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多有妥協之色,道:「也好。」
李承乾對一旁的內侍吩咐了兩句,臨川就端著木盤,將兩碗麵條放下,又道:「妹妹與小福再去做一些菜餚。」
「記得給父皇也送去。」
「妹妹知道。」
說罷,她又去幫著小福一起做飯。
李淵近來吃麵,喜歡往麵條中放很多醋,爺孫倆坐在一起,手中一人一碗麵。
臥在邊上的小鹿稍稍抬頭,並不喜歡醋的味道,就昂著頭離開了。
這幾頭鹿雖說養在太液池,只不過平日裡不會看管,它們在這裡出入自由。
等臨川端著碗,將一些肉糜放入爺爺的碗中,她就坐在邊上吃著,而後欣賞著剛完成的畫。
清閒的時候,臨川便在這裡畫畫。
李承乾問道:「稚奴與慎弟近來做什麼呢?」
臨川吃著黍米飯,道:「聽說近來稚奴在忙一些木匠的事,也不知道做什麼,問慎弟他也不說。」
等吃罷飯食,李承乾用水囊裝好熱水,放在爺爺手中。
李淵坐在椅上,閉著眼詢問道:「何時東征?」
李承乾將大氅蓋在爺爺的膝蓋上,「還有事要準備,不會太久的。」
「嗯,你說服朝臣了?」
「房相與鄭公都不反對東征,舅舅也不會計較,孫兒在私下都與他們談過了。」
李淵緩緩點頭,雙手捂著溫熱的水囊,「你父皇想的事要有人幫,不是你去做,就是輔機去辦,換作別人,也不會如此為你父皇著想了。」
「爺爺說笑了。」
「呵呵」李淵輕笑道:「你忙前忙後,倒是辛勞了。」
「孫兒是儲君,將來要當皇帝,總要為社稷考慮的,立場不同考慮的利益也就不同,總會有人阻撓的。」
李淵又是緩緩點頭。
剛說兩句,爺爺的呼吸漸漸放慢了,又過了片刻就睡著了。
李承乾推著輪椅,將爺爺推入溫暖的別院中。
長孫皇后上前接過輪椅,道:「你去忙,母后來看著。」
母后將爺爺推入屋內,又給爺爺披上一件棉衣保暖,又過了片刻就聽到了爺爺的鼾聲。
這些年來,爺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
母后就坐在一旁,看護著。
再看看屋內,兒子與女兒在這裡玩著積木,李承乾安靜地看了她們片刻,又走入這冰天雪地中。
臨川作畫時帶著手套,這個妹妹沒有麗質那樣的遠大志向,也沒有東陽那樣數年如一日地行醫問診。
平日裡,臨川就很安靜,照顧著更年幼的妹妹。
走入皇宮中,李承乾跟隨內侍來到了凌煙閣,在這裡見到了父皇。
凌煙閣二樓的四面牆內,掛著一幅幅的畫像,這都是大唐開國至今的功勳。
李世民指著其中一幅畫像,道:「這是蕭瑀。」
「兒臣聽說過。」
「嗯,此人乃是當初梁明帝的後人,也算是隋煬帝蕭皇后的同母弟,出身顯赫吶。」
李世民讚嘆了一句,卻又道:「可其人志大才疏,為人狹隘,容不下房杜,李靖,他好幾次闖下禍事,與朕也算是有點親眷所系,朕以前想要重用他,奈何次次辜負朕,數次將他罷黜。」
在凌煙閣來回走了兩步,李世民接著道:「如今有人勸諫朕,將蕭瑀召回來,想聽聽你的看法。」
李承乾道:「父皇若召蕭瑀回朝,乃是父皇寬容,可若召他回朝,父皇還想要任他為相嗎?」
「你不想用這個人?」
「蕭瑀是前隋的重臣,當初大唐初立,父皇需要啟用眾多前隋重臣來治理國家,但今時不同往日,再用過去的想法是不對的。」
「況且,兒臣以為,有人勸諫父皇重新起用蕭瑀是衝著京兆府而來,反正京兆府做得再好,總會有人與之為敵。」
李世民道:「蕭瑀若為相,你一定會殺了他的。」
李承乾作揖道:「父皇說笑了。」
「哪怕朕有心重新用他,說不定不出幾天,他就會暴死在家中,有些事不用你做,會有人替你做的,你的東宮就是一艘船。」
