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猴 第五十五章：歧途

    風輕輕地吹著，撫弄著庭院中的綠樹。

    陽光照著石椅，留下虛影。

    小小的寺廟，安靜得中年道士手中甲蟲拍打翅膀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主殿裡，猴子與玄葉、白霜，靜靜地呆著，三個人，對著兩杯冒著白煙的清茶。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流逝著。

    許久，玄葉低聲道：「聽他們說，你現在有名字了，叫孫悟空？」

    猴子點點頭，伸手捧起茶盞，抿了一口。

    「為師本來也想給你取名字的，想叫行者，孫行者。想讓你陪為師行走天下，體眾生疾苦，參悟佛理，求索普渡之道。結果，卻發現與道家的一脈功法同名。生怕誤導了你，便沒有取。其實為師請求過須菩提祖師，請他務必教你悟者道，而不是行者道。」

    猴子悄悄抬頭巴巴地望了玄葉一眼，那眉頭微微蹙著，似乎有些聽不明白。

    玄葉低聲道：「不過，你最終終究是選擇了行者道。其實，道家的悟者道更適合你一點。」

    「但是我的資質是修行者道更適合。」猴子強調道。

    「適合，不代表就是好。」玄葉輕聲說道。

    這一說，猴子便只是努了努嘴，也不辯駁，低下頭一口接著一口的抿著茶。那眼睛骨碌骨碌轉著，明顯是不想聊這個話題了。

    那一旁的白霜眨巴著眼睛，視線在兩人身上不斷來回著。

    無奈，玄葉只好轉而說道：「為師覺得，無論是修佛，還是修仙，都是受益於天地，當有反哺之心。求佛者，當以普渡眾生為己任，求仙者當以三界蒼生以自省。」

    「師傅呀。」還沒等玄葉說完，猴子便開口插嘴道：「這事兒呢，我覺得咱現在還是先不操心了好嗎？我走出萬壽山，命都會沒的，你懂嗎？所以，會打架的行者道，才是我現在需要的。」

    說著，猴子握著拳頭在玄葉眼前晃了晃。

    「先活下去，然後再說別的。等我實力強橫了，怎麼樣，還不都我說了算？」

    「武力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玄葉辯解道。

    「但是武力可以解決絕大多數的問題。我跑到這裡，不就是因為我打不過鱷魚精嗎？如果我是只大妖，大可以像九頭蟲一樣自在逍遙。」說著，猴子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又連忙改口道：「我是說……我是說只要我不像九頭蟲那樣四處惹事，大可以自在逍遙。到時候，想怎麼反哺，還不是隨時隨地？」

    「可是……」

    玄葉還想說什麼，不過猴子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起身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師傅，雖然改換了門派，但我依舊喊你一聲師傅。你的情，你的意，我心領。這份恩情，也記在心裡，但……你只是個小孩子，有太多的事情你不懂了，這些不是佛經上就能讀到的。」

    「你知道什麼叫妖怪嗎？你知道妖王是什麼嗎？你知道天庭和妖都打仗，是怎麼打的嗎？」

    說著，猴子低下頭去，指著自己的腳踝道：「血，淹到我這裡。你知道踩在血肉里的感覺嗎？命真的不值錢。今天幾千人的妖軍送出去，死了，明天就會有另外幾千人頂替他們的位置。天兵的箭雨落下來，啪嗒啪嗒，我周圍的妖怪就像麥子一樣倒地。妖軍打天兵也是如此。如果有修為，能打，我就會是收割麥子的那幫。如果沒有修為，不能打，我就是被收割的那幫。想能打該學什麼？行者道。」

