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胸浴血殺胡虜,鐵蹄萬甲問膽寒?
赴死心決是漢兒,頭顱可拋山河顫!
雄鷹掠過,鶯鴿遠飛。林間虎豹亦遠遁,唯有漢兒打馬來。
一個身著皮甲的軍漢,從地面飛躍而起,雙手張開,抱緊馬上一個女真鐵甲。兩人齊齊落在了馬下。
左右幾個鐵甲軍漢蜂擁而上,手中的刀兵便往那落馬的女真軍漢一頓劈砍捅刺。
馬背上的女真漢子揮舞著手中的長槍與狼牙棒,不斷砸打著地上圍作一團的皮甲步卒。血花迸濺。
便也有一個有一個的皮甲步卒躍起,緊緊抱住馬上的女真鐵甲,用盡全身力氣拉扯撕拽,把一個一個的女真騎士拉到馬下。
軍陣之內,一個失去了兵刃的皮甲騎士,抓住了那柄已經砍入自己肩頭的大刀,伸出頭顱,掌嘴便咬在了那鐵甲女真的手背之上。
那女真漢子疼得疼徹心扉,提腿就踢,卻是怎麼也踢不開這個咬在自己手上的宋狗。
直到左右幾柄兵刃砸打而去,那宋狗方才掉落在馬背之上,死得透透,臨死之前,口中依舊帶走了一塊胡虜血肉,讓那手背失去了韌帶的胡虜,手掌再也握不緊兵刃。
呼延灼看著身邊一個一個倒下的騎兵,雙眼泣血,口中嘶嚎:「突圍,衝出去,衝出去!」
不論這呼喊之聲如何劇烈,卻是這四周無盡的鐵甲女真,如何還能沖得出去。
另外一邊的王稟,馬蹄已然止步,口中大聲喊叫:「殺,隨我殺,殺光蠻狗!」
不論多麼勇武的坦胸漢子,依舊也是止步不前,被動迎接著一個一個上前的女真,赤裸的身軀上,鮮血淋漓,有敵人的,便也有自己的。
完顏婁室已然駐足,不再打馬入陣,便是看著麾下那些無敵女真一步一步消滅著這些不知死活的宋狗,戰局已然落定,便等片刻之後,再次打馬往東而去。
這一戰,已然過去了一個時辰,卻是完顏婁室心中也是氣憤不已,如此在這一個懷安小城之下,竟然浪費了這一個時辰的時間。好在宋狗一共不剩千人,皆是瓮中之鱉,已然不在話下。
東邊官道盡頭,終於出現了鐵甲的身影,一小隊二三十騎,見得城下大戰場景,調頭既走。
在馬鐙之上站起身來的完顏婁室,似乎也發現了視線盡頭處出現的一小隊鐵甲,眉頭已然皺起,心中也有猜測。
「將軍,是不是宋狗還有援軍來了?」完顏婁室身邊一個軍將開口問道,便是心中所想。
完顏婁室搖了搖頭道:「宋狗大軍皆在古北,離此地極遠,來不得這麼快。」
完顏婁室並非是傻,卻是也只得這麼去安慰眾人。按理說鄭智麾下的人馬此時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裡,卻是完顏婁室心中也在擔心。自從入了大同,與女真大軍幾乎斷絕了聯繫,再也沒有收到過古北關外的消息。即便是完顏婁室派出去聯絡的令兵,也還在山林之中翻越。
頭前並未收到過鄭智麾下兵馬離開古北的消息,此時完顏婁室便也只有這般去想。卻是那道路盡頭出現的鐵甲,似乎也在預示著什麼。
身邊那個軍將聽得完顏婁室話語,心中大松,便只注意著面前的戰局。等待著面前這些宋狗死傷殆盡。
卻是完顏婁室的目光再也不在眼前,而是不斷去看東邊盡頭的官道,心中擔憂越來越甚。
「召集五千騎,到我身後待命。」完顏婁室眼皮直跳,開口吩咐道。左右令兵連忙打馬左右奔去。
那軍將聞言,轉頭又問:「將軍可是擔憂東邊有宋狗援軍?」
「便是有援軍又何妨,大不了再戰一陣,一陣而去,何人能擋我女真鐵蹄。」完顏婁室口中說道,即便有所擔憂,卻也是信心百倍。
轟鳴之聲大作,從天空中,從地面上,直傳這懷安小城之外。
轟轟隆隆,無盡的鐵甲已然入得視線,頭前那一隊輕騎,不過是鄭智陣前的游騎斥候,此時再到的,已然就是那一萬五千號精騎大軍。
鄭智來了,燕王鄭智來了。
頭前一桿「燕」字大旗,格外顯眼。
望眼欲穿的呼延灼,終於看到了那一個漢字,這一個漢字的意義太過沉重,沉重得呼延灼雙眼已然落淚,手臂直往東邊指去,口中沙啞悲鳴:「燕王殿下到了,燕王殿下來救我們了。」
左右不過百十號人,結成一團,卻是爆發出劇烈的呼喊。
「燕王萬歲!」
「燕王殿下萬歲!」
霎時間所有軍漢渾身充滿了力量,不用任何指揮,皆打馬調頭往東邊而去,便是去迎那終於出現的燕王殿下。
