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儉會意一笑,讓這個店家去忙。
梁建方道:「吃完這頓飯,我們去見太子。」
他嘴裡還嚼著,口齒不清。
還有不少官吏與將領正在走入長安,裴行儉一想到錯過了東征戰爭,心裡就一直覺得可惜。
在來往的人中,裴行儉見到了一個熟面孔,那正是當初一同在松州打仗的王玄策。
見到此人,裴行儉沒有當即開口,而是神色多了幾分疑惑,這麼多戍守邊疆的將領都回來了。
梁建方撫著發脹的肚子道:「痛快,好久沒吃得這麼痛快了。」
白方嘴裡還在嚼著烤包子,道:「長安的肉果然不一般。」
裴行儉道:「要不是怕你在西域把玄奘也殺了,我真不想帶你到長安來。」
白方有著金黃的頭髮,藍色的眸子,說著一口流利的關中話。
四周的人自然對這個西域人很好奇。
其實現在的很多西域人都會說關中話了,因為的豐收,現在的西域人與關中人的走動越來越頻繁,會一口關中話,在西域能夠得到很多好處,甚至還能成為一些部落的族長。
這都是利益驅使的,關中一直需要,那些擅長關中話的人都能最先得到利益。
只要學會了關中話,就能與崇文館的人交流,並且賣出了之後還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回報,西域人為此趨之若鶩。
白方道:「往後的西域不會再有戰事了,只有關中需要這麼大量的,一旦失去關中,西域人失去得會更多。」
裴行儉不悅道:「你能不能改改自以為是的性子。」
白方跟在後方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裴行儉嘆息一聲,道:「哪有這麼簡單。」
梁建方打了一個飽嗝,幾人來到了朱雀門前。
早有侍衛等在這裡了,行禮道:「太子殿下在兵部,兩位這邊請。」
裴行儉提著鐐銬將白方鎖在了路邊的柱子上。
不等好奇的侍衛發問,裴行儉與梁建方就走入了朱雀門。
鐐銬就掛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其實只是掛著而已,白方大可以將其解開而後離開。
但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朝著皇城門前的守衛低頭行禮,臉上掛著友善的笑容。
幾個侍衛皆是狐疑地看著他。
也就裴行儉知道,這個白方以前是玄奘的弟子,後來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傢伙。
皇城內,兵部門前,這裡還站著不少人,有阿史那社爾,薛仁貴,王玄策,劉仁願,王玄度,柴哲威,李震一眾青壯年將士站在兵部門外。
兵部內,李承乾看著少府監送來的釘子,這釘子是方形狀。
李承乾道:「多試試不同尺寸,制出一批規格,也要注意回收再利用。」
少府監的工匠作揖行禮,告退離開。
吩咐完少府監,李承乾這才拿起各路將領送來的文書,看著其中一份,對身邊的文吏吩咐了一句。
當即就有文吏走到門外,說了三兩句話。
阿史那社爾聞言先走入兵部。
兵部內,李承乾看著手中的軍報又道:「阿史那車鼻,你了解嗎?」
阿史那社爾回道:「殿下,此人乃是突利可汗的族人,如今在金山東面建立了牙帳,其人與葛邏祿,結骨,拔悉密諸多部落到處劫掠人畜。」
李承乾低聲道:「讓他來長安,見孤。」
殿下的話語聲很慢,阿史那杜爾忙道:「這就去安排。」
阿史那杜爾走出了兵部。
在裴行儉的目光下昂首離開。
梁建方吆喝道:「社爾。」
見到熟人,對方也是面帶笑容,「梁將軍好久不見了。」
梁建方神色困惑地問詢道:「太子殿下咳咳,是何吩咐?」
阿史那杜爾將此事講了一遍。
裴行儉聽著還是有些蹙眉,讓阿史那車鼻來長安?
