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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覺還是第一次正面直接的跟郭沖談及立太子的事情。筆神閣 bishenge.com以前是根本插不上嘴,後來是為了避諱,不能談及此事。事實上,在郭沖面前談論太子的人選也還是不恰當的。然而,今時今日林覺這麼做卻是極為聰明的作法。
林覺看出了郭沖此刻情緒低落頹唐,這時候的郭沖充滿了挫敗和沮喪感,他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此時的話他最容易聽進去,也最容易引起他的反思。林覺要抓住這個機會引導郭沖的想法,雖然此時隱晦的指責郭沖有適得其反的危險,但是以林覺對郭沖的了解,他總體上還算是個懂得反思自己的人。不是那種混不講理之人。正因為如此,林覺才會斗膽說出這些話來。而這賢與不賢的一番論調,也是林覺一直思索的問題。
在立太子之事上,歷朝歷代立長立賢之論爭執不下,但總體而言立嫡長占據上風,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其便於操作,不會生出太多的糾紛。而立賢則不同,賢的標準不一,便會生出變數。這個道理,其實林覺也是思索之後明白的。林覺認為,對於一個國家而言,政權交接的穩定性是第一位的,君主賢明其實反而在某種程度上並不那麼重要,因為事情基本上都是臣下做的,主政之臣才需要賢才,君主只要不是那般暴虐昏聵,國家其實也壞不到哪裡去。
郭沖聽了這番長篇大論,真的陷入了沉思之中。半晌後,他輕嘆道:「這麼看來,朕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啊。朕的私心才是導致他們你爭我奪的原因啊。倘若一切按祖制的話,便也爭不起來了。朕真的是希望大周好啊,朕希望求變求賢,原來卻是錯的。」
林覺輕聲道:「皇上,臣不是指責皇上,皇上的想法其實沒有錯,只是沒有結合當前的局面。當前我大周當以穩定為先,朝廷上下的團結和穩定何等重要。外敵窺伺,國力衰弱,可謂內外交困之時。這時候再內耗,便是大忌。臣反正是這麼想的。臣也許說的不對,皇上莫要怪罪,就當臣是胡言亂語吧。」
郭沖搖頭道:「不,朕覺得你說的是中肯之言。起碼你還在為朝廷想辦法,而很多人則是混日子。罷了,朕累了,你回去吧。朕要好好的歇一歇,想一想。很多事,朕需要下決斷了。」
林覺躬身行禮道:「臣遵旨。不過皇上還有一事沒有給臣明示,臣回去也會惶惶不安的。」
郭沖愣了愣道:「什麼事?」
林覺道:「便是臣隱瞞不報的罪責,皇上還未處罰,臣心中不安。」
郭沖皺眉想了想道:「你已經解釋過了,你雖欺瞞了朕,但其實這件事跟你無關。事情發生的時候,你還是個孩童罷了。欺瞞之罪也情有可原。朕倒是要謝謝你林家,倘若不是林家,朕的女兒怕是不知能不能活下來了。功過相抵,朕也不罰你了。」
林覺躬身道謝。郭沖轉向綠舞道:「朕有心留你在宮中敘話,但此刻朕心緒煩亂。加之你的身份暫時不能公布,朕也不留你了。明日中午你來陪朕吃午飯,如何?」
綠舞還待猶豫,林覺遞了個顏色,綠舞只好無奈的點頭道:「遵命。」
郭沖擺擺手道:「你們去吧。」
林覺剛要轉身離開,卻聽綠舞道:「皇上,綠舞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郭沖本已將身子深深的陷入椅子裡神情木然,聞言又直起身來到:「你說。」
綠舞道:「聽聞我那養母被人抓來京城了,綠舞懇請皇上不要為難她,她也是養育了綠舞的人,對綠舞也很好。她其實也可憐的很。綠舞希望皇上能放了她,綠舞很想見她一面。」
郭沖想了想,點頭道:「這婦人雖然也是同謀,但她只是被迫脅從,確實沒有大的過錯。她是你的養母,朕自然不會為難她。她已經被押解進宮了。朕明日會親自審問她。明日中午你來,朕讓你們見面便是。」
綠舞盈盈跪拜謝恩,重重的磕了頭,方起身隨著林覺退出春閣。
出了春閣,外邊春寒清冷。林覺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心中稍稍安定了下來。今晚本來以為是一個不可收拾的局面,但現在看來,似乎比想像的要好。雖然依舊棘手之極,但起碼尚未至失控的地步。
林覺等人出來,在門口站著的錢德祿便欲掀簾進屋侍奉。林覺拉住了錢德祿的衣角低聲道:「錢公公借一步說話。」
錢德祿愣了愣,隨著林覺走到一旁,低聲道:「什麼事,簡短些,咱家還得進去侍奉皇上呢。」
林覺點頭,伸手入懷摸出幾張銀票塞在錢德祿手裡,錢德祿借著廊下的燈籠看了一眼,嚇了一跳。那是足足五千兩紋銀。