「父親,你快看,東邊,好多鐵甲,是燕王來了。我們死不了了……哈哈……」年輕的王荀喜出望外,站在馬鐙之上,抬手指著東邊,指得渾身顫抖,哈哈大笑。
王稟抬頭看了一眼,只看到高聳的「燕」字,便也不多看,依舊埋頭往前殺去,口中卻是沙啞一句:「燕王殿下,用兵如神也!便是知道我等該在此處與女真死戰。」
鐵甲洪流奔騰而來,直入城池之外的戰場。
完顏婁室牙關一咬,口中大喊:「隨我迎敵!」
五千多剛剛集結過來的女真,已然衝鋒而起,往前迎去。
燕,這個漢字,完顏婁室在那古北關口剛剛認識,此時又一次看到,心中大驚,卻是也只能咬牙往前迎接而去。就如這個女真漢子一個人在林子裡遇見了那幾百斤的黑瞎子老熊,不論心中如何緊張,依舊只能正面對峙。
楊再興鋒刃打馬,鄭智緊隨其後,牛大帶百多親兵裹挾左右。
鐵蹄已然入陣,鐵流相對,健馬雙頭對撞,急速之下,脖頸斷裂,栽倒在地。
馬上的鐵甲騎士,騰空而起,砸在前方敵人陣中,便也能砸到敵人,雙雙落馬,淹沒在無盡的鐵蹄之中。
軍陣之慘烈,莫過於重甲騎兵對撞。已然容不得個人意志的前後。
那一撞,便是整個戰局的碰撞,無數人在馬背之上,唯有廝殺,容不得絲毫懈怠。劇烈的廝殺,比之步卒戰陣的衝擊來得猛烈幾倍。
這一撞之後,還能繼續打馬作戰的軍隊,便是這世界少有的強軍。
越來越多的女真騎士棄了被包圍之人,打馬跟隨而上,便尋鄭智大軍衝去。
這些身陷重圍的宋狗殘兵,已然是強弩之末,那剛來的鐵甲,才是真正的敵人。
見不得多少鮮血,看不到幾分廝殺。無盡的鐵光之下,唯有一個一個被馬蹄踏碎的肉身凡骨。
整個懷安小城之外,但凡空地之處,皆被鐵甲擠滿。城外不過幾里輾轉騰挪之地,來去之間,便是讓這兩隊重騎繞道調頭的餘地都沒有。沒有急停之下,再打馬回頭整隊。
呼延灼與王稟已然聚到了一處,直往城牆下方奔去,讓開這無盡的鐵蹄。
鄭智一陣而出,正在整隊。
便聽王稟高舉混鐵槍大喊:「呼延將軍,可敢隨殿下沖陣?」
呼延灼聞言也是豪氣不止,身邊不過百十騎,還有什麼舍不下,唯有多殺女真方才能解心頭之恨,韁繩一拉,喊道:「王將軍,走!」
王稟聞言哈哈大笑,打馬飛奔,便往西邊正在整軍的鄭智奔去,入得大陣之中。
片刻之後,鐵甲再次奔騰起來,直衝女真而去。
完顏婁室整軍的速度更是不慢,已然衝鋒而去。身後還有七千左右的鐵甲,卻也絲毫不懼。
雖然完顏婁室不懼,卻是也知此番入燕雲的戰略目的,已然成了一場空。只願那關口之外的完顏吳乞買能發現鄭智已然帶精銳離了關口,趕緊全力攻城。
戰馬沖不起來絕對的速度,人數的優勢便立馬顯現出來。
兩方交錯,女真人少,鄭智麾下大軍更多,幾近兩倍,在戰馬並不能真正急速奔馳的時候,在雙方皆是勇武的時候,騎術的優勢不再明顯,人數便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楊再興再一次爆發出應有戰力,一往無前,就如那史書之中,小商橋處以三百騎擊殺女真兩千騎之威勢,力戰而亡。
今日之楊再興,必不會亡。楊再興身後,燕王鄭智,亦是勇猛,大槍之下,無一合之敵,四處皆是鐵甲落馬。
完顏婁室終於與鄭智對面而來,卻是兩人皆不識對方,只是一味鏖戰。
甚至兩人長槍在萬軍中心交錯在一起,卻是兩人也不知與自己對戰之人到底是誰。不通話語,便也無法有任何交流,唯有廝殺不止。
懷安城內,又奔出兩三百人,這些人頭前一直在城頭焦急糾結,此時見得己方占了優勢,便也下定決心衝出城外,加入戰團。那些已經奔逃之人,便也不知逃向了何處。
大戰依舊慘烈,雙方犬牙交錯,再也不能如當初兩陣,從容駐馬點頭整軍。此時在這方寸之地,緩慢的馬速,便也只有這般亂戰。
此時城池西邊,又奔出三千多步卒,這些步卒被王稟的快馬落在了後面,憑著雙腿狂奔,終於在力竭之時趕到戰場。
顧不得身形疲憊,所有人皆往戰團之中奔來,長槍不斷往高坐在馬上的女真人捅去,捅到一個個女真鐵甲。
與女真戰,不論遼人宋人,何嘗有過這般酣暢淋漓。這般的機會,往後只怕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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