼。一時間連其他的事情都忘了,都怔怔的看著天地之間發生的這一切。
突然間,林覺大叫一聲道:「不好!」
眾人愕然看著林覺,但聽林覺道:「這樣的風暴,船在海上還能待麼?」
「夫君是何意?」高慕青道。
林覺道:「女真人和朝廷的船隻在海上根本待不住,然則他們……他們……」
「他們要上岸!」白冰嬌聲叫道。
「可不是麼!他們必須的上島避開風浪啊,這樣的天氣,在海上不是找死麼?任他什麼大船也經不住啊。」孫大勇一拍大腿叫道。
「然則……我們豈非有危險了?他們上島,會發現我們的。」高慕青也明白了過來。
林覺沉聲道:「倒也未必。他們上島避風是一定的,但未必會發現我們。不過我們得加倍小心。我估摸著他們得去北邊的碼頭靠岸,一會兒我們便往南去,儘量不要靠近他們。而且,他們一定還沒談完,我倒是很想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沒準還有些機會破壞他們的談判。最起碼也得知道他們談論了些什麼。」
孫大勇冒著風雪去通知留在東岸樹林裡的眾人離開,一行人頂著暴風驟雪往南艱難行去,最終,在海島南側沙灘旁的樹林裡找了一塊巨岩下方的空地,臨時搭建起了一個避風的場所,眾人便佝僂在這岩石之下躲避風雪。
這一場風雪肆虐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待其停歇之時,天地之間已經變得白茫茫一片。樹木沙灘岩石山崖都已經全部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而且那雪硬實的很,不像是陸地上的鬆軟之雪。那可都是一片片砸在地上岩石上樹枝上的,像是夯土一般的砸的硬硬實實的。
風也變得小了許多,雪停之後,孫大勇登上左近高處往海面眺望,南側海面上一艘戰船的蹤跡也沒有了。要麼便是全部翻覆了,要麼便是已經停靠在海島某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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