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大臣來到大慶殿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那麼一絲不對。孔道輔是禮部尚書,他率先看出了問題。
「今年這長寧節,慶賀的儀制規格怎的與皇帝的乾元節一樣?如此豈不是僭越?」孔道輔有些生氣對身邊極為同僚說道。在他們這些受儒家思想薰陶,注重禮儀的臣子看來,太后這麼做那是有奪位嫌疑的!
其實就算孔道輔這禮部尚書不說,眾人也都看出來了,只是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偏偏孔道輔說了出來,眾人自認不能再裝作無視。
「原魯啊,太后今年是六十大壽,宮中為了好看,可能布置就顯得隆重了些,好在這義制規格卻也並沒有與乾元節一樣,你瞧那香案的擺放不就少了幾樣物事嗎?」丁謂拉住孔道輔安撫道。
眾人一看那香案果然與乾元節的稍有些不同,孔道輔冷眼看著丁謂,這等小細節他一眼就瞅了出來,看來這主意就是丁謂出的!
眼看大典在即,就算現下撤下也來不及更換了,總不能攪了太后的壽辰吧,孔道輔等人只好搖搖頭作罷。
太后壽辰絕對是大宋朝的一件大事,尤其是劉娥還垂簾聽政。許多人挖空心思去準備禮物,務求自己的能與眾不同,從而引起太后關注。可太后是什麼人,她什麼貴重的東西沒見過?所以想要引起太后注意,就得捨得下血本!有的人甚至能賠上一年的俸祿……
但是儘管如此,大多數官員對太后的壽辰還是很期待的,為何?因為每一次太后壽辰都是一次奇珍異寶的品鑑大會,朝廷重臣們會依次獻上自己的禮品,通常執事太監會當場宣讀禮品內容,若是所獻之物果真足夠驚艷,眾人就會紛紛稱讚,所獻之人也會感到面上有光。當然更重要的太后記住了你這個人,明白了你的「孝心」。
群臣獻禮並沒有先後順序,有的人禮品不夠貴重,也不好意思憋到最後,往往早早就獻上完事,有的人覺得自己禮品很是珍貴,等普通的禮品獻得差不多了,才會亮出自己的禮品,以求能鶴立雞群,吸引眼球。
但是這也是有風險的,若是在你之前突然有人進獻了更為珍貴的東西,那你後面再獻可就沒什麼意義了,風頭已經被搶了,還不如早一些拿出來,尚能博一下眼球。所以獻禮也是一門學問,如何把握時機獻上你的禮品,非常考校一個人的眼光。
太后壽辰的祭祀大典在大慶殿舉行,祭祀完畢後,群臣環坐於殿上,以及殿外兩廊,,每人的面前都擺著各色食物,點心、乾果、水果一應俱全,這壽宴分好幾道次序,有第一盞酒、第二、三、四盞酒等不同的次序,每一盞酒前都會上不同的佳肴。
開宴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的環節,那就是賀壽,眾大臣輪流給太后賀壽,通俗將來就是貢獻壽禮……
第一個獻禮的乃是大理寺卿姜宗仁,此人官職正三品,他獻上的是一對翡翠玉鐲,此玉鐲用一方錦帕包裹,翡翠圓潤飽滿,碧綠通透,一看就是上等之物,卻是價值不菲,看來姜宗仁也是下了血本,這一對玉鐲少說也有一千兩銀子。
只聽雷允恭尖聲報道:大理寺卿姜宗仁進獻上等翡翠玉鐲一對。
太后微笑點頭,收下了玉鐲。
姜宗仁見太后並沒有拿在手裡細看,不禁有些失望,這一堆玉鐲乃是他托人從雲南大理捎回來的,本想趕在太后六十壽辰獻上能引起太后注意,沒想到太后眼光如此之高,根本就瞧不上。
姜宗仁一獻玉鐲,有人心裡就開罵了:這個姜宗仁如此禮物居然第一個進獻,這讓我等寒酸的禮品怎好意思拿出手?真是該死。
第二個出列的是鄧國公現如今的尚書省尚書——張士遜,他進獻的是一方硯台,此硯四四方方,看起來規規矩矩並無什麼出色之處,細看之下甚至還有些老舊,莫不是鄧國公想那一塊舊硯台就糊弄過去?
雷允恭有些傻眼,他愣愣看著那方陳舊的硯台有些無語,這……難道要報:破硯台一塊?
驃騎大將軍曹瑋是個直性子,他忍不住道:「鄧國公,你弄一塊破硯台是什麼意思?」
張士遜鄙視地看他一眼,自豪地說道:「此物在曹將軍眼中自然一文不值,可在識貨之人的眼中,嘿嘿……那可是千金不換。」
「雷公公,請借硯台一觀。」說話的是禮部侍郎孔道輔。
雷允恭隨手把硯台遞給孔道輔,孔道輔小心翼翼地接過,拿在手裡仔仔細細端詳起來,他看起來臉色有些凝重,還不時輕叩幾下硯台,聽聽脆響。
「一方破硯有必要這麼凝重嗎?還不如趕緊換下一人獻禮。」曹瑋身後的武將有些埋怨道。
「叩之清脆,其聲如磬,下墨如挫,發墨如油,色澤鮮潤,且不損毫,堪稱硯石材中之上品啊,鄧國公若是學生沒看錯的話,此硯應屬徐公硯,而且是顏真卿用過的。」孔道輔笑吟吟端詳著手裡的硯台,搖頭晃腦的說道。
「顏真卿?顏體的創始人顏真卿?」在坐的大多是文人,誰沒聽說過顏真卿的大名?
