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在答應收留他們的時候,猴子是動了惻隱之心,一時腦熱。
雖說命令上並沒有說不允許收留,但一旦真的收留,肯定有些麻煩還是要面對的。不過,猴子確實沒想到第一個麻煩,首先來自自身。
獅駝國實際的範圍其實並不大,為了保證防禦,軍營之間的布防就更是緊密了。
像猴子這樣的小股部隊,出了營地,除了旁邊的一條小道,接下來也就沒什麼是他的了。再遠已經是別人的營地。
這就意味著,即使猴子同意將麋鹿妖們全部收下,他也沒有足夠的地方安置。畢竟這個軍營本來就只打算容納五百兵員而已。現在忽然加到兩千,確實有點過分了。
軍餉可以不發,但總不能連駐紮的地方都不給吧?
然而,令猴子更加沒想到的是,就在猴子一籌莫展的時候,歧角已經主動提出了方案。
「建房子?」
「對,建兩層。至少兩層,否則會連校場都沒有的。」
「但是,你想用什麼建?木材?」
放眼望去,光禿禿的獅駝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植被。否則的話,各軍也不會都住帳篷里了。
歧角篤定地說道:「當然是用石頭了,這些我們都想好了。只要都統大人點個頭,剩下的就我們來就好了!」
看著一臉期待的歧角,猴子緩緩地點了個頭。
接下來的事情,簡直就完全不用猴子插手了。歧角帶著那些個鹿妖開始忙活了起來,上山採石、運輸、建造,全部一手捉。
這些個鹿妖,除了歧角是煉神境之外,其餘許多都是納神境,再不濟,也是個凝神境。這樣的隊伍,自然是不缺力氣的。對於人類來說危險麻煩的採石工作,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當然,建造這事情不比打戰,光有力氣是不行的,還得認真,還得細心。在這方面,歧角則更加讓人意外了。
可以說,歧角是猴子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特殊的妖將了。
以前在猴子眼中,妖將的形象一般都是作威作福,空有一身武力,欺軟怕硬,暴躁易怒,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從來不會用腦子。歧角卻不同。
猴子親眼看著他來回奔走著,事無巨細地所有事情都要親自過問一番,有時候甚至親自動手幹活,就連吃食,也是與士兵完全一檔的。
汗水一滴滴從額頭上滑落,其他的小兵們已經輪換了幾回了,歧角卻絲毫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到了夜裡,猴子提出讓歧角住帳篷,他婉言拒絕了,選擇了跟其他麋鹿妖們一起席地而臥。
相應的,猴子也親眼看到每一隻鹿妖都將自己的全副家當交出來,交給歧角,由他統籌。沒有任何人私藏。無論分配到什麼任務,也沒有聽到任何怨言,更沒有任何一個偷懶。
所有的,每一個成員,都在鉚足了勁在幹活。工程可謂是一日千里。
這……真的是一幫原本隸屬於獅駝軍的妖兵嗎?那個搶功比誰都狠,魚肉下屬,作戰比誰都慫的獅駝軍?
