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你想,我也想,整個大唐所有的子民,各州的官吏,朝中的閣老都在想。」
李世民伸手摸了摸席雲飛的小腦殼,一臉沉重,那道擰成『川』字的眉頭似乎多了幾縷滄桑。
「大唐立國九年,也打了九年,去年剛剛剿滅江南反賊,今年······又有突厥頡利南下劫掠,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就拿這耕牛來說,如果不頒重典,那些餓瘋了的人會以各種理由宰殺分食,如此又要誤了明年開春的播種,反覆幾次,我大唐何時才能民富國強?」
席雲飛沒想到李世民會跟自己說這些,不過他已經看過《大唐編年史》,倒是知道接下來的歷史走向,明年,大唐改國號為貞觀,不僅不向突厥納貢,還勵兵秣馬時刻準備北上。
後經李世民和諸多名臣二十三年不懈努力,大唐社會安定、經濟恢復並穩定發展,對外武功顯赫,北進西拓,威名赫赫,對內刺激人口增長,重視科舉,培養人才,博納明諫,史稱貞觀之治。
「唉,我跟你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嘮叨什麼?」李世民見席雲飛對自己無言以對,無奈的笑了一聲,舉起酒杯直接一飲而盡,末了還是沒有盡興,自顧自操過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秦瓊三人面面相覷,李勣好幾次看向李世民欲言又止,不過想說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席雲飛抬頭看了眼秦瓊,撅著嘴朝池塘那邊努了努,意思是說,我想去那邊坐坐,這裡坐著很尷尬,這位大叔可能喝多了正在發牢騷。
秦瓊會意,知道席雲飛不喜歡參合這些事兒,況且這些事兒也不是他一個孩子需要知道的,便點了點頭讓他自行離去。
席雲飛起身看了眼李世民,本想打個招呼,不過李世民可能是第一次喝二鍋頭,已然有些上頭,低著頭在那裡一杯接一杯亂喝一氣,席雲飛搖了搖頭,看了眼其他三人,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走出了涼亭。
席雲飛離開後,秦瓊眉心一蹙,走到李世民身旁坐下,輕聲問道:「陛下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兒?」
李世民身子一顫,抬起頭看向秦瓊,雙眼竟是有幾分熏紅,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最近我甚至有些後悔了。叔寶,這個位子不好坐,這些時日,我愈發覺得孤單了,我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如此這般與大家暢飲是什麼時候。」
秦瓊臉色一黯,不過很快隱去,換上一副笑容,安慰道:「高處不勝寒,這個位子也只有二郎坐下,我們才能放心,如今局勢尚未明朗,二郎還有很多事兒要去努力,不管對內還是對外,我們,都相信你一定能帶著大唐開創一片前所未有的乾坤盛世。」
「我也是!」
「臣亦然!」
秦瓊話音剛落,一旁的程咬金和李勣也湊上來聲援。
李世民微微一怔,環顧三人後,洒然一笑:「這是當年天策府剛立之時,我在酒桌上的豪言。」
秦瓊三人相視一眼,嘴角微揚,同時點頭。
「呵呵。」李世民苦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時一心想要坐上來,可是真的坐了上來,才知道許多事情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回事兒。」
秦瓊聞言,眉頭鎖得很深,他是第一次見到李世民這麼沒有自信,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家二郎呢?
不止秦瓊擔心,程咬金和李勣也是面面相覷。
李世民又喝了一杯酒,任由烈酒的辛辣刺激著自己的味蕾,雙眼猩紅的說道:「一百七十多萬貫,你們覺得多嗎?」
秦瓊點了點頭,這錢多,非常多,要知道當初李淵太原起事的本錢也才三十多萬貫。而且今日喝酒就是慶祝自己等人賺了一百七十六萬貫,可以說是分贓晚會,只是不知道李世民到底要說什麼。
李世民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繼續道:「與國來說,一百七十多萬貫,其實不多,真的不多。」
頓了頓,又將酒一飲而盡,然後滿臉悽苦的說道:「雖然不多,可是我竟拿不出來,大唐的國庫竟還沒有一個世家的管事兒富裕,你們信嗎?」
「呃······」
秦瓊三人無言以對,因為國庫是真的窮,太上皇李淵在位期間,也算是勵精圖治,大力發展工商農,但怎奈大唐年年打仗不說,還歲歲要向突厥頡利納貢,而國內所有賺錢的營生,如鹽、米、鐵、絲等等,全部都在世家手裡把持著。
若非如此,天策府一眾也不會起了反心,主要是李淵和李建成的態度讓他們一幫子武官失望透了頂,世家的問題先不說,天下誰人不知李淵怕頡利?許多反賊知道不敵,只要躲到突厥去休養一些時日,就能讓李淵輕易退兵,這仗打得何其憋屈?
不說其他,夏州梁師都僅憑一州之地建立什麼狗屁大梁國,只因為背靠突厥,至今活得好好的,每年秋收都要跟在突厥屁股後面打秋風,這狗屎的大梁國難道比竇建德、王世充還難打?當然不是,主要原因就是李淵怕開罪頡利,僅此而已。
還有後隋楊政道和皇太后蕭氏,直接在定襄建立大隋,同樣背靠突厥,就在李淵眼皮子低下揚言大唐立國不正,前隋其實並沒有倒下,所以李淵立國,確實名不正言不順,因為傳國玉璽在蕭太后手裡。
當然,這些李世民知道,秦瓊三人也知道,但是不想多說,畢竟這是很丟臉的事情,不止上位者丟臉,他們這些讓前隋苟延殘喘的武將更丟臉。
先取梁師都狗頭,占據朔方之地,而後攻下定襄後隋之地,拿回玉璽,奠定立國根本,最後再北上突厥,大軍直搗突厥汗帳,這是李世民還是天策上將時許下的宏願,總有一天,他要讓頡利稱臣,這是他的理想。
想起當時意氣風發的李二郎,再看看面前這個黯然失神的李世民,秦瓊也不知道他坐上這個位子到底是好是壞。
這時,院子裡孩子們那桌傳來席雲飛的哼唱聲。
「想以前,一夜八炮不用歇,今日尿尿用手捏。
想當年,豪情壯,隨便頂風滋三丈。
現如今,中了邪,順風使勁滴一鞋。
想當年,就是爺,一夜八回不用歇。
現如今,沒法說,三月一次用手撮。」
「哈哈哈~~~~」
程處默和尉遲寶林等人被席雲飛這段黃段子逗笑得前呼後擁,一旁坐著的程鈺琪更是臉紅脖子粗,捏著粉嫩的小拳拳喊席雲飛登徒子不要臉。
席雲飛仗著酒勁也不在意,今日賺錢了咱高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高興就來了段經典之作,倒也將酒桌的氣氛炒熱了起來。
不過席雲飛剛剛唱畢,埋頭喝酒的李世民卻是渾身發顫。
秦瓊三人愣了半響,李勣不愧是儒將,只是片刻就聽懂了這段話的隱喻,雖然看著無恥下流,但何嘗不是感嘆人生苦短的悲哀。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李世民轉頭朝席雲飛看去,拳頭捏得很緊,他覺得席雲飛這段話是念給自己聽的,這特麼說的不就是自己個兒?
遙想當年,意氣也風發,徒奈今日······李世民恨得咬牙切齒,不是恨席雲飛,而是恨自己,恨自己被一些瑣事磨去了菱角,恨自己不復當年一往無前的志氣與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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