這應該是陛下會作出的決定,裴行儉又覺得如果以太子的心性,恐怕會直接出兵殺了他。
還是太子殿下打算在長安殺了他。
現在的太子殿下就要登基了,那麼下一位天可汗會是一位十分嚴苛的。
現在阿史那車鼻禍亂一方,要是能夠殺了他以安撫漠北人心,也可以震懾諸多部落,這是再好不過的。
在裴行儉心裡,這個阿史那車鼻必死無疑,他來不來長安不重要了,只缺一個殺他的理由,或者是如何殺他。
來會死,不來也會死,裴行儉低聲道:「善釣魚之人,其手段果然厲害。」
現在的裴行儉早已不是當年的年輕不懂事的樣子,他雖說在西域養成了粗野的性子,心裡依舊保持著機警。
王玄策走入了兵部,而後也快步出來了,最後是薛大哥。
再之後,才是自己。
裴行儉整了整衣衫,走入兵部,行禮道;「臣安西都護府都護,裴行儉。」
李承乾道:「坐吧。」
見內侍抬來了椅子,裴行儉先是行禮道:「謝殿下。」
李承乾的目光看著軍報道:「賜茶。」
內侍又將一碗茶遞上,裴行儉注意到一旁也放著不少茶碗,便仰頭一口飲下,而後十分痛快地長出一口氣。
李承乾道:「孤不想吵吵鬧鬧的,所以讓你們一個個前來面見,在外面久等了。」
裴行儉忙道:「臣來得晚,等得不久。」
「西域現在有多少兵馬?」
「安西都護府駐兵有五萬,算上能夠募兵的突厥壯年,勉強能夠有八萬。」
看殿下似乎愁眉不展,裴行儉又覺得自己說少了,道:「回殿下,其實早在大軍橫掃天山之後,西域人口凋敝,這幾年以來有孩童長大,也有十五六歲。」
李承乾道:「兵馬不在多,在精。」
「臣明白。」
「波斯王子卑路斯不願意來長安嗎?」
「回殿下,其人到了安西都護府後,得了一場重病,多半是水土不服。」
從波斯遠道前往西州確實路途遙遠,尤其是還要途經蔥嶺。
李承乾又向裴行儉問了關於大食人的事。
好戰的大食是人人皆兵,好武力,野蠻,好掠奪,他們是一群為了戰爭而戰鬥的人。?裴行儉與太子殿下談得時間最久。
直到走出來時,裴行儉也不知道過去了幾個時辰,大雪還飄揚在長安城。
裴行儉走出朱雀門,見到了等在這裡的薛大哥,還有王玄度與劉仁願。
梁建方道:「今日一同飲酒,當年我們可都是一同橫掃天山的」
「我不去。」
劉仁願丟下這麼一句話便離開了。
王玄度受不了這個傢伙一直都是一副酷酷的模樣,便也覺得掃興,抱拳行禮後,快步離開。
王玄策道:「還要看望家人,就先告辭了。」
言罷,裴行儉看眼前就剩下樑建方與薛大哥,他帶上白方又道:「那我們喝酒。」
梁建方道:「也好。」
走了一段路,薛仁貴道:「你帶著這個人做什麼?」
裴行儉看了白方一眼,回應的是他十分友善的笑容,解釋道:「這是西域的犯人,也算是我的朋友。」
薛仁貴瞭然點頭。
又走了幾步,裴行儉叮囑道:「白方,你可不要在長安殺人。」
白方道:「長安這麼美麗的地方,怎麼能殺人呢?」
四人來到一處酒肆,裴行儉又向薛大哥問起了東征的事宜。
今夜的風雪依舊很大,長安入夜之後,臨近臘月了,皇帝與太子還在打牌。
幾乎每到夜裡,太上皇,許國公,陛下與太子都會不約而同走向武德殿,而後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牌局。
宮裡與朝中正在緊張地準備著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
自從讓太子登基的旨意下達之後,陛下有了很多時間玩樂,這段時日,陛下尤為開懷。
即便陛下時常發脾氣,內侍太監們也都忍了。
臨近來年的正月,李承乾與父皇在三清殿祭拜道祖。
登基之前還要祭天,祭祖。
李世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孫子,道:「承乾,你打算將太子之位交給這個小子嗎?」
