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十三郎,請繼續說。燃字閣http://m.wenzigu.com」范純仁停住了笑。
「其實國朝的財政,就跟一戶人家,二十個人...」趙似把他的那套存量和增量理論又說了一遍。
范純仁的眼睛閃著精光,如同一對被盤過幾十年的黑曜石。
他做過宰相,其中的感悟和體會,比長孫墨離和曾葆華要深得多。
「十三郎的想法就是讓農戶多產糧食,工匠多出貨殖?」
「范公,這是長遠之計。只有提高生產力,才能推動生產關係以及上層建築的發展。」
范純仁滿臉的問號,「生產力,生產關係,上層建築?」
「范公,生產力就是一個人、一縣、一州、一路和整個大宋能生產出多少財富。它跟土地多少、田力肥沃、水利充裕等有關。跟工匠製造水平,製造速度等也有關係...」
「生產關係就是如何分配這些財富。上層建築就是分配好了這些財富,人們進行的一切活動。比如識字讀書、官府和軍隊、徵稅納賦、保家衛國...」
都怪自己一時得意忘形,禿嚕嘴把這些新名詞講了出來。
現在得費好大一番口舌,才勉強解釋清楚這些詞裡的含義。
「十三郎,你剛才說的長遠之計,很有道理。王荊公之法,最大的弊端在於急功近利。」范純仁也敞開心懷暢談起來。
「范公。急功近利是王荊公變法敗壞的原因之一。」
「哦,十三郎還發現有什麼弊端?」
「范公,王荊公的青苗法、均輸法,其實就是官府親自下場,借貸錢財給百姓和運輸販賣貨品。名義上是扶持貧病、抑制兼併,以及買賤賣貴、平抑物價。看上去是為民謀利。壞就壞在官府親自下場。」
「哦,為何壞在官府親自下場?」
「范公。只要做生意,最後的目的都是賺大錢。官府下場做生意,開始說著要為民謀利,但是做到後面,錢嘩嘩地流進來,國庫充裕,怕是早就忘到腦後。」
「最可怕的是官府擁有巨大的權力。為了謀利,他們會毫不客氣動用這些權力。青苗法,你不缺錢,但是官府要你必須借貸。遇到災年,還不上錢,直接抄沒家產。家產不夠,押你去做徭役。」
范純仁長嘆一口氣,贊同地說道:「沒錯!均輸法,官府下令低於市價收購,運到他處,翻倍出售。所以到了後來,這些新法完全變成了與民爭利!」
「是的范公,官府做生意,等於讓狼看羊群,狐狸管雞窩。就像蹴鞠場上,他即當球員,又當裁判,誰踢得過他?」
范純仁越聽越覺得新奇,又覺得十分有道理。
「十三郎,你真的一言直中要害。王荊公變法,越變越走樣,貽害天下。」
「范公,俺覺得王荊公變法,最大的危害不在苦害百姓。那只是一時之痛。」
「哦,那十三郎覺得最大的危害在哪裡?」范純仁忍不住坐正了,以請教的口吻問道。
「兩點。一是破壞了真廟先帝留下的『異論相攪』遺制,讓朝堂的君子之爭,變成了你死我活的兩元相爭。從此,百官主要的心思不在做事上,而在黨爭和內鬥上。范公,在這一點上,司馬溫公要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
范純仁捋著鬍鬚,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十三郎,其二呢?」范純仁迫不及待地問道。
「新黨為何能執政至今?因為他們名為行新法,實為斂財。使得國庫充盈,政事通達。可是這樣的後果是怎樣?從此朝堂上只有一個聲音,行新法!也只有一個目的,斂財!」
范純仁聽著默然無語。
是啊,國庫充盈,使得胸懷大志的先帝和當今官家能夠大展手腳。所以這些年鬥來鬥去,新黨越來越得勢,舊黨一敗塗地。
這就是根源!
這個皇十三弟,真得敢說,可是說得真是鞭辟入裡、一針見血!