「孔大人,不是在信口胡說吧?你何以斷定此硯乃是顏真卿所用?」刑部侍郎杜衍質疑道。
杜大人若是學過顏體,當知此硯底部的落款「清臣」二字,乃是顏真卿手書。
「不錯,清臣確是顏真卿的表字。」有人點頭道。
杜衍拿過硯台,反過來認真看了起來,半響他嘴角抽搐了兩下,嘆道:「果然是顏真卿手跡,想不到鄧國公竟有如此寶貝。」
張士遜雖然老邁,許多事情都已看淡,可聽人誇讚,還是忍不住有些得意,他一生的唯一愛好就是收藏硯台,這一方徐公硯乃是他前段時間偶然所得,今日趁此機會獻給太后,也讓眾人開一開眼。
「鄧國公獻顏真卿手跡徐公硯一方。」雷允恭終於明白了這一塊不起眼的破硯台,怕是比剛才那一對翡翠手鐲還要值錢。
劉娥聽眾位大人說的神乎其神,也忍不住拿在手裡仔細看了看,然後她放回木盒裡笑道:「鄧國公有心了。」
「一塊破硯台,吹得神乎其神,還不是研磨的嗎?」曹瑋身後一個武將嘀咕道。
他一說完,很快一眾文官就朝他投去鄙夷的目光,曹瑋臉色有些掛不住,他回頭狠狠瞪了那個下屬一眼,真是個笨蛋,剛才自己沒認出那是什麼顏真卿的破硯就夠丟人的了,現在大家都一致認可說這硯台很寶貴,這個白痴還在這齣丑,真是丟人現眼。
「鄧國公的硯台確實不錯,不過卻不夠實用,太后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像你那般整日舞文弄墨。」驀地一個冷峻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
眾人忙尋著聲音看去,原來是小元王趙吉。
趙吉既然敢這麼說,一定是已經準備好了自認為高人一等的禮物,眾大臣都知道他所獻的禮物往往與眾不同,每一年都能博得太后的歡心,不知他今年又準備了什麼呢。
趙吉見眾人已經被自己吸引,便緩步走出道:「太后,請收兒臣的賀禮。」說完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個極為小巧錦盒,交給了雷允恭,雷允恭小心接過這隻有半隻手掌大小的錦盒,就那麼托在手掌,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太后。
太后見此錦盒極小,不知這么小的盒子裡面能裝什麼?珍珠?卻也太普通了……她慢慢打開錦盒,錦盒一打開,就見一道耀眼的光芒閃出,劉娥有些驚喜,只見一顆玉米粒大小的小顆粒躺在裡面,這透明的類似珍珠的東西是什麼?如此晶瑩滴透,又如此光彩奪目,真是美不勝收!劉娥忍不住一下拿了出來,她用兩根手指捏著,高高得舉了起來迎著陽光看了起來。
有些大臣隔得遠根本看不到太后手裡拿的東西,最前面的幾位大臣卻看清了,他們也有些驚詫,那光彩奪目的似玉非玉,似珍珠非珍珠的東西是到底是什麼?怎的如此閃亮。
若是李策在場的話定能一眼認出,那玉米粒大小的顆粒竟然是一顆大鑽石!
「吉兒,此為何物?」劉娥喜愛地把玩道。
「太后,此物乃兒臣從天竺商人手中購得,名為鑽石,質地極為堅硬,甚至可以在玉石上劃出痕跡!這鑽石極為光彩奪目,若能命能工巧匠製成一副耳釘,定然是璨若星辰。」趙吉自豪地夸道。
太后一聽這漂亮的鑽石若能做成耳釘戴上,定然是光彩亮麗得很,愛美是所有女人的天性,劉娥即使年邁,卻也不例外。
趙禎暗暗心急,小元王趙吉果然有所準備,不得不承認這個鑽石確實非常漂亮,就連自己一見之下都極為喜歡,太后此時已經愛不釋手了。更要命的是自己的禮物卻還沒到!
趙吉進獻了鑽石,瞬間點燃了整個慶典的高潮,所有見過的人都忍不住暗暗讚嘆,一些後面的大臣雖沒親眼看到那所謂的「鑽石」,可聽前面的同僚們傳的神乎其神,心下都對趙吉的手段暗暗佩服。
那些還沒有進獻禮物的大臣,本來還想等待時機拿出寶貝炫耀一番,現如今見了趙吉的鑽石,一個個都沒了底氣,眾人都是紛紛匆匆獻了禮物。
太后自從收到鑽石後,對於其他人的各種明貴字畫、珠寶首飾之類的東西都沒了興趣,有人進獻她也只是象徵性地笑笑而已。
這樣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獻禮的人漸漸少了起來,這時,只聽一個滄邁的聲音朗聲道:「微臣丁謂,有禮物呈現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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