「以往你是孤身一人,現在這船上的人太多了,為了利益,排除異己的事也並非你一個東宮太子能控制的。」
「兒臣銘記父皇教導。」
「如此一來你更應該注意言行與承諾,朕知道你向來說到做到,可言出必行,言出必踐何嘗不是負擔。」
李世民雙手背負,感受著傳來冷風吹入閣內的寒意,問道:「你若為皇帝,將來該如何做?」
「兒臣沒想好。」
李世民拍了拍這個兒子的肩膀,道:「與朕走走。」
走下凌煙閣,李承乾跟上腳步,看著宮裡的風景,風雪剛過停歇了一段時日,殿宇的屋頂上還有些許積雪。
地面已被風吹乾,天氣似乎是更冷了。
聽著父皇說起了當年,都是一些有趣的事,就如當年頡利的確在太極殿跳舞,但沒有在眾多臣子面前,而是在一場與將領們共飲的晚宴上。
還有其實執失思力早就投靠了大唐,頡利當時並不知情。
每每說起當年與突厥之間的糾葛,父皇總是十分自傲,在父皇眼中頡利不聰明,而是還有些愚笨,被忽悠了好幾年。
再之後就是唐軍攻打頡利,那一戰打得並不輕鬆。
貞觀十七年,臨近除夕,一隊官兵從洛陽而來,到了長安城前。
來人正是前來述職的洛陽崇文館主事李義府,洛陽京兆府書令張大安。
張大安穿著一身深青色的官袍,翻身下馬,向城門守衛遞交了文書,便領著人走入了長安。
李義府跟在後頭,關中正在下著凍雨。
前來迎接的溫挺匆忙而來,道:「幾位,京兆府請。」
張大安走在朱雀大街,道:「多年不來長安,朱雀大街以往沒這麼擁擠。」
溫挺道:「是啊,人多了,好在各縣都建設了不少房子,不然這麼多人都在長安城住不下。」
張大安道:「現在的洛陽也是一樣,人越來越多,不停地建房子。」
溫挺領著人一路走,道:「許少尹一直想著兩位可以前來,關中與洛陽確實該好好談談了。」
李義府追問道:「倒是有件事想問問。」
溫挺道:「李主事但說無妨。」
「那裴行儉如今還在西域?」
「他任職安西都護府的都護,與梁建方大將軍鎮守西州。」
說著話,幾人就來到了京兆府。
許敬宗笑著前來相迎,「等兩位許久了。」
張大安與李義府行禮道:「許少尹。」
顏勤禮就站在正堂內,安排著眾人悉數坐下。
張大安遞上一卷書,道:「這是洛陽的治理綱要,看看關中與洛陽能否配合。」
許敬宗面帶笑容,「太子殿下常說有些事不能光靠文書往來聯絡,最好是洛陽的官吏與關中多走動,來往更密切一些。」
顏勤禮讓人準備好了筆墨,要將這場談話記錄下來。
這是一場無比重要的談話,雙方從建設用地,再到支教與作坊興建,一樁樁事都要配合好,尤其來年準備對山東的種種安排,關中與洛陽要通力合作。
除夕這天的夜裡,京兆府官邸內還是燈火通明,也不知道此番要談幾天,或許要半月之久。
當正在歡度除夕的長安城坊民路過京兆府,人們站在大門外就見到了京兆府內,燈火下一個個忙碌的身影。
深夜時,京兆府內還有爭論聲傳出來。
對京兆府眾人來說,今年的除夕都是不休沐的,一直到了天亮,也就是貞觀十七年的結束。
直到早晨,也就到了貞觀十八年。
這天,長安城內正在歡度正月,天氣依舊寒冷,但人們的興致高漲。
李義府這些天要住在京兆府,原來京兆府內給官吏們準備了住處,他與張大安就住在了以前狄知遜父子所住的地方。
其實今天早晨,李義府是被一個小子給吵醒的,走出屋門,瞪著眼前這個小胖子。
而這個小胖子也瞪著。
「你是誰家孩子?」
「小子狄仁傑。」
聽到這個名字,李義府便明白了,這就是在崇文館頗有名聲的小主事。
還未開口,就見他已溜進了屋內,拿出一個包裹,又快步離開。
李義府詢問道:「小狄主事,就這麼走了?」
狄仁傑回道:「本來這裡是小子與家父住的房間,不過家母來了之後,我們一家就搬走了,現在就住在東市,東西落下了便來取,打擾了。」
