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了好半晌之後,金富軾才幽幽轉醒,嘆了一聲後指著朴精光道:「你走吧。以後若是有機會,便去將你的父母妻兒都接到大宋來,王構待你等並不好,你等也犯不著為他賣命。」
待到疑神疑鬼的朴精光離開了客棧之後,金富軾才勉強打起精神,對朴成性吩咐道:「此番回了高麗,我會尋機送你姐姐與你外甥等人來大宋,你若有心,可將你的妻兒也都一起送來。」
朴成性疑道:「不至於如此吧?」
「不至於?呵呵。」
勉強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來,金富軾苦笑一聲,說道:「王構小兒誤我高麗深矣!只怕我高麗歷代先生攢下的百年基業,即將毀於王構小兒之手!」
眼看著朴成性依舊一臉懵逼的模樣,金富軾無奈之下又是長嘆一聲,問道:「高麗國小民寡,夾於宋金之間,該當如何自處?」
「事大!」
聽到這個問題,朴成性頓時信心滿滿的道:「姐夫之前就曾說過,小國之於大國,譬如奴婢之於主人,唯有曲意奉迎,方可保得宗廟。」
金富軾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可是你知不知道,小國事大,其中有個忌諱,是萬萬不能犯的?」
「忌諱?」
朴成性撓了撓頭,一臉懵逼的道:「這個你倒是沒跟我說過。」
金富軾又是長嘆一聲,說道:「小國事大國,如奴婢侍主。為人主者,最恨奴婢背主!
我來問你,倘若你家養的奴婢背著你去伺候另外一個跟你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你會怎麼辦?你是會去找那人尋仇?還是直接將那個奴婢打死?」
朴成性道:「自然是把那個背主的奴婢打死!」
金富軾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會選擇打死那個背主的奴婢,焉知大宋官家和金國皇帝不是這麼想的?」
朴成性遲疑道:「也……也算不上背主吧?」
「算不上?」
金富軾呵的一聲譏笑道:「王構小兒即位之初,曾有宋使前往高麗,王構小兒『紫羅公服,象笏玉帶,拜舞抃蹈,極謹臣節』。
後來向金國稱臣,王構小兒一面說著什麼『固非出自清衷』,又指責詞臣所作應制詩文指金國為胡狄,稱『安有臣事大國,而慢稱如是耶?』。
如此兩面三刀,事宋事金如出一轍,倒也真真是為難了王構小兒。只可惜,只是因為他事宋如父,事金亦如父,才使得高麗既不受宋國待見,也不受金國待見。如今,金國更是視高麗為奴婢,打起草谷來絲毫不心疼。」
朴成性半懂不懂的點了點頭,卻又遲疑道:「可是……可是,姐夫你也曾說過,高麗小國,事大為上,無論宋、金,都是高麗得罪不起的。要是按照你現在這個說法,無論是為了宋國而惹怒金國,又或是為了金國而激怒宋國,最後倒霉的不依舊是高麗?」
「不錯。倒霉的一定是高麗,這便是小國的悲哀。」
金富軾嘆了一聲,說道:「可是,無論徹底倒向大宋還是徹底倒向金國,只要忠心事主,倒霉歸倒霉,卻不一定會滅國。像現在這般兩面三刀,兩面都想討好,只怕滅國之禍不遠。」
略微一頓,給了朴成性一絲消化的時間,金富軾又接著道:「京觀者,始於春秋時楚、晉之戰,楚國率先為之,以晉軍屍首封土為丘。其後,京觀之風越行越盛,因為築京觀可以「伐不敬」、「懲淫慝」。
可是縱觀中原史書,好著京觀的武將大有人在,好坑殺降卒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好築京觀的皇帝……自我束髮讀書以來,僅知當今官家一位。如此帝王,縱然殘暴無比,也必為當世之雄主。
或許像方才朴精光所說的那般,大宋官家忙於灤州邊市與移民墾荒諸般事務,一時間未必會對高麗用兵。可是等到大宋官家騰出手來,又該如何對待似高麗這般的背主之國?
無論宋、金之間如何,大宋若是想要征伐毀滅高麗,你覺得金國會阻攔大宋麼?
且不說如今的金國還有沒有能力阻攔,就算有,金國又豈會為了高麗而開罪大宋?別說什麼唇亡齒寒,道理人人都知道,卻又有誰真箇放在心上了?」
金富軾越說越平靜,朴成性卻是越聽越心驚,待聽到最後,朴成性的雙腿已經開始打顫,額頭上的冷汗更是怎麼樣兒也止不住。
朴成性如同待宰豬羊一般哀嚎一聲,叫道:「若果真如此,又該如何是好!」
金富軾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開口道:「這一切也不過是我一家之言,且待我面聖之後再行計較吧。」
「面聖?還有機會面聖麼?」
面如死灰的朴成性癱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從明州到京城,何曾有人在乎過我們?如今雖說國書已經遞到鴻臚寺,卻沒見宋國有一人來尋咱們,只怕確實如你所說,宋國皇帝早就起了征伐之意了。」
……
皇宮之中,何薊微微躬身,奏道:「微臣前番遣人試探,金富軾言語之中大有賣掉高麗之意,多半是打算待價而沽。倒是那個名喚朴成性的副使,一直面有不忿之色。
後來,朴精光見過金富軾之後回報,金富軾曾在客棧內氣到吐血,不僅大罵王構誤國,還說讓朴精光自尋出路,沒必要替王構送命,那個名喚朴成性的副使也沒有什麼言語。」
說完之後,何薊將手裡捏著的一疊紙呈到了趙桓案頭,躬身道:「此為探子所錄金富軾與朴成性兩人在客棧內言行。」
趙桓嗯了一聲,拿起來隨手翻了幾頁之後又忍不住笑道:「這個金富軾倒是個明白人。可惜了,高麗上上下下也就出了這麼一個明白人。
算了,金富軾那裡暫且先晾他幾天,也不用再遣人試探了。回頭記得多派些人手前往高麗,朕要知道王構小兒每天吃了什麼。」
待何薊躬身應了之後,趙桓又扭頭對無心吩咐道:「派人去通知種老相公,讓樞密院和禁軍做好試射開花火炮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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