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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聖人就算是被他一時蒙蔽,依我看,也終會弄明白,到時這蘇大為必然被治以重罪……」
李敬業滔滔不絕的道:「只可惜了谷德昭這些人,在這當口彈劾,不但沒落到好處,還給自己惹一身災,不過只等蘇大為的把戲被戳穿,就……」
他突然發覺李積一直沒出聲。筆神閣 bishenge.com
好奇的看向自己的阿翁,卻見李積拈鬚靠著逍遙椅,兩眼似閉,但從眯著的縫隙里,偶爾能看到一絲精芒閃過。
顯然李積並沒非因為精力不濟而迷糊,而是在算計著什麼。
「阿翁?」
李敬業忍不住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李積兩眼微微張開,旋又閉起,似乎喃喃自語般道:「蘇大為我與他結識多年,這個人,是一個小猾頭,倒是與老夫年輕時有幾分相似。」
李敬業一時沒跟上李積的思路。
像阿翁年輕時的樣子?
阿翁年輕時,聽聞乃是瓦崗寨上的一員驍將,深受李密器重。
後來歸了唐,也得秦王李世民信任。
但這又與蘇大為有何關係?
「蘇大為與老夫有數次軍中合作……」
李積繼續道:「他這人用兵,看著險,實則穩,算計一點也不比旁人少,所以才能屢戰屢勝。」
「阿翁,我不明白?」
「像這樣一位名將,你覺得……他會做沒把握的事嗎?」
李積看向李敬業。
「或許是被逼急了才編個理由搪塞?或許有別的理由……總之疫疾這種事,幾千年來,何曾斷絕過?這蘇大為說他的法子可以令大唐永不受疫疾之苦,這絕不可能?難道蘇大為比歷代醫者和聖人都厲害?」
李敬業強自辯解。
「我不清楚疫疾的事究竟如何,但我清楚蘇大為這個人。」
李積微微搖頭道:「你只要認識他,了解他,就知道他絕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敢這麼對陛下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阿翁,我不和你爭辯。」
李敬業頗有些不服氣的道:「再過些時,自然會有宮中消息傳來,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就在此時,聽得院門前府中下人道:「國公,有宮中消息。」
李積與李敬業對視一眼。
「進來說話。」
一名府中伶俐的下人快步走進來,先向著李積行禮,再向著李敬業施禮。
「免了免了,宮中有何消息?」
李敬業有些急切的問:「可是與那蘇大為有關?」
「是。」
下人點頭道:「聽聞說聖人已經看過劍閣都督府的奏摺,還有蘇大為呈上的抗疫之術,現在此法已經交給宮中醫官討論。」
「他還真敢……」
李敬業有些驚訝。
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
就算編些法子,也無法短時間內驗證其真假。
總之若說蘇大為有本事能將困擾大唐的疫疾給徹底消滅,李敬業怎麼都不會信。
「宮中消息還說……雖然太醫署的醫官比較謹慎,沒有就開國伯的法子做出判斷,但是孫老神仙說,此法……可行。」
嘶~
孫老神仙,就是孫思邈。
已經活了一百二十餘歲的人瑞。
連太子的病也是孫老神仙治好的。
在長安,孫神仙已經是活神仙,就沒有他看不好的病。
太醫署里的醫官,也大多是孫老神仙的徒子徒孫。
以他超然的身份地位,說出這番話,那蘇大為所獻抗疫之法,可信度大為提高。
「怎麼會這樣,連孫老神仙都說此法有效?」
「孫老神仙還說,開國伯能想出此法,莫非天授?此誠大唐之福,其法,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啊!
李敬業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坐在逍遙椅上,一直懶洋洋躺著的李積也一下直起身,雙眸大睜,精光閃爍。
李敬業只覺一股涼氣直衝上頭皮。
孫仙翁對蘇大為抗疫法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那豈非成聖人了!