趙似還在繼續說著。
「范公,如此下去,十年,二十年後,朝堂上站立的恐怕只有口喊新法邀名,一心斂財諂上之輩。那些心懷大志、憂國憂民的賢良忠臣,已經沒法出頭了。」
范純仁猛地站立起來,額頭上全是白毛汗。
他顫抖著說道:「如此...豈不...豈不是亡國之兆!」
可不就是!
歷史上,俺的十一哥趙佶繼位,開始時還裝模作樣,並用兩黨,和光同塵。結果兩黨天天吵、月月吵,吵得趙佶腦瓜子嗡嗡痛。財政收入也日見減少,政事更是繁瑣錯雜。
沒有那個耐心的趙佶乾脆不裝了。重用蔡京等一干斂財高手,從此國庫充裕,豐亨豫大。趙佶也安安心心做起太平盛世的政和天子。
最後的結果就是趙佶父子一起去五國城坐井觀天...
范純仁在屋子裡來回地走動,就像一隻在迷宮中尋找出路的螞蟻。
最後,他一抬頭看到了趙似,幾步走到跟前,抓住趙似的手,嘶啞著聲音,摻雜著絕望和希望,急切地問道。
「簡王殿下,你明智慧心,能看透這些根本,應該也想到了解決之法了吧。」
「范公,先請坐。」趙似扶著發須花白的范純仁坐下,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他跟前,徐徐地說道:「范公。首要問題就是如何不與民爭利地充盈國庫。」
「有這樣的法子嗎?」范純仁惶然地問道。
「有!」趙似斬釘截鐵地答道,「開源和節用之外,還有一個堵漏!」
范純仁眼睛又重新恢復了光彩,「如何堵漏?」
「范公,其實朝廷的賦稅,還有許多該收卻收不上,在鄉里、在縣州就被截留。或是因為上下其手,一起貪墨;又或者是州縣無能,坐視鄉紳橫斂。」
「斬斷那些黑手,把這些該收的賦稅都收上來,國庫充裕了,百姓們卻沒有被奪利。」
范純仁的鬍鬚在一抖一抖的,「十三郎,那當如何?」
「范公,俺在秘書省查到的文檔。前唐天寶年間,天下有耕地一千四百萬頃。國朝呢?真廟先帝天禧年間,估算有五百二十四萬頃。英廟先帝治平年間,估算只有四百四十萬頃。為何差了那麼多?」
范純仁沉聲道,「因為國朝幾乎沒有徹底丈量過天下田地。所謂頃田,都是根據賦稅推算出來的。五百二十四萬頃和四百四十萬頃,是納賦稅的田地而已。」
「范公說得沒錯。小王看過一些有識之士寫的奏章和書札,他們在州縣任職,仔細勘查過地方實情,發現國朝各地,賦稅所不加者十居七。也就是說,這四百四十萬頃,其實只占天下田地的三成。」
范純仁沉默了一會,聲音變得更加嘶啞。
「簡王殿下,當如何變革?」
「首先全面丈量土地,清查所有被隱匿的土地。其次把所有應收的賦稅,包括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征,匯總為一條,以銅錢或銀兩為單位,按畝折算繳納,並由單獨機構統一徵收。杜絕地方官吏鄉紳們截留賦稅和盤剝百姓。」
室內一片寂靜。
這些舉措跟慶曆新政類似,但是更加激進,更加全面,遇到的阻力也會更大。
范純仁年少時親眼目睹父親主持新政,然後經歷失敗,悵然逝世。想起這些,他心情激盪。
空氣濕悶得幾乎要凝成一桶水。雷聲隱隱地從遙遠地天邊傳來,一場夏季里的暴雨,正在醞釀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就降臨在開封城。傾盆而下,滋潤著大地,沖洗著污垢。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時在思考的范純仁猛地抬起頭,看著趙似,那雙老邁的眼睛從未如此過清澈有神。
「簡王的志向,老臣懂了。」
「江上往來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里。」趙似口念了一首范文正公的詩。
「勁草不隨風偃去,孤桐何意鳳飛來。」范純仁笑了,悠然以父親的一句詩對道。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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