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
隨著龍賈夾雜著羞憤的一聲命令,足足兩萬魏軍步卒朝著安邑的東城牆發起了衝鋒。
而再次期間,四萬魏軍弩手與數千名秦梁聯軍的弩手們仍在持續那不對等的遠程射擊,直到那兩萬魏軍步卒扛著攻城長梯殺到城下,四萬魏軍弩手這才停止射擊。
「砰!」
第一把攻城長梯架在在城牆下,一群魏卒爭先恐後般攀爬上去,旋即就遭到了少梁弩手們的迎頭痛擊。
在這區區十幾步的距離下,少梁打造的強弩盡顯其威力,別說普通魏卒的甲冑,就算是身穿三層厚甲的魏武卒,亦可被弩手們一箭射穿甲冑。
只可惜當世大多都採用扁平的箭簇,箭矢威力有限,除非射中人體要害,否則,即使身中數箭亦能繼續作戰的悍卒也不少見。
不管這些悍卒之後能否活下來,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對守城士卒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弩兵退後,步卒上前接戰!」
秦將繆琳大喝一聲,一邊指揮作戰一邊砍殺攀爬上城牆的魏卒。
其餘似甘興、荀夏、韋諸、伍康,包括已回到城內的李郃與公孫壯,亦是如此。
不得不說秦卒確實勇猛,雖然他們的兵器不如魏軍精良,甲冑也不如魏軍厚實,但論『有敵無我、有我無敵』的氣勢,卻還要隱隱勝過魏軍,一個個悍不畏死,死死堵在牆垛後方,饒是魏軍攻勢兇猛,竟也無一人能攻到城上。
只不過這個傷亡戰損就有點讓人詬病了,明明是作為守城的一方,傷亡居然直追作為攻城方的魏軍,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穩住!」
看不過眼的李郃一劍砍翻一名試圖攀爬上城牆的魏軍,救下一名險些與敵軍同歸於盡的秦卒,不等那名秦卒一臉心有餘悸地向他表示感激,他便朝四周的秦卒大喝道:「放慢步調、以守為主,先保證自己活下來!……魏軍絕無可能攻上城牆,就算攻上來,我聯軍亦能將其全部殺死!」
聽到李郃的喊聲,嬴虔、繆琳、公孫壯等人紛紛醒悟過來。
對啊,他們秦梁聯軍只有十萬,而對面魏軍卻有二十幾萬,這個時候『兌子』,那肯定是他們吃虧啊。
想到這裡,嬴虔立刻下令守城的軍卒放緩步調,莫要再冒險爭著殺敵,轉而與攻城的魏軍糾纏。
說白了,就是利用長兵器的優勢將對方逼退,能不能殺死攻城的魏卒姑且不論,至少是拖慢了魏軍的攻城節奏。
於是一度變得白熱化的攻城戰,一下子就變了一種畫風:不計其數的秦軍士卒站在城上,下方則是同樣不計其數的魏軍,雙方揮舞著長兵器噼噼啪啪地擊打,看似打地激烈,但其實傷亡卻直線下降,遠不如最初那會激烈。
乍一看這般似乎秦軍也沒什麼優勢,但別忘了,秦軍這邊有弓弩手相助,反觀魏軍這邊,卻因為怕誤傷到友軍而不敢展開齊射,再加上魏軍又沒有便於登城的攻城器械,只要秦軍能夠擋住魏軍的攻城,那麼一段時間下來,雙方的傷亡人數就會逐漸拉開。
這個變化,立刻就被魏軍的主將龐涓捕獲。
明明開場時殺地非常激烈,可秦軍突然一下子換了一種作戰步調,龐涓立刻就察覺到了異樣。
他皺著眉頭說道:「秦軍……意外地冷靜啊。」
作為魏國的新晉上將,龐涓並沒有多少與秦軍交手的經驗,論對秦軍的了解遠不如瑕陽君,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秦國軍隊素來就是靠悍不畏死的氣勢莽殺一波,要麼勝、要麼敗,似眼前這種故意拖著戰場節奏,說實話不太像傳聞中秦軍的作風。
『莫非是少梁將領的建議?』
龐涓的腦海中閃過李郃的身影。
雖然他從未見過那個同樣是他魏人出身的少梁將領,甚至因為方才隔得遠,他連李郃的面容都看不真切,但通過方才李郃率軍出城殺退龍賈這件事,他便已猜到此人在秦梁聯軍中可能地位不低——畢竟為這個李郃掠陣的,那可是秦國的公孫壯,名氣比之前年才在少梁之戰中嶄露頭角的李郃不知早成名多久,這樣的秦將為其掠陣,那李郃在秦梁聯軍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順便一說,對方打的什麼主意,龐涓大致也能猜地出來,是故他才會感慨:「哪怕有二十架攻城器械,秦軍都不敢如此……」
的確,正因為魏軍沒有攻城器械,因此李郃才敢夸下『縱使魏卒攻上城牆亦後繼無力』的海口,使得安邑城上的秦軍毫不擔心魏軍會攻上城牆。
從旁不遠處,穰疵似乎也看出這樣的攻城節奏並不利於他魏軍,遂向龐涓請示道:「上將軍,要不要讓弩手向前,壓制城上的秦軍?」
龐涓權衡了一下利弊,搖頭說道:「今日只為一觀秦梁聯軍的虛實,沒必要攻地太兇,等到我軍打造了足夠的攻城器械,再揮軍攻城也不遲。」
「上將軍明見。」穰疵討好般奉承了一句。