「敬業。」
李積低沉的聲音里,隱隱透著一絲說不清的東西,似乎有一種急迫的意味。
「我不管你對蘇大為如何看,但此人,確實有大才,未來太子登基,他必是宰輔之臣……為我們李家計,你一定要與他交好,如果可能,就與他做兄弟。」
「啊……阿翁,您在說些什麼?」
李敬業瞠目結舌:「蘇大為不過一賤民出身,我們李家乃堂堂……」
「混帳!」
李積怒道:「男人憑本事掙得的家業,有什麼賤民不賤民的,你阿翁我當年上瓦崗時,也不過賤命一條!你若不想氣死我,就按我說的話去做,錯過此人,將來定會後悔!」
「阿翁……」
李敬業有些遲疑道:「這蘇大為,真有這麼重要?」
李積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撫摸著椅子扶手:「當年我曾數次向他示好,但他始終不願與我家太過親近,也不知是何道理。
此人,確是老夫這十幾年來,最為看好的後輩……
老夫的眼光不會錯,只要結好此人,今後我們李家的富貴就不用愁了。
當年在軍中我與他還有些香火情,你若主動結交,他定不會推託。
你辦好這件事,老夫百年之後,在泉下也可安心閉眼。」
「阿翁,你真是太高看他了!」
李敬業嘀咕了一句。
見到李積帶著怒意的目光掃過來,他忙改口道:「我聽阿翁的,我聽阿翁的,我這就去找蘇大為。」
看著李敬業慌忙逃出小院。
李積長嘆一聲,靠著椅背,仰望院外的天空,有些意興闌珊。
這蘇大為,為何就不是我李家人呢?
……
右相府。
絲竹之音,叮咚響起。
一個美艷的琴姬,跪於書房的壁下,纖瘦白皙的十指,在琴弦上熟稔自如的撥弄。
琴音清悅動人。
端坐於桌前的右相李敬玄,雙手交疊,雙眸微閉,背脊挺直,似乎完全陶醉於音樂中。
直到外面響起通報的聲音。
李敬玄這才睜開眼,向彈琴的琴姬揮揮手:「萬姬你先下去吧。」
「喏。」
琴姬行了一禮,倒退著出去。
與走進來的一名青年錯身而過。
那青年意味深長的看了歌姬一眼,嘴角微挑。
向著屋中的李敬玄叉手行禮道:「見過右相,右相日理萬姬,如此操勞,還要見下臣,下臣惶恐。」
「坐。」
李敬玄向著右手輕輕一指。
那青年也不見外,神情自若的走向右手坐下。
李敬玄沒急著開口,手執著桌案上的一柄玉如意,在玉碟上輕輕敲擊著,時輕時重,仿佛帶著某種神秘韻律。
「右相有話還請直說。」
「當年你入都察寺,老夫也出過不少力,現在想找你討回這個人情。」
「哦?不知右相想要如何?」
「今日含元殿上的事,當瞞不過你們。」
「右相是說……蘇大為?」
青年兩眼微微眯起。
他有著一雙丹鳳眼。
眉目細長。
面若桃李。
這一下眯眼,當真是風情萬種,若非看他是男兒身,幾乎能令所有人沉醉在他的陰柔氣質里。
李敬玄沒有說話。
沒說話,便是默認。
「右相怎麼對蘇大為的事如此上心……」陰柔青年臉上露出思索遲疑之色。
「怎麼,有難處?」
「也不是說特別難,只是……」
青年笑道:「右相可知,都察寺乃是蘇大為一手創立的,您讓我們去對付他,恐怕……」
「哎,你這話格局小了。」
李敬玄搖頭道:「我請你來,只為討個人情,如何是對付蘇大為呢?話不能這麼說。」
「那……右相的意思是?」
「都察寺雖是蘇大為所創立,但他也是都察寺最大的阻礙,只要他在,都察寺永遠是蘇大為創立的都察寺……你們幾位,也不敢說完全掌握。」
李敬玄一臉正色:「國之重器,豈容落入私人,依本相看,當應該查明那些首鼠兩端之人,清理乾淨,如此,蘇大為不再干涉都察寺,你們可放心,本相,也可放心。」
「哦~」
青年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麼說,我便有些懂了。」
他看了一眼李敬玄:「右相身為聖人左右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居然如此忌憚蘇大為?」
「何來忌憚,敬玄只不過,一心為國罷了。」
李敬玄輕轉如玉,向著青年道:「咱們,不是一樣嗎?」
「對對對,右相說得沒錯。」
青年撫掌大笑,默契都在眼裡了。
……
咣啷!
