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賊人衣裳的男子跑了過來,喊道:「我是百騎雷洪,別放箭!」
有人攔截了他,驗證身份後把他帶了過來。
「國公!」雷洪哭了起來,「下官想混進來,可賊人太多,下官就殺了一人,穿了他的衣裳混了進來。」
「外面如何?」戴至德問道。
雷洪說道:「先前英國公和盧國公等人帶著家丁出現在皇城,隨後集結衝殺,皇城前的賊人敗退。」
「英國公!」張文瑾搓搓臉,「大唐名帥!無愧這個名號!」
「兵部侍郎吳奎早先帶著人衝殺出皇城,在一個個坊門前召喚……」
「坊民們出來作甚?」有人不以為然。
雷洪看了那人一眼,「就在先前,皇城外的賊人被坊民們列陣衝殺,毫無還手之力,如今他們已經來了。」
「殺叛賊,救太子!」
外面突然高喊,聲音亂糟糟的,人很多的氣勢。
樊離沉聲道:「是誰?」
有人喊道:「是百姓!」
陳句冷冷的道:「一次衝殺就能殺散了。」
二人回頭,就見丹鳳門外一排排的百姓正在列陣。
一個文人揮舞著橫刀,聲嘶力竭的喊道:「捅殺,弓箭手跟上,上啊!」
來了!
樊離心中一震,「不對。」
他回頭看著前方的賈平安,此戰的前後在腦海中閃現。
「他是故意讓我等進宮!」
陳句也反應過來了,「好個奸賊,殺出去!」
樊離喊道:「殺出去!」
可那些百姓卻蜂擁而來。
那個文人面色潮紅在高喊,「戰死的陛下重賞,受傷的宮中全管了,還有賞賜,家中的孩子優先進學堂……殺啊!」
戴至德看著那個文人,贊道:「好一個悍勇有謀的讀書人,誰認識?」
包東吸吸鼻子,「是趙國公的友人,狄仁傑。」
太子贊道:「有勇有謀,舅舅,此人可想出仕?」
我就等你這句話啊!
「我……」賈平安一臉不舍,「罷了,我怎能讓懷英一身才華無處施展。」
「反擊吧。」賈平安淡淡吩咐。
「出擊!」
守軍開始反擊。
百姓的打發很高級,前面捅刺,後面的長槍手單膝跪著從前方同伴的身側陰險的刺殺……後面的弓箭手一波波的輪換,不斷傾瀉著箭矢……
李勣等人在外面發呆。
「不用我等了?」
一群群百姓涌了進去。
狄仁傑就在宮門側面站著,不住的叫喊。
「上啊!死傷了宮中管,死了重賞,子孫陛下管。傷了治好為止,還有賞賜……我都想上了!」
程知節皺眉,「這不是小賈的那個幕僚嗎?」
李勣點頭,把馬槊交給了身邊的李堯,「原先很是愣頭愣腦的一個年輕人,如今變得這般油滑。」
「多半是小賈的薰陶。」程知節作了總結。
「敗了!」
裡面的賊人哪怕是死士,可面對無窮無盡的百姓攻勢依舊跪了。
「跪地不殺!」
到處都是喊聲。
那些百姓殺的興起,竟然衝著賈平安這邊來了。
「是太子!」
有人喊了一嗓子,那些百姓止步。
「趙國公也在呢!」
李弘發現這些剛才凶神惡煞的百姓竟然露出了羞赧之色。
戴至德問道:「你等為何來此?」
一個年輕人說道:「來救太子。」
剩下的沒法問了,張文瑾低聲道:「這個問題犯忌諱。」
可太子卻繼續問道:「為何來救孤?」
那個年輕人嘟囔著,邊上那個中年男子大概是他的叔伯,拍了他一巴掌後,諂媚一笑。
「陛下對咱們好呢!咱們都記得,若是讓他們謀逆成功了,咱們還得過苦日子!」
「竟然如此嗎?」李弘沉思著。
戴至德卻眸色複雜的看著這些百姓,他知曉這是為何。
「百姓為了自己的好日子願意赴湯蹈火,老夫從未想過他們的力量有如此強大。」
賈平安只是笑了笑。
「剩下的殘局我便不管了。」賈平安擔心的事兒很多。
戴至德問道:「那些人呢?」
那幾家人如何處置?