猴子都有點不敢相信了。
如果一定要找一個解釋的話,大概就是一個種族的求生欲吧。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被逼到了盡頭,當希望只剩下一絲的時候,沒有人再敢讓它出意外了。
扭過頭,猴子環視著自己的一眾老部下道:「看到沒有,人家的兵。」
不只是大紅,不只是牛頭,連帶著原本營地里的其他妖兵們,一個個都只能眨巴著眼睛看著。
不得不說,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對猴子收下這些鹿妖都是反對的,畢竟可能惹來麻煩。為此,甚至跟鹿妖們起了一些衝突,每一次,鹿妖們都選擇忍讓,仿佛心甘情願地當起了營地的二等公民一樣。
如果硬要找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話,大概就是「卑微」了吧。卑微求存。
猴子輕聲嘆道:「還記得我去斜月三星洞被少英師兄趕出來那次嗎?」
大紅、牛頭、白霜、黑尾、肥腸,一個個都靜靜地看著猴子。
微微頓了頓,猴子望著不遠處熱火朝天的工地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那個守門的人,有人來拜師,我一定會給他開門,甚至教他怎麼拜師。當時我們在萬壽山,如果不拜入師門,就得走,就會死。他們現在,其實就是當時的我們。大家都不容易,都一樣,都是……想活下去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善待彼此呢?風險肯定是有的,但我不後悔。」
說罷,猴子瞧著眾人,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仿佛一個孩童幹了一件讓自己極為得意的事情似的。
那一眾小妖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在那以後,營地里再沒發生過原本營地的妖兵刻意挑起的,針對鹿族的摩擦。
三天後,新的營地建成了。
兩層高的樓房幾乎占據了整個營地大部分的地方,雖然外表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但好在特別結實。與此同時,又順手建了石制的圍牆取代了原本的籬笆,連帶的還有哨塔……
所有原本營地里的帳篷實現的功能,包括廚房、倉庫,甚至猴子的營帳全部都挪到了新的石制建築里。
而把臨時轉移到校場上的帳篷一拆,結果竟發現校場比原來更大了。遠遠看去,與旁邊的另外兩個營地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一下不得了,獅駝軍中的其他各部隊紛紛趕來參觀,各部隊之間竟有點攀比的勢頭。不過,這一切在他們得知是鹿妖們動手建的之後,就被打住了。
這光景,誰願意跟鹿妖扯上關係呢?
就算實在好奇,也只會是遠遠地觀摩一下罷了。就連猴子的賭檔葉門可羅雀了,到最後,只能幹脆收攤不搞了。不過這樣一來,日子也就又回到了開賭檔之前,過得緊巴巴的。
……
「都督,那隻猴子,已經把整個獅駝國所有的鹿妖都聚齊了。這……末將身為牙將,手下部隊除了他之外,也就兩千有餘,他一個都統,現在手下部隊就兩千有餘,還都是鹿妖……」
「操什麼心呀你?」豹子精百無聊賴地修著自己爪子,吹了口氣,打斷鱷魚精的話道:「不過兩千兵力,回頭找場戰讓他打打,不就又剩五百了嗎?再說了,命令也沒說要斬殺全部鹿妖,是你們自己怕了而已……」
「可是……這,我們剛剛才剿了鹿族,這些鹿妖放著終究是個禍患呀!」
聞言,豹子精卻只是冷冷地瞥了氣急敗壞的鱷魚精一眼,也不解釋,也不辯駁。就是這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下去吧,我自有分寸。」
無奈,鱷魚精只得躬身拱手道:「諾……」
說罷,躬身退出了門外。
待到鱷魚精走後,豹子精才微微抬起眼皮瞧了那空蕩蕩的大門一眼,笑了出來。
「折騰,使勁折騰。不折騰,怎麼顯得本都督勞苦功高呢?」
……
此時此刻,正在前往梟行軍大本營的龍宮戰艦上。
「四公主,獅駝國的花斑都督來信了。說是那隻猴子,收留了整個獅駝國的鹿妖,似乎引起了獅駝王的一些想法。現在他正在努力斡旋,設法保住他。」
聞言,正坐在船艙中品著茗的敖聽心不由得愣了一下,輕聲問道:「軍中任職的鹿妖,好像不在牽連之列吧?怎麼會……」
稍稍沉吟了一番,她似乎又恍然大悟了,無奈嘆道:「回信告訴他,謝謝了。龍族會答謝他的。」
「諾。」
越接近財富的中心,看到的嘴臉,往往就越醜陋。像花斑這種人,敖聽心見多了,也已經見怪不怪了。從某種角度來說,她並不討厭這種人,甚至有點喜歡這種人。因為,雖然貪,但至少錢能解決。
真正讓她頭疼的,是那些錢不能解決的人。例如明天即將見到的……鵬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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