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猴 第二百三十章：話裡有話
「你說得對。能跟你素昧平生，卻又對你這麼好的，肯定不會是壞人。可是……」
白霜噘著嘴，想說：「可是也不見他對其他人這麼好呀，會不會有其他什麼原因呢？」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那對面，常羲還沉浸在為自己父皇的驕傲之中，一臉得意地說道：「總之，父皇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
偏殿中，帝俊宛如敘述著一段陳年舊事一般，輕聲嘆道：「權力與義務，永遠是相伴隨行的，一旦失衡，便有崩塌的危險。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只享用，卻不承擔。朕是如此，你們，也是如此。」
「龍族的財富與承擔的義務，早就已經不匹配了。」
「可是。」敖聽心雙膝跪地，俯身叩首道：「那些財富，都是我們龍族自己辛辛苦苦……積累的。」
「是嗎？」帝俊淡淡地笑了笑，道：「這個世界上，誰不辛苦？如果朕也准許其他勢力在妖國行商呢？到時候，你們還能積累這麼多財富嗎？」
「這……」
「牛魔王覬覦龍族財富，這個朕知道。不只是他，覬覦龍族財富的，就光朕知道的，一雙手數不完。任何一個，都可以讓龍族如臨大敵。只不過，牛魔王比較耐不住性子罷了。」話到此處，帝俊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牛魔王跟你們龍族的事情，朕，一清二楚。不僅如此，朕還知道牛魔王在妖都之亂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但，朕不會對他出手，至少現在不會。」
「這麼大的國家，千萬臣民，朕，沒辦法一個人籠在手裡。朕還需要各大妖王統兵，去對抗天庭，擋住天軍的擴張。正如方才朕所說的，每一個，都應該有他的義務，那是他存在的意義。在抵禦天軍的問題上，枯葉澤盡到了義務，所以，便有千種理由，朕也只是敲敲打打，維持著平衡而已。妖王和文官，朕不會讓誰占據絕對的上風，因為他們都能履行自己的義務，有存在的意義。」
「至於龍族，你們能找到新的定位，承擔起更多的職責，讓朕覺得，你們的存在，是必要的，並且與你們的所得相襯嗎？」
坐在主位上俯視著敖聽心，帝俊微笑著。
敖聽心不禁呆住了。
……
來之前，敖聽心設想過無數種方式。
她想過帝俊將她直接拒之門外，想過帝俊開出高額的價碼，作為替龍族在妖國之內的貿易徹底掃除障礙的酬勞。甚至想過帝俊直接剝奪龍族在妖國之中的貿易權。可是，她唯獨沒想過這種方式……
帝俊如同一位老者一般，坐在皇位上與她侃侃而談，語重心長、循循善誘。到頭來，什麼決定都沒做，所有的一切，皆是點到為止。
這，大概誰都不會想到吧。無論在天庭，還是妖都的史書之中，都雷厲風行，鐵腕的帝俊……
走出偏殿的時候，敖聽心覺得整個思緒都亂糟糟的。
「聽心姐，父皇幫你解決問題了沒？」常羲拉著白霜的手快步走了過來。
解決了嗎？
這個問題，一時間，敖聽心竟答不上來。
說沒解決，帝俊分明已經給出了答案。將自己的態度完全擺了出來，他接受什麼，不接受什麼，言談之中，已經全部表明了。隱隱地，敖聽心覺得帝俊已經暗示了自己解決之法。
但是說解決了，帝俊卻又沒有一個清晰的承諾，告訴龍族怎麼做，他們才能獲得妖皇的支持。甚至隱晦地在告訴敖聽心，雖然這件事牛魔王道義上有點說不過去，但枯葉澤對妖皇來說遠比龍族來得重要，所以他並不會出手制止。
「怎麼啦？」常羲歪著腦袋問。
一旁的白霜也一直盯著敖聽心看。
無奈，敖聽心只得委婉地答道：「妖皇陛下他……提點了聽心不少。」
「那能解決嗎？」
「應該能……吧。」
敖聽心略帶尷尬地答道。
……
回去的路上，敖聽心坐在車廂內，眉頭微微地蹙著。腦海中不斷反覆著帝俊的話。
「簡單地說，就是如果我們龍族想擺脫目前的困境，最根本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變得重要？」
「只要變得重要，妖皇就會願意給予我們支持。可是，我們怎麼讓自己做到……讓妖皇都覺得我們重要呢？」
這是一個艱難的問題。
與龍族相比，妖都，便是一個龐然大物。除了貿易之外，似乎龍族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今，帝俊似乎覺得貿易也無關緊要了。反倒是龍族持有的財富，成為了各方覬覦的對象。
想著，敖聽心無奈地苦笑。
也是，哪怕龍族的貿易完全斷絕了，妖國之中，不是還有妖族的商人嗎？他們的問題，不過是沒辦法獲得天庭的物產而已。只要貿易完全斷絕了，天庭自然也會有人取代龍族的位置，到時候雙方只要稍微磨合……
選擇龍族作為雙方通商的媒介，其好處，無非就是管控方便罷了。正如一直以來，龍族都不敢逆帝俊的意，哪怕是私底下，也不敢。
車輪骨碌骨碌地轉著，出了墨宇皇城，一路沿著狹長的通道，上到地下城。離開了守備森嚴的宮禁，四周的行人似乎一下多了起來。
「如果沒辦法讓妖皇覺得重要的話，那讓其他人覺得我們重要？」敖聽心似乎想到了什麼。
龍族的困境，最大的問題在於，妖國，他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沒有盟友，沒有誰是完全跟他們站在同一陣線上的。
……
龍族府邸，小小的房間裡，敖聽心一如往常地跪著。
「妖皇……不願意出手嗎？」
