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師途中的羅士信並不知曉長安發生的一切,但他心中早有準備。
在決定開殺的時候,幽州長史王詵就曾特地找上門來,勸他不要如此干,苦口婆心的說了一大推道理。
王詵與羅士信並無瓜葛,但是羅士信千里急行,以最快的速度將奚族、高開道逼出幽州,最後更是奪回了漁陽,免去了日後幽州再次面臨入侵的危險。這份感激的心情,促使他不願意也不希望看到羅士信這位幽州的大恩人名譽受損。
對於王詵的苦口婆心,羅士信感激在心,但是這種原則絕不更改,依舊下達了命令。
軍中諸將對於羅士信的舉動大多都是支持的,鐵血疆場的諸位血性向來勝於文人,兼之見慣了生死,對於殺伐殺戮看的很淡。唯一抱有反對意見的只有王玄策了,這小傢伙剛剛棄文從武,思想還有些轉不過來。
羅士信也沒有聽他的,至於回到長安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不再他的考究之內。
這人生在世本就是有所為有所不為,殺奚族,他是殺的問心無愧,也沒有任何的不安。
一路上都與麾下將士笑語連連,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回到了長安,羅士信依然受到了長安百姓的熱情歡迎。各種謠言,不攻自破,但羅士信取得的功績,卻是實打實的,這點毋庸置疑。
羅士信在皇城外受到了太子李建成的親自迎接。
「大將軍這一仗打出了我大唐的威風,除去高開道這個肘腋之患。建成代表大唐。感謝大將軍所做的一切。」李建成的為人處世一樣的讓人如遇春風,溫文爾雅。
羅士信道:「太子殿下客氣了,羅士信不過是做了份內之事而已。」
李建成走的稍慢一些。與羅士信並肩而行,低聲道:「待會兒大將軍要有些心理準備,近來關於大將軍朝中民間都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羅士信坦然一笑道:「既然敢做,就不怕別人說三道四的。那些安逸在朝堂上動動嘴皮子的迂腐之人,又懂得什麼?」
「哈!」李建成爽然一笑,「我朝也只有大將軍有此魄力了,孤也覺得個別諫官沒事找事。無事生非,更甚有之說大將軍,縱容兵卒劫掠奚族。中飽私囊。豈有此理了,以大將軍的為人,豈會做這種事情?孤可是半字不信,將此事壓了下去。派人前往幽州給將軍討個公道。果然前日。收到幽州刺史傳來的消息說大將軍作風嚴謹正派,三令五申勒令將士將收繳上來的物資寄存入案,歸還幽州府衙,中飽私囊之事,純屬胡扯。隨即幽州上下二十多名官員聯名上書要求嚴懲造謠生事者,還大將軍一個公道。」
羅士信本來聽了有些惱怒,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他羅士信算不上君子。卻還不至於將奚族從百姓手裡搶來的民脂民膏入手,忍不住念道:「讓我知道是誰。非將他的皮拔下來不可。」聽到最後卻也略感欣慰,不枉自己在幽州所作的一切。
「太子殿下的恩情,羅士信銘記在心。」
正說間,羅士信一行人已經到了太極殿前聽宣。
沒等片刻,一行人昂首闊步的走進了太極殿。
見禮之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羅士信舉著帥印高聲道:「末將幸不辱命,成功剿滅高開道擊潰奚族取回漁陽,特此還令。」
在唐初朝廷吸取了監軍為禍的教訓,但凡大將出征領受總管之位,軍政要務,皆在總管一人之手,無人鉗制,任由主帥自由發揮。羅士信此次出征就授予了幽州道大總管的職位,成為幽州最高軍事統帥,能夠任意調動幽州境內的所有兵馬、糧草以及軍事物資。怎麼打,如何打,皆由他一言決定,擁有最終的決策權。不過因為大總管的職位過重,為了預防武將兵權過重而做大,也只有戰時才會啟用,大戰過後會收回大總管的職位權力的。
羅士信將帥印交出,也是應著規矩卸去幽州行軍大總管的職位。
「大將軍免禮,此役大將軍大獲全勝,為我大唐辛苦了。」李淵放下了對羅士信的成見,語氣也變得和悅起來。
羅士信有些意外的看了李淵一眼,這受慣了冷眼,對那態度的轉變還有點不適應。
李淵翻著功勞簿心中大塊,逐一論功行賞。
這首功毫無疑問是羅士信無疑,作為三軍主帥,打贏此役即是莫大的功績,更何況還身先士卒帶隊破陣,單騎退敵,第一的位子是無人撼動的。第二人選也由不得爭辯,蘇定方憑藉奇襲漁陽,阻擊元俟折爾於盤蛇谷,收降其眾,表現出了可圈可點的大將之風。