別看這個狄仁傑年少,但李義府絲毫不敢小覷,這小子在長安崇文館頗有名氣。
李義府面帶笑容道:「可惜了。」
狄仁傑回頭道:「什麼可惜?」
李義府道:「可惜,你拜了顏勤禮為師。」
狄仁傑的胖臉凍得有些紅,他狐疑道:「為何?」
「你若能拜老夫為師,定能教會你更多。」
「仁傑家中還有事,再不回去家母又要發怒了。」
「你回去吧。」
「小子告退。」
李義府失落地低下頭,但自己也並不打算一直在崇文館,將來建功之後,說不定也能入朝班,站在太極殿早朝的。
張大安買了兩隻烤包子而來,道:「長安的早食比洛陽更貴。」
李義府遲疑道:「聽說了,崇文館有早食,不用錢的。」
還是將早食遞給了李義府,張大安道:「剛去見了兩位兄長,我多年不回來,他們責備了一番。」
「身為人子,多聽些責備也無妨的。」
「是啊。」張大安點著頭,忽又抬頭道:「來年你與上官儀一起去山東,我就不去了。」
李義府道:「好,某家在前面平事,剷除惡人,你在後方治理。」
張大安重重點頭。
溫挺道:「聽說蕭皇后入宮了。」
李義府遲疑道:「那位蕭皇后?」
張大安解釋道:「隋煬帝的蕭皇后聽說久居興道里,還以為已過世了。」
蕭皇后是長孫皇后召見的,今年正月長孫皇后召了不少勛貴人家的女眷。
當年江都兵變之後,前隋轟然倒塌,這位前隋的蕭皇后就此顛沛漂泊半生。
平日裡,李唐家與這位年邁的蕭皇后來往並不多,畢竟前隋都已亡了。
母后平時是不參與朝政的,但母后可以從一些別的方面來影響一些朝政。
比如說有人勸諫父皇重新起用蕭瑀,而蕭瑀正是這位蕭皇后的弟弟。
李承乾並不參與母后主持這一次宴會,而是安靜地在東宮度過正月初一。
直到小兕子領著小於菟與小靈鵲回來之後,李承乾才問道:「母后與蕭皇后都說了什麼?」
小兕子給小靈鵲擦了擦鼻涕,「妹妹也不清楚,蕭皇后將蕭瑀呵斥了一頓,蕭瑀離開長安了。」
李承乾道:「有勞母后了。」
「皇兄是不要用蕭瑀嗎?」
「你怎麼知道的?」
「妹妹聽爺爺說的。」
李承乾抱起腳邊的兒子,揉著兒子那被凍得通紅的臉頰,道:「母后是在為孤登基做準備,要掃清障礙。」
將兒子放在懷中,再看蘇婉與寧兒還在棉線給孩子織著衣裳,她們低聲交談著。
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提前人到中年,李承乾飲下一口茶水,越是歲月靜好就越覺得時光過得越快。
可能是太過寧靜了,就容易將心神沉澱下來。
一邊書寫,李承乾還要一手抱著兒子,不然他總是想要爬到桌上去。
等小兕子整理好書卷,重新走回來,李承乾才將兒子交給她照顧。
寫完了一封書信,李承乾交給崇文殿的太監,道:「交給褚遂良。」
「喏。」
新年正月剛剛過去,當太子的書信送去之後,褚遂良就向陛下進諫,「高句麗淵蓋蘇文殺害高句麗大臣,篡位稱王攻打新羅,實為狼子野心,不敬大唐,不稱臣屬,當誅之。」
很快,陛下就下令讓鴻臚寺詢問新羅使者金春秋。
剛下了一夜雪的長安城,天剛亮的時,今天是大唐貞觀十八年的正月初三。
金春秋跟著褚遂良,「褚侍郎,外臣該如何說?」
褚遂良領著路道:「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外臣實在是」
金春秋很迷茫,他根本就沒收到高句麗攻打新羅的消息,還是說這個消息,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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