「我去收拾了為首的幾個,剩下的……沈丘在。」
沈丘動手拿叛逆百無禁忌。
……
「如何了?」
王貴很是不滿的道:「樊離號稱有名將之姿,這般久了還沒有消息?」
趙信今日喝多了酒,打個酒嗝道:「那些人憋屈多年,弄不好進了宮中就會燒殺搶掠。」
「只要拿住李弘就行。」
獨孤純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當年宇文化及弒君,隨後亂軍洗劫,這是犒勞之意。古往今來都如此,不足為奇。」
張麟舉杯邀飲,可眾人喝的太多了,都搖頭拒絕。
「來個人去看看。」王貴說道:「老夫總是有些擔心。」
「我去。」
獨孤純起身,「獨孤家落魄多年了,這都是拜李氏所賜,若是見到李弘,我也想問問他此刻如何想。」
眾人不禁都笑了。
「快意恩仇,正當時也!」
王貴大笑。
樓下突然傳來了喝問:「誰?」
獨孤純走出了房間。
「啊!」
有人在慘叫,接著馬蹄聲突然而來。
「是騎兵!」
「誰?」
外面慘叫聲不絕於耳。
王貴面色如常,摸出了一把短刃,「敗了嗎?老夫想想……樊離有名將之姿,誰能敗他?李勣倒是能,不過李勣垂垂老矣,經不住折騰。程知節冢中枯骨……」
他抬眸,「賈平安!」
賈平安策馬低頭衝進了酒樓大堂。
剩下兩個侍衛手持橫刀站在樓梯下面。
賈平安下馬過去。
「殺了他!」
獨孤純尖叫道。
兩個侍衛沖了過來。
箭矢從門外飛來,一個侍衛中箭倒下。
獨孤純瞪眼看著另一個侍衛。
鐺!
他只聽到了一聲,接著侍衛緩緩跪下,賈平安走上了樓梯。
一邊拾級而上,一邊問道:「你的名字。」
「獨孤純!」
「獨孤氏的人?少見。」
賈平安走上了樓梯,下面的侍衛這才倒下。
獨孤純突然飛起一腿,被賈平安一拳撂倒。
「他們何在?」
不用賈平安問,房門開了。
賈平安走了進去。
四個人,王貴坐在上首,短刀就放在案几上。
趙信跪坐在另一邊,桌子上有一把割肉的小刀。
楊旭義在嘆息,張麟低著頭,雙手放在案幾下……
王貴含笑問道:「你何時發現了不對?」
「你等手段是不錯,但截殺車隊卻豪放了些,不過符合關隴門閥的手段,就是豪爽!」
王貴嘆道:「老夫當初不贊同截殺車隊,要錢攻破了宮城還少嗎?李勣等人家中的錢財,包括你家的錢財……多不勝數。可那些人卻習慣了大手大腳,非得要截殺車隊。」
「我隨即歸來,我本以為你等會停止發動……」賈平安笑道:「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等心中的地位。」
趙信說道:「可樊離今日兩度殺入宮中,所謂名將不過如此!」
包東和雷洪拎著獨孤純進來了。
獨孤純絕望的喊道:「賤狗奴,終有一日讓你一家男為奴,女為妓!」
「我就怕他們不進宮,隨後散的滿長安都是,清剿會很麻煩。」賈平安閃電般的揮刀,用刀脊抽了獨孤純的臉頰一下。
「你!」王貴愕然,「你是故意的?」
「你覺著呢?」賈平安單腳踩在案几上,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娘的,還是最好的酒水。」
王貴苦笑,「若是早知曉會敗給你,我等提前幾日發動也好……」
呯!