「這是作甚?這是作甚?」錢德祿咂嘴道。
「懇請錢公公照應照應容妃娘娘。不要讓容妃娘娘受罪。我雖不知道長春閣是怎樣的地方,但想來必是不宜居住之地。公公倘能關心關心,林某和綠舞感激不盡。」林覺拱手道。
錢德祿一聽,忙低聲道:「哎呀,原來是這事兒。便是林大人不招呼,咱家也會照應的。容妃娘娘平素待咱家不薄,咱家豈是那忘恩負義之人?這銀子……」
林覺微笑道:「公公收著,也好上下打點,畢竟娘娘犯了大錯,公公這是冒險為之。還需要什麼公公儘管說。」
錢德祿笑道:「倒也有道理,確實需要打點,那些人嘴巴雜,給點銀子便閉嘴了。如此,咱家便先收著。咱家想好了,長春閣南角有個小隔院倒也清靜,咱家帶人去打掃打掃,讓娘娘先住著,也沒人打攪。再派幾個手腳伶俐的內侍去侍奉,要吃用什麼東西也方便使喚。」
林覺點頭道:「有勞公公了。」
一旁的綠舞也忙向錢德祿行禮道謝:「多謝公公了,太感謝了。」
錢德祿忙還禮道:「哎呦,奴婢怎敢受公主的禮,折煞老奴了。啥也別說了,娘娘的事交給咱家便是,一定不會讓娘娘吃苦的。咱家得進去了,不能多耽擱。回頭有什麼事再通稟公主和林大人便是。」
林覺拱手點頭,看著那錢德祿將銀票攏入袖子裡,轉身離去。這才牽著綠舞冰涼的小手欲行。忽然間,林覺的目光掃到了一個站在不遠處廊柱之後的人影,仔細一看,發現那人卻是殿前司指揮使趙元康。趙元康站在一根廊柱之下的暗影里,伸著脖子似乎正在偷聽著什麼,這讓林覺心中一凜,頭皮發麻。
……
三更時分的大好春夜本是酣眠的最好時候,但在相府花廳之中,幾名大周重量級人物正沉默而坐,神色各異。
腳步聲起,一名管家拎著袍子一角快步而來,進入花廳之中吸引了廳中眾人的目光。那管家還從未被這麼多朝廷重量級官員如此矚目過,故而心跳加速有些慌張,腳下竟然拌了個蒜,啪嗒一聲摔在花廳地面上,疼的他直咧嘴。
「慌什麼?沒用的東西。」呂中天怒罵道。
「是是是。」管家爬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疼痛趕忙快步來到呂中天面前,將一封信雙手遞上。
「下去吧。」呂中天喝道。
管家忙不迭的答應著,躬身退出。忙亂之中,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座上眾人,卻發現他們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呂中天手中的那封信上了。管家心中有些不忿,原來適才他們注意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帶來的消息罷了。
這邊廂,呂中天已經拆開了信封,從裡邊拿出了一張信箋來。抖了抖斜著身子湊近燭火觀看,臉上慢慢的露出笑容來。
「怎麼樣,事情怎樣了?」坐在側首的吳春來伸著脖子問道。
「是啊,外祖父,事情怎樣了?」坐在另一側的淮王郭旭也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問道。
其餘幾名官員都是呂中天和吳春來的嫡系親信,他們也都期待的等待著呂中天的回答。
呂中天撫須呵呵而笑,順手將信遞到燭火之上點燃。那信著起了一團火焰,瞬間化為灰燼。
「好消息,好消息啊。」呂中天道。
眾人一聽頓時神色釋然。吳春來低聲道:「怎樣了?容妃被賜死了麼?太后什麼反應?」
呂中天搖頭道:「那倒沒有。皇上震怒不已,我們去後他便擺駕榮秀宮中。據說皇上大發雷霆之怒,可惜不許外人進去,送消息的人只聽到些隻言片語。不過容妃已經被貶到冷宮之中,等待發落了。進了長春閣,還有活著出來的人麼?容妃必死無疑。」
「太好了!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容妃娘娘也不知在皇上面前說了我多少壞話。這一回自作自受,死有餘辜。皇上有無旨意?要不要徹查背後元兇?」郭旭興奮問道。
「旨意倒是沒有。不過那林覺卻是被召進宮了,還帶著你那位失散的妹妹。皇上和他們在裡邊說了半天話。」呂中天道。
「啊?林覺那廝進宮了?皇上召他去作甚?」吳春來皺眉道。
「這還用問?皇上知曉了容妃所為,必是讓林覺帶著他那個小妾去驗證真偽,當面對質了。林覺這回怕是也跑不了,他應該早知此事的,皇上能繞得了他?他可是欺君隱瞞不報的。」郭旭沉聲道。
吳春來皺著眉沒有出聲,只沉吟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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