李承乾望著道祖的畫像,道:「他要當太子,就要從最底層開始鍛煉,他要受的苦,他要承受的重擔比之尋常的孩子都要多,而且他學的知識是尋常的孩子數倍。」
「現在儘可能快樂一些吧,以後他要接受的觀念,他要學的學識,哪怕他對這個世間的認知都是與尋常人不同的,大唐的太子是要吃很多苦的。」
祭拜完道祖,李承乾還要祭拜自家的宗祠,要進行的祭祀還有禮儀有很多。
長孫皇后拿著量尺來到宗正寺,給兒子丈量著,道:「天子冠服還要改一改,你父皇到了這個年紀是胖了許多,你穿的天子冠服顯得修長些。」
李世民站在邊上忽有感觸。
李承乾任由母后給自己丈量著,道:「母后,真的要搬出去住嗎?」
長孫皇后道:「與你父皇就住在麗質她們的北苑邊上。」
看著兒子的樣貌,長孫皇后又滿意道:「待你登基那天,母后親自給你戴上冕旒。」
李承乾道:「謝母后。」
長孫皇后笑著點頭,而後帶著宮女們離開了。
當眾人離開,李唐宗祠內,就剩下了李承乾一人。
要獨自面對這些李家的祖宗,祖宗當然不會說話了,只是一個個的靈位。
在想著父皇的話語,從帝國的繼承人選擇來看,九龍奪嫡的場面喜聞樂見。
就像是漢王李元昌提議的讓東宮太子多一些妃子,讓東宮多一些子嗣,如此一來繼承者上多一些選擇。
可如此一來,李唐一朝要面對的將會是周而復始的殺戮。
因此啊,皇帝真不是人當的。
「爹。」
聽到女兒的話語聲,李承乾見到了女兒走了進來。
小鵲兒快步上前,拿出一塊甑糕,笑著,「嘻嘻,女兒帶吃的來了。」
祭祀祖宗的時候是不能吃東西的,想來老祖宗也不會怪罪,李承乾接過甑糕與女兒一起吃著。
小鵲兒問道:「爹,世人真的是愚昧的嗎?」
李承乾搖頭道:「世人不是愚昧的。」
「這為何馬周伯伯他們說世家愚昧。」
李承乾低聲道:「有人希望人愚昧的活著,有人希望清醒地活著。」
小鵲兒道:「女兒知道,人寧可痛苦地清醒著,也不能麻木。」
李承乾忽然又笑了,看著這個乖巧的女兒,又道:「朝中明知道支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且是永遠無法回收成本的政令,但你知道孤卻執意要推行的原因嗎?」
小鵲兒思量了片刻,回道:「因爹爹知道,這個世上唯有懂得學識的人越來越多,才能讓朝堂更強大。」
李承乾搖頭。
「女兒說錯了嗎?」
李承乾低聲對她道:「因支教可以抗衡陳舊的體系,因支教夫子的人選一直都是我們在選擇,因此誰掌握了教書的權力,誰就擁有最大的話語權,人們讀什麼樣的書不重要,人們有什麼樣的老師才重要。」
看女兒半知不解的模樣,李承乾又道:「不著急,平時慢慢想,多想想。」
小鵲兒重重點頭,而後趁著沒人注意快步離開。
其實早就有人看到了,只是沒人願意說破這個懂事的孩子。
祭祀結束之後,正是臘月三十,過了今夜父皇就年滿五十歲了。
在太液池邊準備好了家宴,李恪與李泰,還有李慎,以及一眾皇子公主都在這裡。
今夜也是慶賀父皇年滿五十的一夜。
其實孩子們都已記不得父皇的生辰,李泰多半是知道的,但今晚他也很高興,所以與眾人一起慶賀,沒有說破。
父皇身邊圍著一群孫子與孫女。
家宴上,父皇高興地大笑。
李承乾注意到母后的眼中隱約有淚光,低聲道:「母后,今晚應該是高興的一天。」
長孫皇后道:「其實早在封禪的時候,你父皇就有了讓你繼位的想法,承乾啊你長大了,你要站在千萬人身前,這江山社稷交在你手裡,母后與父皇都值得驕傲。」
李承乾坐在母后身邊點頭。
長孫皇后笑著道:「自你父皇登基始,武德年間至今你可知這一路走來,到今時今日有多難,有多麼的不容易。」
李承乾點著頭安靜地坐在母后的身邊,聽著母后說起了從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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