話音未落,看著最為軟弱的楊旭義猛地掀了案幾,案幾夾雜著碗碟酒菜飛了過來。
賈平安單腳提起案幾,案幾立了起來,正好擋住了襲來的酒菜碗碟。
王貴拿起短刀合身而上,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眸中全是殺機,看著就像是一頭老狼,「動手!」
趙信擲出了手中的短刀,接著拿起碟子拍斷,拿著半截碟子就沖了過來……
一聲大吼中,一直低頭的張麟沖了起來,手中竟然是短銅鐧。
賈平安偏頭避開飛來的短刀,銅鐧已經快臨身了。
他舉刀格擋,鐺的一聲,橫刀明顯不是銅鐧的對手,賈平安及時收刀,一腳踢去。可張麟卻不管不顧,當頭就是一銅鐧。
賈平安再度格擋。
這一次他的橫刀被砸的差點脫手。
「死!」
張麟銅鐧橫掃,若是被掃中,賈平安的脖頸怕是會斷掉一半。
賈平安連退兩步,隨即揮刀。
衝上來的趙信脖頸中刀,倒在地上掙扎著。
隨後銅鐧再度而來,斜劈賈平安的肩頭。
賈平安雙手持刀格擋,這一次他擋住了銅鐧,隨即雙手持刀順著銅鐧下滑。
銅鐧有護手,可橫刀太長,被護手擋住時賈平安借著格擋的反彈雙手上舉,橫刀就這麼戳了下去。
張麟來了個鐵板橋,避開了這一刀,賈平安一腳踹去。
「啊!」
張麟下身中了一腳,慘叫著倒下。
王貴剛撲過來,賈平安避開他的短刀,反手一巴掌扇倒,就在張麟想爬起來時,橫刀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賈平安看著準備上來的楊旭義說道:「許久未曾動手,有些手生了。」
楊旭義喊道:「耶耶和你拼了!」
身後伸出一把橫刀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楊旭義緩緩回身,就見到軍士們源源不斷從窗外爬上來。
張麟慘笑道:「成王敗寇!」
他猛地上挺身體。
賈平安隨手收刀,「拿下!」
自盡未成功的張麟被拿下,趙信已經停止了掙扎,躺在血泊中,一雙眸子無神的看著賈平安。
王貴緩緩跪坐下去,喘息著,「是啊!成王敗寇,可當年說好了,李家為帝,我等門閥榮華富貴。可李氏卻變了,他們背叛了我們!他們該死!」
他看著正在收刀的賈平安,微笑問道:「若是老夫給你榮華富貴,給你宰相之位,你可願意投過來?」
包東罵道:「賤狗奴,想構陷國公!」
王貴的話傳出去,賈平安就背了一口『曾被關隴叛逆看中』的帽子。
賈平安說道:「想藉此來泄憤,讓我以後身處麻煩之中?」
王貴微笑,拿起筷子夾菜。
賈平安說道:「你等口中的榮華富貴……賈家不差錢,若是說權力,長安官吏都知曉賈某整日遊手好閒,兵部兩個侍郎因為賈某經常溜之大吉而苦不堪言……至於貴,我為兵部尚書,更是封爵國公,已然到了人臣之巔,所以還要如何貴?」
王貴剛想說話,賈平安說道:「你等當然也能造謠,說我想造反,可我造反作甚?我吃飽撐的去幹這等累人之事,我特娘的活的這般快活,為何要造反?所以你這等污衊只會讓人恥笑。」
他轉身,身後王貴把筷子立在案几上,腦袋猛地往下……
賈平安轉身吩咐道:「但凡自盡的,回頭家眷罪加一等!」
筷子戳進了王貴的咽喉,他本是一臉釋然,聽到這話後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後悔了。」
包東呸了王貴一口,「特娘的活該!」
賈平安走出了酒樓,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說道:「這是何苦由來。」
……
「你等坊正帶著坊卒和丁壯輪番在坊中巡守,發現可疑人等一律拿下,隨後交給金吾衛的人處置。」
戴至德累的想吐血,安排好各個坊里的事兒後,接著還得統計這次謀逆造成的各種損失。
「趙國公呢!?」
張文瑾問道。
曾相林乾笑道:「趙國公……先前說是要修書。」
……
眾人沉默看向太子。
太子也沒法,捂額道:「舅舅就是這等性子,但凡是事多的時候他必然會回去修書。」
賈平安出了平康坊,回去打探消息的徐小魚回來了,「郎君,家中無恙,酒坊那邊來了十餘賊人,被那些人砍殺殆盡。」
酒坊不但有兵部派去的軍士看守,更是有那些因為各種緣故退役的軍士在幹活,十餘賊人竟然敢去,真是自尋死路!