敖聽心搖了搖頭道：「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要他出手，那麼，我們必須讓他覺得，我們對他來說，比枯葉澤更加重要。」
「這怎麼可能？我們……就不說我們有幾分實力了，本身龍族就不屬於妖族，不是他麾下的臣子，我們怎麼可能去跟枯葉澤比誰重要呢？」
敖聽心深深吸了口氣，道：「所以，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他不會出手幫我們。我們的事情，應該我們自己解決。」
「那……怎麼解決了？」
「對呀，總得先有個辦法吧？難不成，妖皇想看著暢行了千萬年的貿易，就此停歇？」
「既然妖皇都肯見你了，應該不至於什麼都不說吧？總有點……暗示什麼的吧？」
四位龍王面面相覷，一個個都抓破了頭皮。
敖聽心遲疑地說道：「妖皇陛下，倒是說了一些。」
「說了什麼？」聞言，四位龍王頓時都打起了精神，伸長了耳朵。
稍稍沉默了一下，敖聽心才接著說道：「言談之中，妖皇陛下提及了枯葉澤的看法，甚至說到對枯葉澤在妖都之亂中扮演的角色，早已清楚。」
這可是個重量級的消息，四個龍王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不過，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見自己的話已經將四位龍王都勾住了，敖聽心接著說道：「但妖皇陛下也說，現在的妖國，還需要枯葉澤，所以，他不會對枯葉澤出手。」
東海龍王蹙著眉頭問道：「妖皇陛下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敖聽心朗聲道：「妖皇陛下一共就說了幾件事，一，我們龍族的財富被覬覦，本就屬於正常。在這三界之中，我們承擔的義務與享受的權利，不對等了。二，他不會出手，因為我們對他來說，沒有枯葉澤重要。三，牛魔王雖然重要，但也只是因為暫時還沒有人可以替代，他還需要枯葉澤對抗天軍。言談之中更是直言對牛魔王的質疑。四……」
「四是什麼？」南海龍王睜大了眼睛。
「四……」敖聽心小心翼翼地說道：「妖皇陛下提起了新軍。說新軍擔負著妖國重新平衡的重任，也因此，多目丞相才會如此重視。只是，妖國之內，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妖皇陛下雖有意推動，卻也必須顧及各方反應。」
這最後一件，是敖聽心杜撰的。不過，幾位龍王明顯是信了。
「新軍？就是石猴那支軍隊？」
「要這麼說的話……那，那就真如傳聞所言，石猴將成為妖國的第七個妖王了呀……」
「你們覺得，妖皇跟聽心說這些，是不是跟我們請他幫忙的事情有所關聯呀？」
「不會是指責我們之前毀約的事情吧？」
這一說，四位龍王的臉色當即都變了。
見狀，敖聽心接著說道：「聽心以為，妖皇並不是想要指責我們毀約的事情。」
「那是什麼意思？」西海龍王問。
敖聽心沉默著，那目光平視前方。
好一會，東海龍王開口道：「妖皇肯定是話中有話，只是，得我們自己去悟才行。既然聽心是直接跟妖皇交談的，應該理解得最清楚。聽心，你有什麼想法，說說看。」
「說說看吧。」其他幾個龍王也都附和了起來。
抿了抿唇，敖聽心輕聲道：「父王，三位叔父，聽心以為，妖皇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我們支持新軍。」
「支持新軍？」
「對。」敖聽心仰起頭道：「妖皇陛下從頭到尾，一直圍繞著『重要』二字。其意涵，無外呼告訴我們，如果我們夠重要，那麼不用我們說，他也會出手幫忙。如果我們不重要，那麼即便是說了，也沒用。」
「要擺脫目前的困境，我們只能是讓自己變得更『重要』。只有讓妖皇陛下，讓多目丞相，乃至整個妖都覺得，我們對他們，是重要的，他們才會出手幫我們。而只有我們完全站在他們這邊，我們才會是重要的。所謂的『重要』，應該是相對而言。」
「現在妖皇陛下在扶持新軍，多目丞相也將新軍視為重中之重，至於牛魔王，對多目丞相來說，其實是眼中釘。妖國的文臣與妖王之爭早已有之。妖皇雖然還認為牛魔王能有所助力，卻也已經……試圖用新軍取而代之，便是例證。所以，聽心覺得，妖皇陛下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們支持新軍。」
話到最後，敖聽心特意加重了語氣，睜大了眼睛望著四位龍王。
四位龍王都愣住了。
「這……我們才剛剛毀約，會不會……」
「聽心有把握締結新的協議。」敖聽心朗聲道：「只是，這次的協議，可能比先前的，更加苛刻。還請父王，以及三位叔父諒解。」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
好一會，北海龍王唯唯諾諾地說道：「還要更加苛刻呀？先前的價碼……已經不便宜了。妖皇的用意，你會不會理解錯了？」
「若是四叔要這麼說，那就只能請四叔自己去問問妖皇了。」
此話一出，北海龍王只得連忙搖頭擺手道：「別別別，我就問問，就問問而已。問問而已。」
「又或者，父王以及三位叔父，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毫無疑問地，這一刀下去，肯定不輕。但扯上妖皇了，誰又敢擔這個責任呢？
苦著臉，四位龍王最終只能咬咬牙，挨個點頭。
「既然這樣……那就聽你的吧。」東海龍王輕嘆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