事實上龐涓所謂『一觀秦梁聯軍的虛實』,倒還真不是假話,甚至於此戰開啟僅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已經看出了幾點情報。
首先,即那李郃在秦軍中的地位。
無論是秦將公孫壯為那李郃掠陣,亦或是當時安邑城上秦梁兩軍的吶喊助威,這都足以證明李郃這個少梁將領在秦軍中地位不低,按照這件事推導,秦梁兩軍的關係恐怕也要比他想像的緊密。
這可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想當初在睢縣時,龐涓與瑕陽君、孫何等人就是感覺齊楚宋衛四國聯軍彼此心不齊,才會讓孫何率一支魏武卒繞後襲擊衛國軍隊的側翼,迫使衛將公孫倉率軍逃離,從而使得作為中堅的齊楚兩軍暴露了側翼,繼而被他魏軍一舉擊潰。
相比齊楚宋衛四國聯軍的貌合神離,似乎秦梁聯軍的關係要比他想像的緊密地多,甚至於龐涓親眼所見,秦軍居然會為了保護少梁的弩手而犧牲己方的士卒。
說實話,這有點不可思議。
不得不說,龐涓對此不能理解,那是因為他不明白嬴虔的想法,在嬴虔看來,少梁人與他秦人同宗同源,日後遲早會被他秦國同化,如此一來,少梁人約等同於他秦人,是故嬴虔並不介意冒著己方士卒出現傷亡的可能而庇護少梁的軍卒。
換做其他盟國軍隊,哪怕是他秦國中的戎人,嬴虔都未必會這麼做。
其次就是少梁的弩器。
少梁作為一個此前幾乎沒有造弩經驗的小國,居然能打造出不亞於他魏國弩器的強弩,甚至於,似乎還改良出了一種能連續射擊的『奇弩』,這讓龐涓不得不想韓國方面聯想。
當然,他並不認為那種可以連續射擊的奇弩是少梁單獨研製,他只是覺得,多半是韓國背著他魏國,將最新研製的造弩技術教給了少梁,至於目的,他大致也猜得到。
再加上韓舉五萬韓軍此前在河西的表現,還有睢縣之戰後韓國以『魏國有足夠實力收復河東』而拒絕派兵相助的舉動,別說魏王與公孫衍,就連龐涓亦將韓國列入了『可疑的盟友』這一行列。
再然後就是秦梁聯軍的實力。
雖然僅僅只是一次試探,但龐涓依舊一眼看出,秦梁聯軍那是真的要比齊楚宋衛四國聯軍強得多了,想要像睢縣大捷那般迅速擊潰這支聯軍,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想到這裡,龐涓對穰疵說道:「穰疵將軍,差不多了。」
一聽這話,穰疵就知道龐涓已大致了解了秦梁聯軍的虛實,當即下令撤軍。
於是乎,十餘萬魏軍果斷撤離,撤退時整齊有序,令守城的秦梁聯軍絲毫沒有將敵軍『擊退』的喜悅。
看著徐徐撤離的魏軍,嬴虔的神色十分凝重。
因為他也明白,魏軍今日的攻城戰只是小打小鬧,很有可能只是為了試試他秦梁兩軍的斤兩,待等龐涓回到其營寨,必然會立刻制定一系列針對他秦梁聯軍的策略。
正如嬴虔所料,龐涓一點也不在意今日的戰損,他甚至沒有問及傷亡情況,回到營寨後,他便吩咐衛士取出地圖,對照著地圖思考計策。
不多時,龍賈、穰疵二人患得患失地來到了龐涓的帥帳。
只見龐涓笑著對二人說道:「若非親眼所見,我亦在不信少梁區區一小國,其兵將之勇猛,竟勝過宋、衛……不,除了人數少一些,對比齊楚兩國的軍卒也毫不遜色。鑑於少梁奇兵與少梁弩手給我魏軍帶來的威脅,我認為有必要分化秦梁兩軍……或者,先解決少梁。」
說著,他指向地圖上的一處,繼而劃了一個圈。
龍賈、穰疵二將上前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龐涓畫圈的之處,正好就在皮氏、岸門、汾陰三城之間。
將視線稍稍往西,赫然就是少梁。
顯而易見,龐涓這是打算暫時放著安邑不管,先派一支軍隊駐紮於皮氏、岸門、汾陰三城之間,迫使安邑的少梁軍隊抽軍回援。
「妙啊!」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龍賈、穰疵二人紛紛稱讚。
當日下午,龐涓命麾下將領王齊率五萬魏軍、一萬武卒,途徑曲沃轉道汾水中下游。
次日,王齊率六萬魏軍抵達岸門東南方向的介山,安營築寨,與此刻駐軍於汾水中下游的秦將公孫賈、計良二人相隔十五里對峙。
在收到公孫賈派人送至安邑的消息後,嬴虔大為驚疑:「莫非龐涓預料到我等要斷他糧道?」
「不像。」
李郃搖搖頭,說出了他的猜測:「他恐怕是要打少梁……」
當日在與嬴虔一番商議之後,李郃率二百陷陣士並一千名少梁奇兵,直奔汾水中下游,與秦將公孫賈、計良匯兵一處。
同時,他也派人告知少梁,請東梁、繁龐二城部署重兵,嚴防魏軍偷襲。
說來也有趣,明明李郃、龐涓二人抱著不同的駐軍目的,但這並不妨礙皮氏、岸門、汾陰一帶成為雙方爭奪的戰略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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