「茶坊那邊也來了幾個賊人,後來發現後面的圍牆外面有五具屍骸,一群人都說不是自己殺的,管事正在撓頭呢!」
他看到賈平安的嘴角微微翹起,就問道:「郎君可是知曉誰殺的?」
賈平安說道:「興許是被好人順手殺了吧。」
高陽府中堪稱是戒備森嚴,錢二正在訓話。
「但凡賊人進來,殺了再說話,殺賊一人,公主賞賜一千錢,殺十人便是一萬錢。」錢二背著手,朗聲道:「到時都不要怕,跟著老夫殺敵,都聽到了?」
叩叩叩!
有人敲門。
錢二身體一顫。
「可是賊人?」
牆頭上坐著的侍衛喊道:「快開門!」
見他喜笑顏開,錢二罵道:「你阿耶來了?」
侍衛了楞了一下,「是國公來了。」
錢二一怔,「趕緊開門。」
側門開了一條縫隙,接著全數打開。
賈平安帶著一身血腥味走了進來。
「見過國公。」
「沒事了。」賈平安問道:「公主和大郎如何?」
錢二陪著他進去,「公主無事,先前還叫人出來傳話,令人去查探國公的消息。」
這娘們!
「小郎君好著呢!說是和二尺在保護公主。」
賈平安不禁莞爾。
到了後院,二尺咆哮著衝過來,賈平安俯身揉揉它,抬頭道:「我身上臭烘烘的,你們別過來。」
可高陽和李朔卻跑了過來。
「阿耶,我好擔心你!」
歷來很是淡定的李朔一番話讓賈平安心中溫暖之極。
高陽皺眉,「太子可還好?」
「好著呢!」賈平安說道:「先前我還讓他出來看看廝殺,還好,嗅著血腥味沒吐。」
高陽說道:「我也沒吐。」
賈平安看看沒事,隨即離去。
「阿娘,阿娘你去哪?」
他前腳一走,高陽就捂著嘴往後面跑。
李朔擔心她就追。
「別……」
高陽忍不住了,蹲下來就吐。
……
賈平安在朱雀大街上遇到了李勣等人。
「多虧了諸位老帥。」
李勣等人的突然出現,沉重打擊了叛軍的士氣,隨後堪稱是秋風掃落葉。
李勣含笑道:「你甚為穩重,老夫此後就放心了。」
程知節冷笑道:「你可知曉賊人在皇城中埋了火油?」
賈平安震驚問道:「在哪?」
「就在存放戶籍的庫房外,老夫一進來就去尋庫房,正好遇到有內應準備縱火。」
程知節頗為語重心長的道:「年輕人,還得要再細心些啊!」
賈平安慚愧拱手,「若是戶籍被毀,那麻煩可就大了,天下各處還得重新核計……想想就頭疼。」
李勣突然笑罵道:「這是造反的勾當,你程知節自然熟稔,小賈哪裡能知曉?」
賈平安懵,「造反的勾當?」
李勣點頭,「燒毀了戶籍後,若是皇室占據優勢也很麻煩,沒了戶籍,無法重新核計,賦稅和徵募軍士民夫都亂了,隨即皇室自然就無法集聚錢糧大軍。」
程知節得意的道:「以前在瓦崗時,但凡攻陷一處別的都不要,先把戶籍弄到手再說。戶籍到手,什麼都有。」
大唐戶籍里記錄的很詳細,而且還按照貧富和丁口定下了等級,照著這個你就能知曉誰家有錢,誰家丁口多……堪稱是造反的利器。
「程公高明,以後還請指點。」
賈平安拱手,很是欽佩。
程知節得意洋洋,「罷了,以後有不懂之處可去尋老夫為你解惑。」
賈平安又送上了彩虹屁,隨即回家。
路上王老二問道:「郎君,我記得昨日你還安排了百騎的人去蹲守戶籍倉庫……」
賈平安說道:「能讓程公高興一會兒也好。」
他怎麼會不知曉戶籍資料的重要性?
安史之亂後,大唐重新恢復江山,可賦稅卻亂了。為何?就是因為安史之亂中天下戶籍損毀無數,加之戰亂引發人口流離,導致許多沒有登記的人口。後來就因為這個問題才引出了德宗時期的兩稅法。
但看到程知節笑的和個孩子般的得意,他覺得這一切都值了。
……
求月票!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4s 3.572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