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煊一大早就被大房的堂兄叫去祖宅,將這位知府的來歷細細與他說了。這位知府本就是顧家三房房長的會試同年,可以算是世交。顧氏大可蒙他庇護,在蘇州鄉紳中更上一層樓。
若是顧家的長春堂能夠治好這位黃堂大老爺的痼疾,那絕對是錦上添花的美事。同年可以敷衍,可是救治之恩卻容不得敷衍啊。
誰知道李西牆竟然如此不配合。
顧煊就道:「若是能治好知府老爺的痼疾,咱們長春堂的名號可就打出來了呀。」
李西牆閉口不言,只是暗道:治不好可就成笑話了。若是師叔祖在,我還可以試試,現在可別搭這個茬。
顧煊急了,道:「你剛才不是還說,店裡有個小神仙麼!」他指了指徐小樂。
剛才李西牆說除非神仙才能從一堆粉末里將藥材一一辨明……音猶在耳,徐小樂就辨明給他看。現在他只能在自扇耳光和承認徐小樂是神仙之間,做個艱難的選擇。
李西牆只好強辯道:「小樂雖然叫我意外,不過也沒厲害到可以治人痼疾的程度。」
顧煊不理會李西牆的託詞,只問徐小樂道:「小神仙,你說能不能治。」
徐小樂有些糾結,看著顧煊期盼的眼神,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會連自己一道留下說這事了。難不成,這位顧掌柜真相信那些神叨叨的事?
徐小樂道:「顧掌柜,這些日子以來,我雖然學了不少,卻還真的沒治過病,號過脈,就不在你跟前大包大攬啦。」
顧煊頗為遺憾,心中琢磨著怎麼跟大房的堂兄說這事。
李西牆覺得頗有些丟臉,找補道:「掌柜的,自古醫不上門,哪有上杆子給人治病的?總得人家提出來才好。否則治好了人家也不承你情,何必呢?」
顧煊微微點頭,暗道:這的確也算是一個理由。他道:「李先生說的有理,別白忙半天人家還說給咱們面子。我這就回去跟東家說說,這事與其咱們主動,不如叫他來求咱們。李先生,我話先放在這兒,若是知府老爺叫咱們治,咱們可不能拆爛污。」
李西牆連忙道:「那是那是,若是輪到咱們頭上,咱們自然是要上心做好的,哪裡敢馬虎。」
顧煊沒有做成這事,心中不爽快,看看外面雨已經小了。也不想在店裡久留,假託有事就先回去了。
等顧煊一走,徐小樂便鄙視李西牆道:「師父,你這是沒信心治好,還是要愛惜羽毛啊?」
李西牆摸了摸嘴邊的鬍鬚,道:「治好了沒甚麼好處,治不好恐怕飯碗都砸掉了,傻子才冒風險呢。」
徐小樂背負雙手,仰頭大笑三聲:「醫德吶!父母心吶!」
李西牆氣得直跳:「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徐小樂當然是懂的。他雖不是真的醫德如鐵,仁心滿滿,只是覺得這樣挑病人的行為並不好。當日嫂嫂生病,遍尋醫生不可得,那種切身之痛還是叫徐小樂難以釋懷。
徐小樂剛走出花廳,就遇到了陳明遠。看陳明遠站的位置,也不像是偶遇,似乎是在等他。他就朝陳明遠招了招手:「明遠哥好。」
陳明遠連忙還禮,道:「小樂,魯師傅請你去後院。」
徐小樂早就想去後院一探究竟了,聞聽魯師傅請他去,都有些不敢相信,哈哈大笑著就往後院跑。陳明遠連忙追上,低聲道:「小樂,小樂,別著急,咱們慢慢走,我正有話跟你說。」
徐小樂只好停下腳步,道:「明遠哥有事要跟我說?」
陳明遠有些靦腆,支吾道:「小樂,我想學醫……你看……」
徐小樂不以為然道:「學醫很簡單啊,先自己背背書,然後拜個師父帶你就行了。」
陳明遠道:「我想拜李先生為師,你看……」
徐小樂撇了撇嘴:拜李西牆有什麼好的?那庸醫看個小毛病都能拖上十天半個月。甚至說不清是他用藥治好的,還是病人自己痊癒的。
不過徐小樂還不至於對別人抱怨自己的師父,那豈不是連自己的顏面都扔地上叫人踩?
徐小樂道:「你要拜李先生並不難。他愛吃滷菜,買些滷肉鹵腸哄哄他就是了。」
陳明遠沒想到這麼簡單,眼睛放光,連聲道:「好好,我明白了,日後還要師兄多多照顧。」
說話間,兩人也到了後院。
徐小樂今天大顯身手,名聲在外。後院看門的老人見了徐小樂,咧嘴一笑,拉開銅鎖,就放徐小樂進去了。
徐小樂一邁過門檻,就聞到了沖鼻的藥味。
這藥味有些人聞了就想吐,有些人卻覺得不遜於花香。這便是人的天資天賦不同了。
徐小樂聞著這股藥味,只覺得沁入心脾,無比舒爽。他在七歲之前,家裡每天都是這種氣味,比這裡有過之而不及。被這藥香刷洗心腦,幼年時乃至襁褓中的記憶都甦醒過來,仿佛回到了那個有哥哥、有父親的溫暖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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