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彘笑了,狗牙兒卻哭了。
老爹居然放了文彥博一馬,這個老貨,一天不死,就不會消停,放了他,等於放虎歸山,絕對不成!
「我,我現在就去找老爹!」狗牙兒焦急道。
沒等他走,小彘一把拉住了。
「哥,你可是說過,請願團的事情可以放手的。」
「那,那不是還有勾結叛軍嗎?」
「可文相公沒有和他們合作啊?」小彘反問道。
狗牙兒一點不信,「你說沒有?那他怎麼會知道司馬家的情況,老爹都不知道,文彥博竟然知道了,你說他沒有勾結,鬼才信呢!」
這下子可把小彘問住了。
「那,那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斬草除根了!」狗牙兒提著佩劍,就要去找文彥博算賬,小彘急得冒汗,也攔不住大哥。
幸好狗牙兒剛跑出去,迎面碰上了章惇。
章惇伸手就抓住了狗牙兒,急促道:「師弟,師父下令了,要拿下司馬光,還要麻煩你跑一趟!」
司馬光!
這下子狗牙兒沒話可說了。
相比之下,老文僅僅是不要臉,貪得無厭,一肚子壞水……和司馬光這樣,背叛老師,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還差得很多!
狗牙兒跺了跺腳,「好,那就先去捉拿司馬光,回頭再收拾文彥博!」
他轉身離去,章惇急忙給小彘一個眼神,小彘心領神會。
趁著大哥離開,小彘急匆匆去了刑部。
韓宗武和呂惠卿都在這裡,這麼大的案子,涉案的人員又這麼多,他們忙得不可開交,腦袋都要炸開了。
「其實有更簡單的辦法。」小彘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司馬光蹙著眉頭,「師弟,你有什麼主意?」
「算不上好辦法,只是我覺得這麼多人,關押在牢房和軍營,占用太多的精力和資源,實在是不智。」
「那師弟的意思是?」
小彘笑嘻嘻道:「我看可以把一些涉案人員,暫時送去琉球關押,那裡是孤島,十分荒涼,也不擔心他們會和別人串供,銷毀證據……等待案子釐清之後,再一一處治也不遲,師兄以為如何?」
韓宗武一時沒轉過彎兒,沉吟道:「案情有輕重緩急,有些人確實可以送去琉球關押,但有些人卻不能離開大宋。」
「那師兄以為何人不能離開?」小彘立刻追問道。
韓宗武回答道:「請願團多數是被蒙蔽,且作惡不多,可以暫時送往海外關押,但是那些玩金融的,出錢搗亂的,和海外叛賊有勾結的,全都是十惡不赦,必須立即懲處!」
小彘忙躬身道:「師兄老誠謀國,小弟也是這麼看的,就像張方平,司馬光之流的宰執重臣,不思上報國恩,反而借著名望權勢,興風作浪,弄得天下不安,這樣的人,就絕不能放過!」
呂惠卿眯縫著眼睛,微笑道:「師弟,那文彥博呢?他是殺,還是留?」
這個問題一出,韓宗武也反應了過來。
好一個狡猾的小子,你這是來救老太公了!
韓宗武立刻板著臉道:「師弟,那你說,姓文的該怎麼處置?」
「小弟覺得文寬夫固然可惡,但假如連他都給殺了,這一次不死幾十萬人,都難以平息啊,那可真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了。」
「這個……」
小彘的話,戳中了韓宗武和呂惠卿的心頭,一點都沒錯!
文彥博是真可惡,誅九族都不為過,可老東西太聰明了,要說有什麼真憑實據,足夠砍他的腦袋,卻也未必。
唯一最要命的就是請願團。
老文授意成立,還跟著興風作浪,天下皆知。
當然可以按照謀逆叛亂殺他……問題是如果老文給殺了,其餘請願團的眾人,至少要砍幾萬顆腦袋。
這其中不乏六藝一系,也不乏才俊之士,殺了真可惜!
韓宗武和呂惠卿互相看了看,糾結了好半天,呂惠卿終於道:「暫時發去琉球可以,但是這些人不得赦免,只能在琉球終老一生,客死他鄉!」
這是底線,不能後退了,否則何以震懾人心。
小彘也只能點頭,他從刑部出來,趕快運作,用最快的速度,把老文送去港口,交給海軍,押赴琉球。
……
「唉,真是想不到啊,九死一生,還是讓老夫逃了!」
站在劉家港碼頭,回望長江滾滾,眼前天海茫茫……文相公真是五味雜陳,他是天聖五年的進士,蟾宮折桂的時候,才21歲,鮮衣怒馬,揮斥方遒。
屈指算來,近一個甲子的歲月,老文一直都站在了風口浪尖上,尤其是40歲以後,出將入相,更是異姓封王,何等瀟灑得意!