餘下者功勞都在伯仲之間,都有不俗的建樹。羅士信根據他們的表現,逐一給了合理的排位。
戰功這方面羅士信是實幹派,重視實打實的表現,功勳分配的也無人挑得出任何毛病。
「大將軍此役功高至偉,只可惜亂造殺戮,有傷天理。若能研習古意,以仁為本,行王者之兵,善莫大焉。」
就在李淵欲論功行賞之際,堂下卻傳來一陣之乎者也。
李淵聽這聲音,登時大感頭疼。
李建成也是面色一僵,露出無奈的表情。
羅士信尋聲望去,說話之人卻是一個六旬老者,滿頭白髮但卻鶴髮童顏顯得很是精神抖擻。
這老者給羅士信的第一個印象是眼熟,但卻想不起他是什麼人來了。
「你是……?」羅士信忍不住問了一句。
羅士信這話一出,朝堂上就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李淵心中大塊,李建成也忍不住背地裡向羅士信豎起了大拇指。
老者一張臉瞬間成了豬肝色,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老者叫徐文遠,是當代最具盛名的大儒之一竇威、楊玄感、李密這些隋末了不得的人物都拜在他門下學習儒術。徐文遠文化功底深厚,但是為人迂腐古板,完全不知變通。在隋朝當任國子祭酒,為李密生擒。當時李密是天下第一諸侯,對於昔年恩師敬重非常。
徐文遠則開口閉口述說仁道,讓李密投降隋朝,放下造反之事。鬧得李密,煩不勝煩,處處忽悠,表示先破了宇文化及在投降,破了王世充再投降。結果李密最後讓王世充打敗,徐文遠被王世充給擒住了。
徐文遠作為當代大儒,王世充不敢怠慢,給他官當。徐文遠也算是硬氣,當著王世充的官,張口閉口罵王世充小人。因為他儒林威信過高,王世充也沒殺他,來個眼不見為淨。
李唐伐鄭,徐文遠為官清廉,親自外出撿柴,以作家用。當時羅士信被拜為陝州道行軍總管,隨李世民平定洛陽,任命先鋒逼近洛陽的時候將徐文遠擒住了。
徐文遠滿口的大道理,聽得羅士信是煩不勝煩,當時他槍刺王玄應,智取千金堡,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一個俘虜說什麼這個道理那個道理,俘虜也是人,要善待俘虜。
那時候的羅士信是歷史上真正的羅士信,脾氣火爆,直接脫下了自己的鞋子,將襪子強行塞進了徐文遠的嘴裡,堵住立刻他的嘴巴,將他壓回了長安,還特別下令,出了吃飯的時候,不許將襪子拿出來。吃了飯之後,還要將襪子塞回去,以至於見到李淵的時候,徐文遠的嘴裡還塞著羅士信的臭襪子。
李淵心念徐文遠的名望,復授國子博士。
徐文遠在李唐依舊迂腐古板,李淵有次讓蚊子咬了,忍不住在朝堂上抓痒痒,結果徐文遠以「坐毋箕」的古訓,直接在朝堂上訓斥了李淵半個時辰,弄得李淵想死的心都有了。
下朝後李淵還曾背地裡跟李建成、李世民抱怨:羅士信當初為什麼不給個徐文遠一刀。
連抓個癢姿勢不正,徐文遠能夠說個半個時辰,其他過錯更是不言自明。
李建成的情況比李淵好不了多少,徐文遠是掌監學之政,其中的一個任務是給皇太子講經,傳授李建成文化知識。李建成才情幹略,哪裡需要徐文遠來教,但徐文遠卻每課不拉,風雨無阻,逼得李建成也不得不忍受徐文遠傳授於他的迂腐之道。
徐文遠迂腐古板,偏生名氣極大,李淵、李建成這兩位大唐王朝的一號、二號人物,任是奈何不得他。一聽他的聲音,都會覺得頭大。
羅士信這一問,純屬無心,但卻正重徐文遠要害。
想他徐文遠當代大儒,走到哪兒那裡不受敬重。不論是當年的第一諸侯李密,還是地方一霸王世充,就連當今的李淵也忌他三分。可偏偏羅士信讓他嘗受了前所未有的恥辱。
徐文遠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讓羅士信接受禮教,讓他意識到當年那麼對他這個俘虜是大錯特錯的。只是羅士信本人遠在絳州任職,想要給他說教都沒機會。
好不容易等來了羅士信調來長安任職,但因羅士信身為大將,平素不用上朝,偶爾上一兩次也沒有機會。
如今終於等到了。
俘虜,又是事關俘虜,正好一雪前恥。
可這一開口卻發現,傷了自己那麼深的羅士信,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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