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牆只能撓頭。他非但沒有見過癆蟲,就連是否真有癆蟲這東西都說不準。只是這樣的態度當然不能叫徐小樂滿意,他就又硬生生在腦中挖掘半天,終於想起來了一絲半點。
「我記得師叔說過,六邪之外肯定還有一種邪氣,應該就是古人說的溫病。」李西牆拍著發疼的腦袋:「他老人家雖然沒有直說肺癆的事,但我見過的肺癆病人,大多有『發熱而渴,不惡寒』的症狀。這不就是《傷寒》說的溫病麼?」
徐小樂閉目回憶《內經》和《傷寒》裡關於溫病的說法。內容倒是也有,但是所言不詳,張仲景更是把溫病歸入傷寒之中,治療思路也是以傷寒變種對待。這顯然不是治療肺癆的正確路徑。
李西牆見徐小樂又發「癔症」了,便走到一旁坐下,斜靠欄杆,看著院裡秋意漸起,只覺得口中有些發淡。正巧,他看到陳明遠路過後院的月門,連忙叫道:「明遠,你來!」
李西牆是正巧看到陳明遠,陳明遠卻不是「正好」叫他看見。他這幾天心裡痒痒得就像是被跳蚤咬了一串包,恨不得抓住徐小樂當面質問:「你不是說要挑選學徒麼!怎麼就忘了呢!」
徐小樂的確是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也沒有心力去考慮該如何挑選學徒。然而對於長春堂的一干夥計來說,這可是人生大事啊!以後是短衣粗布賣力氣,還是冠服高坐受人景仰,全看能否從徐小樂這裡學到醫術了。
他們可不像外面那些愚昧的人,還因為徐小樂的年齡不大而質疑他的醫術。但凡有些眼力的夥計,都已經懷疑徐小樂的醫術恐怕不遜於李西牆。否則李先生怎麼會叫他獨立坐診呢?這分明就是出師了的標誌嘛。
陳明遠不敢亦步亦趨緊跟徐小樂,怕惹他討厭,所以就在附近晃蕩。經常晃蕩晃蕩,自然有機會被他看見。被他看見,就有機會搭話。有機會搭話,就可以不著痕跡地請教一下何時選拔學徒……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叫陳明遠等來這個機會了。
他三兩步跑到亭子下面,正要上去,就見李西牆探著腦袋叫道:「先不著急上來,幫我去打點酒來。」
徐小樂正好神遊回來,見李西牆又在使喚人,就沒好氣道:「大白天就喝酒,我肯定要告訴師叔祖的。」
李西牆瞪了徐小樂一眼:「你就會告小狀!得虧我不願意多收徒弟,換個師兄弟多的師門,你這樣的早就被人打死八百回啦!」
徐小樂不以為然:我打不過還逃不掉麼!
陳明遠見這師徒二人竟然公開拌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尷尬病都犯了。他連忙道:「小飲怡情,小飲怡情嘛。我這就去!徐大夫要我帶點什麼?」
徐小樂這才發現陳明遠改了稱謂,就道:「唉,老陳,你怎麼也叫我徐大夫了?還是叫我小樂吧。」
陳明遠心中一暖。
徐小樂就道:「今天看病實在太累,有點饞烤雞了。哎,對了,就你上次給我買的那家,味道挺不錯的。」
陳明遠邊應聲邊往外跑去,心中卻有些難過:上回我買的是白切雞啊!你不是過目不忘的麼?
徐小樂等陳明遠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外,對李西牆道:「我說師父,你現在收入也不少,使喚人也得給點銀錢嘛。他一個小夥計能有多少積蓄?請你喝酒吃肥腸的錢都夠娶兩三個老婆了!」
李西牆一腳踩在石凳上,道:「這不關銀子的事。你要是讓他跟你學醫術,叫他把一家一當都賣了,他也樂意。」
徐小樂一拍腦門:「我差點忙忘了……」
李西牆嘿嘿一笑,又道:「你那天可是放了話的。照你說的那樣,根本就不是選學徒,簡直就是選徒弟了。」
徐小樂看了看吊兒郎當的李西牆,道:「本門選徒弟有講究麼?」
李西牆斜眼看著徐小樂,道:「唯一的講究就是後台要硬。就說你吧,有師叔祖給你當靠山,我看你再不順眼也得收你,是不是這個道理?」
徐小樂微微頜首:「那我就放心啦。我選徒弟只要比著你來就行了。」
「比著我?」李西牆一時沒反應過來,轉而心中騰起一股竊喜:你小子嘴上說老子醫術糟糕醫德更糟糕,心裡還是服老子的吧!
徐小樂道:「從人品到資質,全都跟你相反的就行。」
李西牆一撩袖子:「你這孫賊!又要目無師長、以下犯上了麼!」
徐小樂的確有些害怕,連忙跳開一步:「我可沒碰到你,你要是敢滿地打滾訛詐我,我就真的叛出師門找師叔祖去!」
兩人正在對峙,就聽到顧煊在下面喊:「哈哈,你們師徒真是感情深厚雅興高!我也來湊個熱鬧,可否?」
顧煊話音剛落,兩個夥計已經搬了圓桌、鼓凳上來,三兩下布置妥當,請掌柜、先生們入座。
顧煊現在已經摸准了李西牆的脈給銀子就行。至於徐小樂,他還沒摸准脈門,便用個「黏」字訣。只要跟徐小樂混久了,又不違他的心意,交情不就積累起來了麼?
所以他一聽說李西牆和徐小樂要在亭子裡小酌,就立刻從柜上支了銀子給陳明遠,叫他多買幾個菜色回來。又叫夥計扛了圓桌鼓凳,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增進交情的機會。
徐小樂剛才還在考慮溫病的事,轉眼間這亭子裡就擺上了桌凳果盤,只好把正事放一放。
顧煊樂呵呵地入座,講了兩個笑話,跟李西牆和徐小樂喝了兩杯茶。
陳明遠很快就回來了,帶著一隻熱騰騰的烤雞,還有兩壺紹興黃酒,站到李西牆身邊,道:「李先生,肥腸也叫了,酒樓等會就送來。」
烤雞和酒都是現成的,最多回個爐,肥腸卻是得現做。陳明遠一點都不想等,寧可給酒樓小二跑腿錢叫他送來。
李西牆撫著鬍鬚,投桃報李,故意問徐小樂道:「乖徒兒,你上回說要挑選學徒的事,可考慮好了?」
徐小樂被這一聲「乖徒兒」叫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情不自禁抖了抖,方才道:「大致有些想法。」
陳明遠就弓著背,諂媚道:「小樂,那你就給說說唄?我雖然資質差了些,卻是真心誠意想跟你學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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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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