當然,他也幾次貶官,去過西域,西夏,被趕到儒州,開封,起起落落,他這一輩子的宦海沉浮,頂得上別人十輩子了。
想想同輩的那些人,不是早早死了,就是混丟了性命……在天翻地覆的變革之中,能保住一條老命,就該偷笑了。
文彥博突然有種頓悟的感覺,奮起長袖,在風中傲然站立,他的目光盯著東方的海面,腳下是波濤洶湧,心中卻靜如止水。
值了!
老夫再沒有遺憾!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文相公扭頭鑽進船艙,給孫女寫了一封信,他告訴孩子,不要記掛,也不要怨恨,相夫教子,安安心心過日子……這封信寫的很長,寫好之後,封上,交給隨行人員,送去西京,然後老文將筆墨紙硯一股腦扔進了江水裡
再也不回頭看半眼!
一路歌聲一個路,瀟瀟灑灑去琉球。
就連隨行押運的人都傻了,你老是去蹲黑牢,不是去度假,咱嚴肅點行不?
文彥博走了,再也沒有踏足中原。
相比之下,司馬光的府邸,卻是風雨淒淒,愁風苦雨。
司馬康跪在父親的面前,仰著頭道:「父親,快走吧,已經準備好了馬匹,只要出了開封,一路上都有護送,上了船,去了海外,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司馬康哀求著,司馬光卻是眼中茫然,他微微搖頭。
「海外?海外有什麼?」
「什麼都有!」司馬康急切道:「父親,我們收編了十幾萬海盜,在殷商大陸還有上百萬的移民,有銀礦,有金礦,甚至還有蒸汽機工廠,有鐵路,什麼都有啊!爹,大宋待不下去了,去海外,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司馬光閉上了眼睛,等他說完,又睜開了。
「生於斯,長於斯,桑梓之地,祖宗墳塋,父母骸骨,家人鄉親……都60多了,讓我去哪?」
司馬光反問著,依舊不動,這時候有人跑進來,在司馬康耳邊嘀咕了兩句,他立刻變色了。
「爹,朝廷來人了,是秦王世子,要來抓您了!」司馬康扯著父親的胳膊,就要往外面走,司馬光卻猛地一推,把司馬康推倒在地上,還摔斷了兩顆門牙,滿嘴都是血。
司馬康吃痛,他又急又怕,怒火中燒,嘴上也沒有把門的。
「爹,你留下有什麼用?你也沒有兒子,你是絕戶,入不了祖墳的!」
你是絕戶!
入不了祖墳!
入不了!!
這話像是刀子,狠狠扎在了司馬光的心頭,他臉色煞白,嘴唇青紫,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這下子可把司馬康嚇壞了,他想要去海外避難,白手起家,人生地不熟,如果沒有司馬光跟著,他屁都不是。
許是覺察到自己言語有失,立刻過來,柔聲道:「爹,孩兒不是那個意思,孩兒說夢話呢,您老可別見怪……」
一直默不作聲的司馬光,突然猛地伸出巴掌,掄圓了,照著司馬康的嘴巴子就打下來,左右開弓,一口氣抽了八個嘴巴子,把槽牙都打掉了!
司馬光仰天長嘆,「沒錯,老夫是絕戶,老夫怎麼就瞎了眼睛,過繼了一頭狼!要什麼兒子,要什麼兒子!!」
突然,司馬光像是受傷的野獸,怒火要把他給燒了,抓起茶杯瓷器,狠狠摔在地上,司馬康想要阻攔,一個茶杯正好砸在了他的頭上,頓時鮮血流淌,疼得哀哀嚎叫。
沒法子,只能先跑出去,等了好半晌,書房裡沒了動靜,司馬康才仗著膽子走了進來,遍地都是碎瓷片,書籍,破爛家具……司馬康小心翼翼,走到了裡間屋,猛地一抬頭,可把他嚇壞了。
司馬光懸在了房梁之下,一條絲絛勒著脖子,身體已經僵了!
「啊!老傢伙竟然死了!」
司馬康脫口而出,他這個懊喪就不用說了,當然,他不是心疼司馬光,而是為自己著急。
王寧安早就對金融集團下手了,這次牽連是海外的叛軍,牽連上請願團,還有之前的攪亂市場,製造混亂……這多罪行,全都放在了一起。
哪裡還有半點僥倖。
這些玩錢的人最精明不過,他們已經向殷商大陸轉移了很多財產,包括金銀,機器,技工,軍火,糧食,船隻……毫不誇張說,隨時都能自立一國。
司馬光才智無雙,有經驗豐富,正是海外立國的不二人選。
偏偏老東西戀著故土,寧可上吊,也不出海,真是該死!
司馬康五官扭曲,氣得渾身顫抖,猛地啐了一口,轉身就走……司馬康離開兩個時辰之後,狗牙兒帶著隊伍就趕來了。
他讓人把司馬光的屍體取下來。
「這是什麼?」狗牙兒從司馬光的懷裡拿出了一份名冊,才翻開第一篇,狗牙兒就雙手顫抖,喜不自禁,「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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