一隻金雞紅碗,被狠狠擲在地上,碎裂成千萬片。
「二兄,何事這麼生氣?」
英王李顯一臉驚訝看著對面的李賢。
眼裡閃過一絲懼意。
按正史,在太子李弘與李賢一死一廢之後,李顯被立為皇太子。
在繼位後,李顯重用韋後親戚,試圖組成自己的勢力。
李顯把韋後的父親韋玄貞由普州參軍提拔為豫州刺史,並想要擢升為宰相,當時的宰相裴炎表示不可。
李顯大怒說:「我以天下給韋玄貞,也無不可,難道還吝惜一侍中嗎?」
就等你這句話。
裴炎轉頭報告了武則天,武則天對李顯的舉動大為惱火。
二月,繼皇帝位才五十五天的李顯被武則天廢為廬陵王,被貶出長安。
李顯能當上皇帝,純粹是運氣使然。
而他那麼急著跳反武則天,結果不到兩個月就被廢,某種程度上,也顯示此人城府不夠,手腕亦遠遠不如。
當然,現在的李顯還沒有經歷那些人生的大起大落。
「二兄,誰惹你生氣了?我替你去教訓。」
見李賢沒理自己,李顯舔著臉,主動討好道。
「這忙你幫不了。」
李賢這氣也不是沖李顯來的,他消化了一下,斜眼看向長得胖乎乎,圓頭圓腦的李顯。
「對了,顯弟,你最近是不是要向母后求些大匠?」
「沒有啊?」
「誰說沒有,明明就有。」
李賢冷笑道:「你明日去同母后說,要找大匠做點東西,讓母后跟閻立本打聲招呼。」
「哦。」
李顯一臉懵逼,但也聽明白,是李賢想要人。
他點點頭:「那明天我同母后說,二兄,這等小事,也用不著摔碗吧,這是我最心愛的雞公碗。」
「你懂什麼。」
李賢瞪了他一眼:「這碗我府上多得是,大不了賠你一隻。」
「不用了不用了!」
李顯哪敢讓他賠,慌忙搖手。
「對了顯弟,明日無事,陪我出宮一趟。」
「啊,出宮?去哪?」李顯一臉懵。
皇子出宮,就算是大唐,也不是那麼容易。
至少要和父皇母后打聲招呼,取得他們許可。
不過以他對李賢的了解,他說這話,顯然是沒有徵求父皇母后的意思。
這……
別連累我啊!