    說著，猴子兩手一攤，道：「師傅覺得，弟子該選擇站在哪邊？」

    玄葉眨巴著眼睛，呆呆地望著猴子。

    ……

    黃昏時分，玄葉才將猴子與白霜送出了門外，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一臉的失落。

    中年道士縮頭縮腦的走到他面前，好奇地望著玄葉。

    瞧著中年道士，玄葉忽然地，笑了，很快，那神情卻又被失落再次淹沒，喃喃自語道：「你會不會也覺得，貧僧太幼稚了呢？」

    中年道士一臉的懵懂，傻笑著。

    稍稍沉默了片刻，玄葉接著說道：「須菩提祖師說得對，悟空會給我一個跟他相似的答案。甚至……可貧僧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並不是他們想的那樣的。萬物皆有因果，若是只在果上面尋找，而忘記了那個因，還提什麼普渡眾生呢？」

    說著，玄葉帶著中年道士轉身，朝著玄音寺走了去。

    ……

    草叢裡，猴子伸長了脖子遠遠地瞧著。

    「你說，是不是每個當師傅的都這麼奇怪呀。」說著，猴子回頭看了白霜一眼。

    白霜眨巴著眼睛望著猴子。

    「我的兩個師傅，一個呢，要普渡眾生，還說什麼應該修悟者道。我他娘的明明是行者道資質。另一個師傅呢，更厲害，要推翻帝俊……」

    「那你呢？」白霜問。

    「我呀，我就想著，找個地方，舒舒服服過安生日子就行了。大家都好好活著，管他三界翻天覆地，關我屁事？」

    望著猴子，白霜嘟了嘟嘴。

    「怎麼，你不這麼想？」

    「我覺得，你可能做不到。」

    「為什麼？」

    「你忘了我們怎麼認識的了嗎？」白霜輕聲道：「如果你不救我，你就能繼續演戲，也不會暴露身份。混在人類城鎮裡，鱷魚精也不敢輕易滋擾。那樣的話……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你不一樣嘛。」猴子擺了擺手，說著，已經從草叢裡爬了起來，轉身往回走。

    白霜快步追了上去，道：「我怎麼就不一樣了？我覺得我也是蒼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我保證，你是最後一個了。我再也不會胡亂救人了。」猴子伸出了三隻手指對天發誓。

    「其實，你也是蒼生。忘了嗎？尹行師兄。如果尹行師兄不是動了惻隱之心收留我們，他也不會跟尹德鬧彆扭。你是希望他也不救你嗎？還有少英師兄，玄葉師傅，須菩提祖師。他們每一個，不都是這樣嗎？尹行師兄、少英師兄和須菩提祖師，他們的修為可比你高多了，難道他們會想不通這個？」

    「那下次我要幹什麼不對的事，你們就拉住我！」

    「拉的住嘛……」

    「拉不住……」猴子停下了腳步，深深吸了口氣，一臉不耐煩地說道：「拉不住，那就努力修行，我們都學行者道，到時候一擁而上幹掉對方！這不就結了嘛？」

    說著，猴子邁開腳步，又是大步向前。

    白霜若有所思，卻也想不清楚，只得緊緊跟了上去。

    ……

    是夜，猴子躺在臥榻上輾轉反側，腦海中始終迴蕩著玄葉說過的話。不過，並不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而是覺得他吃撐了。

    不過，他想給自己起名行者倒是可以解釋，但是須菩提為何會給他起名「悟空」呢？

    雖然隨口說了句「打破冥頑需悟空」，可是這明顯是一個佛家法號之類的名字呀。難道須菩提也修佛？

    可是，如果修佛的話，為什麼他會是一副道士裝扮呢？

    想來想去，終究是想不明白。畢竟別說是他了，就連少英都不知道須菩提的來歷。到最後，只好一個勁地抓頭皮。

    ……

    此時此刻，斜月三星洞黑漆漆的藏經閣里，九頭蟲正悄悄地摸索著，每一個地方，都細細地檢查。

    忽然間，九頭蟲不知道挪動了什麼，那一旁的牆壁整個移動開了，留下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隧道。

    ……

    主殿中，須菩提微微睜開了眼睛。

    ……

    「嘿嘿，我就知道這裡肯定有秘密！」九頭蟲四下張望著，小心翼翼地朝著那隧道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