「怕什麼,我要去的地方,父皇母后一定沒什麼意見。」
李賢咬牙切齒的道:「明天你隨我去開國伯府上。」
「開國伯?為何?」
李顯那簡單的腦子,想不通兩位皇子為何要屈尊降貴去見臣子。
「你懂個屁!叫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是是。」
李顯不敢多問,只得點頭:「不過二兄,你的神色,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怎麼去開國伯府上是報仇的嗎?你的小拳頭都捏緊了。」
「我報個屁啊!」
李賢差點沒哭出來。
「我最心愛的兩套珍品都送了,若不能討點好處來,那可不是虧了。」
「呃,二兄,我沒明白。」
「不明白最好,總之這事就這麼定了。」
李賢咬牙道。
……
紫宸殿中。
香氣繚繞。
天皇李治靠在大椅上,兩眼微閉。
武媚娘站在他身後,伸出青蔥十指,熟練的替他按揉著太陽穴。
「陛下,感覺好些了嗎?」
李治儘管閉著眼睛,依舊難掩疲憊之色。
在武媚娘的聲音後,他眼皮下的眼珠似乎滾動了兩下,伸手抓住臉上武媚娘的一隻手:「媚娘,你說,阿彌那法子真能對付疫疾嗎?」
「這……」
武媚娘心中當然是一千一萬個相信。
但是李治問起來,她依然遲疑了一瞬,方才道:「三郎,你是了解阿彌的,他從來不說沒把握的事。」
「要是真的好可太好了。」
李治長呼了口氣,抓著武媚娘的柔荑站了起來。
武媚娘忙將他攙扶住。
「沒事,自從隨孫仙翁修鍊氣之法,朕這身子骨,感覺好多了。」
「可……如今政事離不開三郎,三郎也沒法靜心繼續去修持了。」
「國事要緊。」
李治嘆息著,雙眉微微蹙起,微眯的眼眸里,隱隱有殺機涌動。
「若阿彌的法子果然有效,朕定然不吝封賞……可若是……」
「三郎,沒有可是,你我都知道阿彌不會亂說的,何況有劍閣都督的摺子,孫仙翁也說此法可行。」
「但願如此。」
這一瞬間,李治這位登基十幾年的帝王,一向以喜怒不形於色,城府深甚示人的李治,臉上竟流露出患得患失之色。
「治疫之法太過重要,若能成,那些世家高門,再也不能用天人感受來束縛你我……這樣,咱們也能騰出手來了。」
「是該收拾一番了。」
武媚娘斜飛入鬢的蛾眉微挑。
鳳眸里透出一絲異樣的寒芒。
「都滲透入宮裡來了。」
「那些人都逃不了,幕後之人,等朕騰出手來,自會一個個收拾掉,倒是阿彌那邊……」
「陛下放心,妾身會盯緊的。」
「唔……還有一事。」
李治緩緩道:「昨夜還有一夥詭異,而阿彌……」
「總管!我有罪。」
「你是有罪。」
蘇大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魏三郎身上。
看著他跪下,卻沒有伸手扶起的意思。
只是平靜的道:「你可知自己罪在何處?」
「罪在不該私闖宮禁,更不該在失手後不當機立斷自盡,還要苟且活著,連累總管。」
「連累?」
蘇大為的瞳中微微閃動:「你確實是連累到我,但你的罪並非是這件事。」
「總管?」
魏三郎吃力的抬頭,看向蘇大為。
他的臉上一片迷惘之色。
「你還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蘇大為伸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在來見你之前,我還見了牛七郎。」
「七郎?」
「他告訴我一些事。」
蘇大為緩緩道:「現在,我想聽你告訴我,為何要這麼做。」
這句話出來,魏三郎的臉色急劇變化。
顯然心中受到極大的衝擊。
蘇大為一直凝神在注意著他。
實際上,從入牢見魏三郎,讓獄卒為他處理傷口,洗浴更衣,都是審訊的一部份。
刑訊,首在攻心。
無形的博弈早就開始了。
蘇大為只知道,這伙隴右老兵曾是自己麾下,對自己萬分敬重。
但對他們為何私闖宮禁,做那十惡不赦之重罪,毫無頭緒。
他知道魏三郎的性格。
這種老卒,心如堅石。
若不能擊破心防。
僅憑用刑,就算活活打死,只怕也難橇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先使其鬆懈,再利用「囚徒困境」,詐他一詐,或許能得到突破。
假稱見過牛七郎。
卻故意不說牛七郎透露了什麼,以此來釣魏三郎。
實際上,蘇大為別說見牛七郎。
這牛七郎已經死在昨晚。
現在能開口的,只有魏三郎與另一名老兵。
但那人蘇大為不太熟悉,所以選擇從魏三郎這裡找突破口。
魏三郎等人的動機,來龍去脈,必須弄清楚。
這既是為了完成太子所託,也是為了避免隴右軍中更多無辜人被牽連進來。
更是為了洗脫蘇大為自己的嫌疑。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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